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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2.南疆蛊


蛊法,讲究一个‘凶’字,毒之凶,利器之凶,命之凶。最凶之命,折其利器,扼其毒。

        沧寐扶额,书上确有记载此蛊,却无明确的治疗之法。沧寐听过太医说的症状,又一一检查,确定是子母蛊,只是并非如太医那般说的五日,只怕是半月有余,只是一开始蛊未成长,只饮其少量血液,后母生子,子又生子,生生不息,造成太后血亏体虚,到后来蛊毒侵脑,这才导致太后昏迷。

        沧寐温习了几遍,本想去太医院请教一些问题,岂料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日渐西山,太医们归家的归家,当值的经过沧寐或强笑快走,或轻视怠慢,前者是不愿受牵连,后者是看不上江湖大夫。

        沧寐抱着书,结果一无所获又回了侧殿,沧寐一拳砸在桌上,孜吓得一激灵从椅子上跳了下去。

        门扣响,沧寐松了拳头,打开门,是头发花白太医令站在外面。“方才听到响声,姑娘可还安好?”

        “书碰落了。”沧寐微笑道,并将太医令请进,方才未解之惑现在皆可解。

        “姑娘的这些疑问似乎与太后的病情并无联系。”太医令疑惑道。

        “南疆之蛊各有联系,为太后诊脉时,您说太后脑中之毒最为凶险,对此在下颇有疑问,蛊母在脑,以针灸佐药物驱之即可断其毒源,为何”

        “此蛊不似寻常。”太医令颓然道,想到自己仕途之路可能终此一劫,子子孙孙许是无缘太医一职,心中更是感伤,“有冒进的太医试过,现下还在天牢里关着。用药的记录都在册上记载,”太医令从一堆书里翻出来,“都写在这里了,姑娘有不明白之处,来问老夫便是。”

        送走太医令,沧寐叹了口气,子母蛊早在数年前就被人使用,几户人家满门残杀,其惨状实不忍睹。

        后来此事由于太过残忍,传扬出去影响极恶,又有南疆人介入,而且没有苦主申冤,终被官府草草结案掩盖。

        只是这江湖事,终究瞒不住江湖人的耳。

        沧寐早就翻看过太后的用药记录,来景泽的路上快马每日三报,心中早有定论,只是不得不谨慎,这蛊明显比一般的子母蛊强横,在药物刺激下不止不移动,反而产生更多的毒素来保护自己。迫使太医们不得不停药,只敢专注于祛除虫卵。

        沧寐抱起孜,白狐绕到她的脖子上,咬了两下她的耳朵。

        风府的书房里,“见到了?”风敬之摩挲着嘉奖的折子,岁月的风霜将这个男人磨砺得更具威严。

        “见到了,比以前更精神。”风逸卿回道。“还有一只紫眸狐狸,传言是真的。”

        “既然月先生如此器重你妹妹,还有何惧,治不好,哪怕为了昏月谷的安危,月先生总得现一现身。”

        “其实父亲也没有把握是吗?”风逸卿问。

        “原本是没有的。现在不一样了。逸卿,你要明白,风家的门楣振兴将来就落在你的肩上了,你的两个妹妹终究是女孩子。至于湄儿,”风敬之有些头疼,他并不能把握住这个女儿的心思,到底不是在膝下长大的,总缺了份亲昵。“忠君,无论何时何地,忠于君王。如今朝堂官员或依附宰辅,或勾连外戚贵胄,他们看得太近了,陛下虽执政不到两年,看似并无功绩,可你要知道,你的上司穆修令,他的父亲是恒泽书院的院长,先帝驾崩前广收天下有志文人,这些人入太学,习民政,他们缺的是不是机会,是职位。为父猜测,总有一日,朝堂会由一场风暴来洗刷,依靠亲族上位,攀附权贵的无能者都将沦为尘土。”

