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失落之国

利斯管家迫不及待乘坐上了回家的快艇，今天是女王生产的日子，作为管家，他有责任在海神像前为女王祈祷。

        上船时，他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背包，里面装着他从别的国家买回来的礼物——来自陆地的礼物。

        管家握着一把蓝色的金属钥匙不断把玩，在快艇经过海上某处时，管家将钥匙凭空插入，随后眼前出现一扇光影构成的大门，快艇穿过大门后便消失在了原地，大门也如同翻涌的海浪，瞬间融于周围的环境之中。

        直到公主降生时，管家都虔诚跪伏着，向海神像祈祷公主平安降生，王宫内的喜讯传来，管家才高兴起身。

        海神国的人都听说过这样一个传闻，公主的右手小臂在出生时就带着神秘的印记，这是海神赐了福，要让海神国的小公主拥有神力。

        这位小公主出生时，父母没有给她名字，海神国最有名的占星师说，这位公主的命看不透，不能由他取名，公主的名字需要由海神赐予。

        赐名距今已有十余年，如今，她还能依稀回忆起一些残缺的片段。

        那天，她记得襁褓中的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赐名的那天是满月，月亮闪耀着钻石一样的光芒，月亮很大，大到有些虚幻，仿佛就悬挂在她的头顶，海水拍打着海中巨大的海神像，发出哗啦啦的冰冷的响声。

        海神的面部笼罩在黑夜的阴影中，看不清海神像的表情，只能看见海神挺拔着身姿，手里握着一把巨大的弓。

        她的血液被倒入海洋，那是她第一次见识到自己那奇异的血液，即使在夜晚，也散发着红宝石一样的耀眼光泽，血液没有和海水融为一体，而是浮在海水上，像一条发光的红宝石线条，从岸边一直向海神像处延伸，那是一个只有黑色和红色的夜晚，自己的身心仿佛也在那晚和海神像连接在了一起。

        直至今日，她还能回忆起那晚听到的奇怪声音，那是她第一次听到海洋在说话，所有的海水，所有的鱼，所有的海草，都在发出规律的协奏，仿佛在吟唱古老的赞歌，在为公主的到来而欢呼，她记得自己似乎晕了过去，昏睡在了那个温暖的怀抱中。

        赐名仪式非常顺利，海神赐给公主一把精美的匕首，刀身像一整块红宝石打磨而成，刀柄却是大海一般的蓝色，海神极少赐给信徒物品，这把精美绝伦的神赐武器被家人当做成人礼物郑重保管了起来。

        更重要的是，海神赐给了公主属于她的名字——ruby，这四个字母被烙印在公主的左手小臂上，和她右手的神秘胎记交相辉映。

        她的名字和红宝石同义，自此，海神国有了一位得到海神认可的红宝石公主，大海的某个角落，这个人口不过四位数的蔚蓝之国升起了比鲜血更华美的耀眼红色。

        所有人都知道了红宝石公主天生不凡，她是海神所宠爱的人类，她几乎受到所有子民的喜爱，毫无疑问，等她成年后，海神国会迎来一位史无前例的女王。

        但她13岁的时候，海神国却彻底消失了。

        那夜，滔天巨浪将海神国的整片国土——十二个珊瑚岛——完全淹没。

        红宝石公主躺在柔软的床上，手里还紧紧抱着一个海豚玩偶，那是管家爷爷去大陆上特地带回来的，据说在外面的国家，这个东西很常见。

        梦很香甜，直到海水淹没她的房间，她的床晃悠悠的漂浮在海面上，她的身体被海水浸湿后，红宝石公主才从温软的梦境中醒来。

        耳边起初只能听到一些朦胧的细碎声响，那声响越来越大，最后像汹涌的海水般全数涌进她的耳中，她从没听过这么多惨叫声，从没听过这么多哭声，她看到凶暴的海水吞噬了这个国家的最后一点陆地，宫殿消失了，果园消失了，蛋糕店也消失了。

        她感觉很冷、很害怕，泪水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流个不停。

        海水不再透明纯洁，反而变得漆黑如墨，在周围的水面上，她看到了很多人正挣扎着浮出水面，挣扎着抓住漂浮的木板和家具，可下一秒，他们就消失在了水面，在黑暗的水底，有什么东西正一个个将这些可怜人拉入海洋的深渊。

        这是天罚，毫无疑问，他们被大自然惩罚了，为什么他们敬爱的海洋会施以如此的惩罚？红宝石公主不解地望向群岛中央，那里是海神国海神像的位置。

        奇怪的是，在这个视野受限的夜晚，隔着数千米距离，她仍能清晰看见海神像，海神国世世代代供奉的海神如今变得陌生，甚至透露着丑陋。海神像仿佛被掠夺了神性，变成了她从未听闻的丑陋存在，海神吐着一团肿瘤似的舌头，肉体膨胀扭曲，海神如海水般湛蓝的双眼，此此时却如墨汁一般暗淡黝黑。

        海神像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可这尊臃肿而丑陋的雕像仿佛正手舞足蹈，胡乱扭动肥胖的四肢，把天灾降临在曾经的信徒身上。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那持续了十余年的，作为海神国公主的信仰顷刻间破碎，她被遗弃了，被这片比生命还重要的海洋遗弃，被少女之心所信仰的神遗弃。

        “妈妈，爸爸”

        她被巨大的孤独和恐惧包围，口中不停呼唤着父母。

        海浪迎面扑来，将公主打翻在海面上，她抓住浮床的床沿，冰凉的海水让她的睡衣变得沉重无比，尽管冻得瑟瑟发抖，她也只能脱掉睡衣，仅仅穿着贴身衣物。

        一片慌乱中，管家终于发现了公主，他奋力游来，白头发和衣服上都沾满了墨汁一般的海水，如果不是管家开口说话，她甚至都没认出眼前的人是慈祥的老管家。

        管家游到了公主身旁，他抹了一把脸，对公主说道：“公主在这儿别动，等我回来救你出去。”说完他转身朝远处游去，他记得快艇的停放位置，快艇大概在那周围，如果能找到快艇，他就能带着公主逃到陆地上去，管家刚游出几米，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拽住双腿，被直直拽入了水中。

        公主上一秒还在目送管家，下一秒就只能看到漆黑的水面，脑中的弦彻底断掉，她再也压抑不住情绪，尖叫了起来。

        脚上传来一道巨大的力，公主也被拖入了水中，连同她的尖叫一起被漆黑的海水淹没。

        水下的世界完全漆黑，除了冰凉的触感，她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公主觉得自己快死了，窒息感压迫着她的最后一点生机，她的四肢胡乱舞动，却连自己的动作都无法看清，她也没了力气，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公主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她的眼前浮现出海神赐名那天水面上那道赤红的线条，浮现出梦中常常浮现的海神虚影，也浮现出母亲的身影，母亲正抚摸着她的头，说道：“宝贝，大海才是我们真正的母亲。”

        突然，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光团——人形的光团，光团巨大到有些不真实，几乎占据了整个视野，她此时正好在它眼部的位置，光团没有眼睛，但公主觉得分明有两道目光射向了自己。

        光团抬起了巨大的手臂，它伸出了食指，朝着公主缓慢点去，就算只是食指，对于公主来说也是庞然大物，她觉得是宫殿里的立柱向自己点了过来。

        光团仿佛拥有实体，公主感觉到周围的水流都被推动了，她再也没法挣扎了，既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

        她彻底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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