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皇子们（回忆篇）

演出结束的锣声响起后，顾依依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想这主持人的活儿可一点都不比演员轻松，这一晚上她嗓子都有些哑了，正想倒杯茶润润喉，不知从哪窜起的一阵银风抢先一步顺走了桌上的茶具，在她还没看清的刹那间，那盛着茶水的青花白瓷杯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顾姑娘这是渴了？”谢允安将掌心的茶杯又往前送了送。

        顾依依这才看清，这又是从哪来的漂亮小哥哥啊，跟赵如渊那种与生俱来的矜贵、冷艳和精致不同，虽也能看出此人出身不凡，但却并没有那种让人不敢靠近的距离感，一双杏眼倒还显出几分娇憨之感，就有点小奶狗的感觉。

        “这位公子，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了。”对帅哥顾依依还是能原谅人家不请自入的。

        “没有。”谢允安将茶杯放下，语气颇有几分不正经，“我可是专门在这等顾姑娘你的。”

        顾依依突然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微凝眉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找找我？我们见过？”

        谢允安只觉得顾依依这副装傻充愣的模样还挺可爱，就还挺想戳戳那张小脸，不觉笑出了声：“顾姑娘既已将我跟薛玉的关系都调查清楚了，实在是没有必要装作不认识在下。”

        犹如晴天霹雳直劈心底，又好像寒冬腊月里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顾依依不觉倒退了几步直至腰磕到了桌子，才找回半分清明的思绪，抱着那仅存的丝丝侥幸心理问：“你你是谢允安？”

        “正是。”谢允安倒是对她这个反应有些好奇，他有这么可怕吗。

        “谢谢小王爷好！”顾依依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心虚，眼前这人哪里是什么小奶狗，这是最后一杯毒酒了结了她的大灰狼啊！

        “你很怕我？”谢允安看着微微发抖的顾依依，眉头拧了几分，“你们天湘国的细作难道连最基本的胆识都不培养？”

        卧槽！他怎么现在就知道我是细作了！顾依依简直欲哭无泪，这不是直接宣告死刑，连一个自首的机会都不给她吗！那她现在到底是死不承认还是坦白从宽啊！

        见人半天不说话，谢允安也懒得再兜圈子，开门见山道：“顾姑娘，这是个成王败寇的世界，各为其主，我没有什么好指责你的，但败了就是败了，若是觉得往南韶安插几个眼线细作就能动摇国之根本，我只能说天湘战败可一点都不冤。”

        顾依依心想还用你来跟我讲道理，自古以来间谍从来没有好下场，面上只能强装镇定，“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个道理依依明白。”

        谢允安像是很欣赏这个回答，笑道：“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不瞒姑娘，其实我调查你并不为家国大义，而为私仇，我不知道你们是否出自同一组织，日后若是短兵相接，还望姑娘手下留情，在下告辞。”

        来无影，去无踪，在顾依依还没能搞懂他这番话什么意思时，这人就已翻窗而出，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不是，这人什么意思。”顾依依抚了抚跳得还有些快的心口，“你一个番外男主跟我这扯什么家国情仇，有你什么事啊，那些个皇子轮得着你教训我吗！”

        夜风顺着刚刚谢允安翻开的窗户扬进屋内，顾依依觉得这风似乎还裹着几丝寒意，吹得她一激灵。

        虽说她现在是在主线剧情里，支线剧情基本整个乱套，谢允安刚刚好像也没有对她表现出多大的恶意，可万一哪天他抽疯还是要毒死自己呢，不行，现在跑路已经不现实了，必须得找个大腿抱，她记得剧本里一笔带过地提过谢允安小时候在宫里有个偶像，崇拜的不得了，可又没说具体是谁，这她上哪去找啊。

        想着想着眼神不经意瞥到了镜前案上的那只稻草兔子，顾依依走上前拿起后在心里打起了算盘，这赵如渊虽说也是个炮灰小可怜，但好歹最近下不了线，正文皇子对番外王爷，应该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吧？

        誉王府是这玉林街上唯一的官家宅邸，门口两尊麒麟石像尤显威风，因为皇上下令誉王禁足，已经有几日没人递帖子或是直接上门了。

        李管家见来人是个姑娘，手里还拿着根破草棍，说要求见誉王，本来的满心欢喜和期望瞬间散了个干干净净。

        “姑娘，你看清楚，这是王府，里面住的是王爷，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的，你可别在这捣乱了。”说着就要关门。

