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

“我、我没事？”

        苏云河一愣，定睛细看。

        一只通体黑色，翅膀闪紫蓝色金属光泽的鸟雀出现在她眼前。它的红喙，被两根青葱白指夹住，夹它的人，又是威压指数点满的——谢天！

        渡鸦泪眼朦胧。

        小花猪也吓得不轻。原来梦是真的，真的有一道黑色闪电想要炸她。这只渡鸦到底怎么回事。它送信，就非得要用这种扎人后脑勺的方式吗？

        “呜呜呜……”

        渡鸦心里默默道歉。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就不应该接这个活儿，如果我不接这个活儿，我就不会被这个人夹（小豆豆眼默默瞥了一眼姿容宛若天人的男子）……

        呜呜，如果我不被这个人夹，嘴就不会这么疼。如果我嘴没这么疼，我就不会流泪。如果不会流泪，就不会感受到冬天的冷。天啊，我的鸟眼睛快要冻上了——淦，都说滴水成冰，怎么流泪也能成冰啊！

        谢天冷冷问：“你来干什么。”

        “唔……”渡鸦的喙被夹住，只能扑棱翅膀、挥了挥自己爪子上抓的信件。

        谢天的声音缓和了一些：“送信。”

        “唔唔！”渡鸦连忙点头。

        它又扑棱翅膀，指了指谢天怀中的小花猪。还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幅卷轴——两只爪子将卷轴展开，赫然就是“猪妖”的样子。

        谢天松开了夹着它红喙的手指。

        渡鸦立刻如释重担！第一时间从怀中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呜呜呜，泪水都快冻上了。淦，人间的冬天怎么这么冷啊？

        “给我的信？”

        苏云河没有从谢天的怀中出来，趴在他的雪青色衣袍里，伸出一只小蹄子，尽力地勾到了床上的信。信纸上的字迹，仍旧七扭八扭。但能看得出来，并无不妥——帝江很安全。

        渡鸦送完信，赶紧拍着翅膀开溜！

        它连珠炮似的说：“信已送到，欢迎您使用仙童驿站特快服务。我是本次为您服务的小黑，如果您对本次的服务满意，请……”

        它看了一眼，谢天。“请”字拉长音，请了半天都没说出来啥。赶紧接下半句：“如、如果您对本次的服务不满意，就去仙童客栈投诉，再见。”

        说完赶紧跑。

        渡鸦是真的害怕，怕这个男人一伸手将他的毛全拔了。呜呜呜，淦！这活儿太难了，要不明年辞职了吧。可还有老婆孩子要养，打工鸟的艰辛谁人知道啊。泪目。

        苏云河目送渡鸦离去，然后将视线投到手中的信上。信纸挺厚，看来写了不少。

        “谢天。”

        小花猪用鼻子拱了一下谢天的胸膛。其实，她是在询问他的意见——能不能拆？但偏偏这个时候，她一抬头看到谢天白皙光洁的胸口处有好几个红印！不止是红印儿，还有牙印儿。

        而且……怎么感觉跟自己的小猪嘴巴有点像？难道她在梦中吃的烤红薯竟然是谢天的奶纸？！天啦撸，夭寿啦。

        但是，如果是这样，谢天为啥还一副很淡定的样子？奶纸都被吸了，还这么从容，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苏云河说：“是帝江寄来的信。”

        谢天点了点头，声音简洁：“拆吧。”

        得令。小花猪的两只小蹄子光速拆开信封，将里面的信纸抖出来摊开。开始一字一句的念：“苏姑娘……”

        【苏姑娘，六天过去了。

        丹霞仙子讲了六天的故事，我也听了六天。

        故事的内容令我大为震惊。我想，我一定要将它们记录下来，因此等不及第七天，提前写下了这封信。

        那是一个金丝嵌白灵玉的鸟笼子。大概有一个巴掌大小。丹霞仙子让我飞进去。我乖乖做了，她就把笼子的门钳上。

        笼里有一个盛水的瓷盅和楠木雕刻的食槽，里面添着琼浆玉液和金米硒鼓，待遇不错。

        将我拿回去的第一天晚上，她将我挂在床头的木柱，正好对着远处又大又圆的月亮。天界没有昼夜，日月同时悬挂于天上，永远都有红霞朝晖和金光流潋。丹霞仙子的双手撑在窗框上，就这样开始讲述第一夜的故事。

        她说，她在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和别的孩子不同。那时的人间，没有九州，只有一片原始大陆。