        风逸卿几乎就能透过父亲的眼睛看到未来的血雨腥风。

        为确保无谋刺之嫌,沧寐需制定医治太后的流程,作为外来者,皇城的所有掌权者们并不信任她。她太年轻了,在这个年纪,所有太医都不敢说可以有绝对的把握。所以他们谏言,让沧寐写下将要做的事。用药几两几分是最基本的。

        这在江湖上其实是大忌,每一位医者皆有自己的独门秘技,这也是生存的本钱,将秘技公开了,岂不是人人都会。就好像门派公布了自己武学秘籍,将来以何立足江湖?就连太医们自己也会有家传秘法,平时皆有默契不窥不问。

        是以太医令想了不少安抚人心的法子,尚未实施,沧寐已书写完毕,娟丽的小楷已有名家风范,太医令看了很是喜欢。

        昏月谷介入的消息从小小的酒肆立刻传到各方,有些小势力悄悄撤出景泽,但总有不甘心者。潜伏在昏月弟子的居所周围。

        花颜下令杀鸡儆猴,不到半日,又是一批人撤出景泽。

        “自己小心。”花颜扔给辰夙佩剑,埋怨道,“师父说的没错,你才是那个最不让人省心的。”

        辰夙绑好袖口,夜行衣包裹下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实际上,那只是一位俊逸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拉起蒙面巾,周身气息立刻变得冷酷。花颜目送他消失在黑暗中,转头叫来小霍,将这两日涌入景泽的人物一一清点,这里是景泽,许多地方耳目无法触及,作为外来者的他们,能够清扫出一片清净地已是不易,动作过多,容易被景泽的权势们所忌惮。

        花颜揉揉额头,他倒是想到一个人,只不过想要请他帮忙,真是一点都不容易。

        沧寐为太后把脉,旁侧太医们弓着背,无一不是朝太后方向探看,太医令小声提醒沧寐是否把脉时间过长,需要开始医治。

        沧寐皱着眉摇头。

        小狐狸紧贴着主人,对四周弥漫的凝重气息很是不适应。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有太医出声指责道,并不是所有都对这一段段文字报以肯定的,何况对方是年龄小几轮的小姑娘。

        “若是一刻之前尚可以此法施针,只是现在再以此法已然不妥。”沧寐并不看那些太医,只将目光定格在纱帘之后的身影。

        太医之中立刻有人沉不住气,无论是为了项上人头还是项上乌纱,这种临时的变卦绝不是他们想看到的,他们的自信来源于并没有察觉到太后的病情有什么恶化。

        太医令沉声喝退跨步出来争论的一位太医,谨慎地询问沧寐是否有别的医治之法。

        “我以内力诱出蛊母,断其毒源,再以火灼烧断其生机。之后只需小心祛除太后体内的虫卵即可。”殿内一片死寂,方才情绪激动的太医们也没了声响,可行吗?听来可行。可有效?妄图祛除蛊母的人现在还在天牢待着。

        最后还是太医令小声道:“有几分把握。”

        “三分吧。以前不曾解过蛊。若有丝毫打搅,许会伤了经脉。”沧寐语气未有起伏,且面无表情。

        太医们这次简直背后发寒,说这种话,一旦失败,几乎可以预见风氏一门的下场。

        “沧寐。”纱帘之后的君王唤起她的名字。

        “草民在。”

        “太后,是朕的母亲,请务必救治。”

        手背手腕黑色的如同蚯蚓一般蠕动,见者悚然,更有人失声叫喊,指着沧寐的方向:“手!手!”沧寐的手并不比太后的好看,原本素白的右手现在有些发红发黑,尤其是在正常左手的对比下,更为可怖。