        “哎！”赶在李管家合上大门之前，顾依依用半个身子抵住了门，“你这人怎么听不懂我说的话呢，我都说了你把这个拿给你家王爷看，是七皇子让我来的！”

        一听七皇子三个字李管家莫名就来了股邪火，将顾依依手里的东西一把夺下扔在地上大吼:“七皇子？我们王爷要不是为了救他能被皇上罚吗！他可倒好，没有任何责罚不说，好几天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整个一小白眼狼！”

        “住手！”

        随着赵如启的怒声而来的还有一只银羽飞刀，正直直插在李管家要踩踏上去的脚边。

        之前赵如启要不就是在军营练兵，要不就是在宫里当值，并不怎么待在王府，李管家仗着自己是他从宫里带出来的老人，一直在这王府作威作福，干了不少越俎代庖的事，更是得了许多之前想巴结誉王的人的好处。

        如今被赵如启这声怒气十足的呵斥和闪着寒光的飞刀一惊，才恍然想起自己的主子也是那战场上金戈铁马，摸爬滚打出来的！李管家直直定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不敢擅自退下，甚至不敢出声辩解。

        顾依依望着双眼猩红，注视着那已经有些散架了的草兔子，浑身都散发着我生气了气息的赵如启，有些微愣，在她眼里的傅影帝一直都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形象，就连出演的角色也很少有情绪过于外露的戏份，不过就算是现在这般失态的傅影帝，也还是攻气十足的！

        “誉王？”顾依依第一次跟自己的偶像说话，语气里多少有些激动和小心翼翼。

        赵如启终于将视线从那草兔子上分了几分给顾依依。

        “你是上次在义庄跟小枫在一起的姑娘？”

        顾依依点点头。

        摊开掌心，赵如启低语:“先随我进来吧。”

        正厅内，赵如启打发了伺候的小厮婢女，重新打量了顾依依几眼，“你想见七皇子？”

        “嗯。”顾依依微笑，“我遇到了些麻烦。”

        静了片刻，看这姑娘神态自然，不似挟恩图报，贪图荣华之人，但赵如启戒心仍旧没减少多少，阿渊极少同他人深交，平日里更是有意在人前和他疏远，这个女子究竟有何特殊之处。

        顾依依当然不知道这人的心思，见人半天不回话，又试着问:“是不太方便吗？”

        赵如启将那草兔子放于顾依依身旁的木案上，“姑娘，你可知为何仅凭这一个小玩意，我就会相信你。”

        摇摇头，之前没想过，这么一问，顾依依也有些好奇了，不管是赵如启还是赵如渊，又或是赵如枫，他们的老子可都是当今皇上，平日里居然会编这样的小玩意吗？

        赵如启微微挑起眼角，“阿渊既然愿意相信你，本王给你讲个故事吧。”

        明玉宫内雕栏玉砌，就连檀木卧榻外垂着的绫罗宝帐上绣的海棠花都是宫里最好的绣娘用金线连天加夜赶制的，十二岁的赵如启跪在这宫殿的主人面前，丝毫不为那娇媚勾人的虚情假意所动容。

        “皇上，虽说那琉璃盏是番邦进贡的珍宝，但既已赏给臣妾，就别再追究了，三皇子还小，跪了一个时辰了，再跪下去身子要坏了。”

        丽贵妃语毕赵如熹适时接话：“父皇，三皇兄肯定只是一时贪玩，望父皇饶了他这次吧。”

        端的是一副尊敬兄长的仁义姿态，赵如启却没错过他眼里那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分明是母子做戏陷害，虽说手段拙劣，可让一个正值顽劣年纪的皇子受点皮肉之苦倒也够了。

        庆元帝垂首看向那殿内跪着的少年，无畏无惧、不焦不燥，对这个儿子他始终心情复杂，因为不喜欢他的生母萧皇后，连带着也不是很待见他，可这孩子一向循规蹈矩，没什么太大错处可挑，又是中宫嫡子，若是为了个琉璃盏责罚他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可最近丽贵妃的兄长才平定了南疆叛乱，这个时候不哄着她，前朝后宫都有的自己烦，思前想后还是顺了丽贵妃的意。