        六岁那一年，她的爷爷、爹娘还有她，修炼得道，搭建天梯来到了所谓的“天界”。同时到来的，还有同村的一户人家姓封。

        封家里一个小子和她年龄差不多，长相白净腼腆。

        自从来到天界，爷爷就展开了领域，禁止一切凡俗之物玷污仙境。并用手中的道家浮沉，划一道线割开了九重天，制定严格的等级，还分上神、小神和灵主三阶。

        所以那天，她是偷偷跑到镜籢池旁折花灯的。

        天界虽然不缺灵骨灵植，但是却虚无缥缈，没有生气。那天，她蹲在金莲池旁，用纸蝶折莲灯。天空被红霞铺满，池中的水倒映着天空的霞，也越发红得令人迷醉。很快一只粉色的莲灯就被她叠了出来。

        透过云层，能看到人间灯火通明、夜幕沉沉，应该是“上元节”吧？她很怀念在人间的那六年。

        镜籢池折花灯的这一天，她记得清楚。

        花灯刚入水，她一仰头看到了封家的小子。天界初建，诸般万事繁杂。她从仆人口中听说过封家，但是很少接触。那个少年沉默寡言，她以为他要告发她，谁知他一句话都没说，走到她旁边拿起纸开始叠小物件。

        他叠的是小鹿，折好了放在地上跑。掐了个诀，纸做的灵动小鹿浑身散发蓝光，像被蓝色的萤火虫包围一样。翻开四只蹄子，一蹦一跳的跑远了。他又折了小青蛙，小鸟，小狐狸，小狼……好多好多。

        凡间的纸用完了，地上到处都是活灵活现的小动物。她特别高兴，高兴地蹲在地上和小动物们玩耍：“我叫小音，你叫什么名字呀？”

        少年的嘴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前额的一撮黑红发垂下来遮住他阴郁的右眼。她正疑惑，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小音回家！”

        回想到这一幕，丹霞仙子的神情十分忧伤。她说，就是那一天、那一夜，她的命运被彻底改变了。

        小音回头看，原来是她爹。

        她爹神情麻木，脸色苍白，嘴唇发紫，狰狞得如同地狱罗刹般，睚眦目裂地瞪着她说：“你、你娘死了。”

        她如遭雷击，赶忙撇下身后的一切，朝着爹所在的方向跑去，身后的那个少年，还有纸叠的蓝色鹿灵，尽数被抛在脑后。她没有回头。

        第一夜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丹霞仙子用一块浅黄色的绸布，将我的鸟笼子盖上。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我听到他的琴房里，似乎有人进来了——是谁？丹霞仙子似乎十分抗拒，她大声喊了好几次，“不”。

        但是紧接着拒绝的声音渐渐止息。有一个男人的喘气声响起来，以及女人痛苦的□□。我大概能猜出来是什么。他们足足折腾了几个时辰，我惴惴不安，缩在金笼里不敢休憩。

        我只是一只笼中鸟，我什么也做不了。直到一切结束，浅黄色的绸布被人掀开一个角，我看到丹霞仙子的脸。她面容憔悴，头发蓬松凌乱，鬓角仍然戴着那枚枫叶儿发饰。她的唇彩花了，眼睛红肿似乎是哭过。

        但她笑的平静，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用手指揉了揉我的脑袋。又将浅黄色绸布蒙上了。

        我一直以为，丹霞仙子是高高在上的女仙，昨晚发生的一切才让我知道，她也有身不由己的苦楚。第二天，浅黄色绸布又被掀开，她如约来了。

        还是倚靠在窗框上，外面有流潋红霞。她穿的单薄，只有一件浅红的纱衣。衣角被风卷起来，飘逸灵动。她双眸闪着光，开始讲第二夜的故事。

        丹霞仙子说，她娘死了。

        那一天，在场的大人都在沉默。爷爷久违的喝了很多很多酒，酒气熏得她连打了几个喷嚏。她爹十分痛苦，扑在馆柩上嚎啕大哭！

        封家的几个伯伯也在，但他们是外人。她也想哭的，但流不出一滴眼泪。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在她六岁那一年飞升天界时她就死了。

        娘很美，在她的记忆中——娘非常的美。温柔娴静，像一朵百合花。她想，她跟娘一定长得很像吧。所以，在灵堂嚎啕大哭，周围都被白幡环绕，像是来到了冥府的那个夜晚。

        就是这个夜晚……

        她爹喝的醉醺醺，闯入她的房间。

        震惊，恐惧，害怕，无助。她捂着胸口，身上是破碎的衣服，床褥到处都是血渍，本以为自己没有了情感，可当晚发生的一切让她明白，她只是没有了快乐，并非没有痛苦。

        她爹又折返回来，继续暴行，折磨整整持续了两个时辰，她咬牙数着数，墙成了过去。第二天早上，她爹酒醒了，跪下来扇着自己的巴掌向她道歉说——小音，爹是个混账。爹对不起你。爹只是太想你娘了，一时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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