        那太医自觉失态,垂首退至一旁,不敢言语。

        待手背的黑红色渐渐消退,一个小包在太后眉心凸起,太医们皆屏住呼吸,连天政膺都攥紧手,专注地盯着太后。

        凸起之处慢慢移动起来,时时停顿,也时时退回稍许,太医们双腿站地麻木,无人敢吭声。

        凸起的小包移动到太渊穴左侧一寸处,突然迅速地滑往太后掌心。沧寐撤开右手,迅速退开,太医令立刻上前为太后止血诊脉。

        手心,那只蛊在抓挠,极疼。沧寐将火烛放在手心灼烤,不多时,一颗烤半焦的虫子掉了出来,太医用银筷夹起,这只罪魁还有抖动肢体的力气。

        沧寐将右手浸在药水之中,疼痛缓解了许多,原本墨绿的水完全变成了带着血腥气的黑色。

        太医们连番检查,皆惊叹。不只逼出了蛊母,连脉搏都仿佛没有了阻滞,渐渐变得有力起来。

        这只蛊虫约半只甲虫大小,八足。全身漆黑。

        君王拂袖,内侍立刻端得远远的。

        孜舔舐着沧寐的伤口,身后,一众太医的目光复杂。

        内侍悄悄进来,在天正膺耳边说了什么,天正膺看向沧寐处,不动声色地起身,在一片恭送声中离开。

        异域妖艳的花在夜间散发出浓郁的香气,仿佛身姿妙曼的舞者踏步跟前,那滑软的丝带拂过鼻翼,舞者勾人的双目含笑。

        无人欣赏的花只能孤独地摇曳在夜风中,艳丽的色彩只为博得有心人的一瞥。

        只是此间,没有有心人,只有两个孤独者。

        “她再平凡不过,何苦拉入局中。”

        “身为淞泸月的弟子,她本就身在局中,何况,是风卿举荐,我意在他人。”天正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面前之人,抓在领口的手丝毫不可撼动,“她有拒绝的理由,但她没有这么做。你应当明白原因。”

        甘愿冒着诛九族的风险来到皇城,其中缘由他岂能不知。彼时心中落寞一片,何时她也能为自己这般奋不顾身。

        “若失败了”这是他面对天正膺唯一一次的软弱,“已经有合适的大夫到景泽了。”

        花街柳巷,香满香溢,美人看客,熙攘熙攘。

        美酒落入盏中,溅出几滴落在素手上,鲜红的舌头像一条赤练,带着眼中浓重的欲望缠上素白的手。

        醉酒的男人揽着罗衫凌乱的女子,摇晃着走上楼梯,一步三摇,不安分的手摸开了女子肩膀的薄衫,女子赔笑扶他,就算这个醉酒的男人靠在她身上的重量让她举步艰难,她也不敢摔了他磕了他。

        偏偏有人嫌他们走太慢,像拎鸡崽子一样将这个男人后领提起、扔开。

        这个醉酒的男人立刻酒醒了,爬起来就骂,高呼着家中长辈某某在何处当官。

        这些人却不理他,径直走上二楼,穿楼而过,入回廊,此院深处,他要找的人正坐在躺椅上,敲着手指,品着美酒,吃着软糕。

        乐舞清目洗耳,熏香悠悠起。

        屋内之人谈笑风生,直到家仆告知来客。

        那人一拍椅把手,“哦,好!夜轻,正好你在,也可问问事情究竟。”

        最深的夜,在睡梦之中,有人从袖中取出一段白绫,为了不影响太后安歇,殿内只有几盏昏暗的烛火在默默燃烧。光亮打在那人后背上,阴影覆盖在脸上,像一层黑暗的面具,那人翘起嘴角,马上就要将白绫套在脖子上了。这样一个纤弱的人啊,她的脖子也一定是一扭就断的吧。

        白绫套上脖子,两只手猛一用力,两张表情一样的狰狞。他看着那张脸,突然表情惊恐,那张脸,不就是自己的脸吗?自己的脸,现在正对着他,口中流涎,双目爆出,舌头长长伸出。

        他尖叫着坐到了地上,尖锐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此时,他多么想要有一个人冲进来冲散他的恐惧,可是没有人进来。周围寂静地可怕。

        死去的“他”突然动了,像木偶一样僵硬

        沧寐揉着孜的脑袋,绕过中毒的刺客,在寝殿里挑挑拣拣,最后看准了凳子,拎着凳子腿就将那人砸晕。

        “大概没有人教过你不要招惹大夫吧,尤其是江湖来的大夫。”随后喊人喊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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