        “既然你无话可说，自己下去领罚。”

        赵如启叩了个首撩起衣袍，准备随殿内宫人去殿前受罚时突然就被一股不那么大的力量拽住了胳膊，那年只有八岁的小赵如渊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嘭”地一声跪在地上连带着他也没能站起来。

        “父皇，不关三皇兄的事，是儿臣不慎打破了贵妃娘娘的琉璃盏，怕被责罚才告诉三皇兄让他帮儿臣想想办法，可儿臣万不能看三皇兄帮儿臣顶罪，望父皇明察。”

        突然闯出来认罪的赵如渊显然打破了那母子二人的计划，赵如熹几乎是立刻出声怒斥：“七皇弟，你说谎！我明明亲眼看见是三皇兄打碎的琉璃盏！”

        赵如渊没有被赵如熹的怒火打乱阵脚，进而嘲讽道；“四皇兄怕是没睡醒看错了吧，毕竟四皇兄是连在太傅的课堂上都能睡着的。”

        “你！”

        赵如渊这番歪理气的赵如熹抓起案上的茶杯就要朝人扔过去。

        “住手！”庆元帝重拍桌案，怒斥：“朕还在这呢！你就敢朝兄弟动手！”

        丽贵妃赶紧拉着赵如熹跪下，“皇上息怒，四皇子只是一时气愤，并不是真的想伤人。”

        丽贵妃看见赵如渊跑进来时就知道今天这一出是治不了赵如启了，谁不知道这小兔崽子的娘如妃有多得皇上喜爱，还没来得及给赵如熹递眼神示意他闭嘴，这不争气的竟然就动起了手。

        看着地上跪着的三个儿子，庆元帝知道今天这顿罚是谁也跑不了了。

        “爱妃，既然现在没法定论是谁打破了你的琉璃盏，那就每人二十庭杖，去那惩戒院待上半月，四皇子如此无礼，同样疏于管教，这半个月也别出你这明玉宫的门了，这样也不算偏颇了吧。”

        丽贵妃哪里还能不明白庆元帝这是在给她台阶下，笑着应承后转身给跪在地上的赵如渊甩了一计要杀人的眼神。

        明玉宫殿门外，平日里身娇肉贵的两位皇子被宫人强按到刑凳之上，双手、双脚分别被扣在两侧不得动弹，以免受刑时乱动，双肩也被死死按住，还有两名执杖宫人站于两侧，对两个半大孩子来说，阵势未免太大了点，可行刑宫人明白这是皇上借此给前朝和后宫立的下马威，就是让这帮人最近少折腾，没一个敢放水的。

        “一、二、三、四……”

        报数宫人阴阳怪气地喊着，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赵如渊到底只是个八岁的孩子，起初几板还能咬牙挺住，十板过后已然痛不可当，咬着牙也没能忍住从喉咙里溢出的丝丝痛呼，杖刑的宫人丝毫不敢手下留情，那板子抡起来都带风，很快两股上的衣物就一片刺目的红。

        大几岁的赵如启到底身体要硬朗些，虽也是挨了同样的板子，在惩戒院醒来时还能动弹。

        赵如渊就没这么好运了，昏了一天一夜才醒，浑身烫得跟个火炉似的，赵如启都怕他烧傻了。

        惩戒院于皇子而言就跟嫔妃们眼里的冷宫一样，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被子底下塞点稻草就是睡觉的地方了。

        那半个月赵如启和赵如渊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跟着刚进宫的小太监和宫女们做活，洗衣擦地都做过。

        有一天晚上赵如启看赵如渊半躺在床上咳得厉害，内疚、不解、不甘，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十二岁的赵如启到底没有现在这般成熟，还是没忍住心里的疑问。

        “你本来不用遭这趟罪的，为何要帮我顶罪？”

        赵如渊咳得说不出句整话，却突然笑了：“你是我三哥啊，兄长有难，怎可袖手旁观。”

        “你都在哪学的？”赵如启被他这小大人的语气逗得有些想笑，心里却明日若非赵如渊突然跳出来，他要挨的绝不止二十杖，笑意很快止于嘴角，“我母后是皇后，你母妃是如妃，你真觉得我们能一直当的成兄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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