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乞丐(上)

建州身处江南水乡，自是风景如画，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流不息，两边的店铺皆是门庭若市，顾客络绎不绝。

        德兴楼作为建州最高档的茶楼，楼里的伙计虽谈不上阅人无数，但达官贵人名流乡绅平时也没少见，无论对方是来自于官宦之家还是江湖中人，皆能猜出个大致，此时看着门口马车上走下的四人，心里难得没了谱。

        看打扮谈吐像是官家的孩子，不似江湖中人那般豪爽，但举手投足又极随性，没有官家孩子那般矫情。

        不过片刻时间，德兴楼前就聚集起了一堆人，此时从这边经过的路人见人群中相互在交头接耳谈论着什么，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便驻足上前询问，打听之下才知德兴楼来了批相貌皆是人中翘楚之人。心中虽觉得此些人甚为无聊，但也难抵好奇之心，硬是从人群的最后挤到了最前端只为看一看究竟是如何人物。

        只是一眼，便失了心神。

        黑衣随风翻飞，衬着一张俊逸容颜；红衣似火，未加冠已是魅惑人心；却皆不如正中那如莲般的少年。

        玉簪挽墨发，白衣胜飘雪，冰清艳绝伦，尽是红尘外。

        男子呆滞在原地，连腰间的钱袋不知何时已落入了旁边的小乞丐手中也毫不自知。

        小乞丐掂掂手中的钱袋，瞟了眼作为焦点的那三男一女，便立刻移开眼，免得自己也被迷了心神，他可没有那空闲时间赏美，还有温饱问题要解决。

        今天真是老天开眼，这几个外来人一到这里就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视线，也让他有机会趁那些人贪看美色出神之际，稍微借点钱财救济一下自己已经饿了两天的肚子。

        轻易的又从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男子腰间摘下钱袋，小乞丐扫视下四周，将下一个目标确定为不远处的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身上，看那个打扮就是暴发户的样子，身上的钱财应该不会少。

        小乞丐一步一步的慢慢朝那人靠近，因为身材瘦小，所以很快便穿过人群到达了目标附近。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注意这边，才伸手快速靠近男子腰间的钱袋。

        本以为会像之前几次一样轻而易举的就可摘下，没想到这个钱袋却牢牢的紧连着男子的腰带，连拿两次都没拉下，小乞丐不由得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却没想用力过头拉动了腰带，自然惊动了腰带的主人。

        肥胖男子突然感觉腰间没来由的一紧，低下头便瞧见自己钱袋上有一只脏兮兮的小手。

        “好你个小乞丐，你王大爷的东西也敢动歪脑筋。”男子一把抓住还没来得及从自己钱袋上移开的手，冷笑一声就一巴掌挥过去。

        小乞丐本就身子瘦弱，被这一掌打得愣是飞了出去，朝着旁边的一中年女子身上摔去，吓得原本还在赏美的女子立刻回了神惊叫着躲开。

        很快，本来在注视着德兴楼的围观者都被这里的动静引来了注意力，众人瞧见这个肥胖的男子在对着地上的小乞丐拳打脚踢，从男子嘴里骂出的话大致听出了小乞丐的行为，见他已经被肥胖男子打得快没了气，虽是不忍，但也只是在旁看着，没人愿意去多这门子事，况且对方还是个小偷。

        小乞丐之前偷的两名男子发现自己的钱袋原来也已落入他人之手，也叫嚷着参与进对小乞丐的打骂中。

        众人看着小乞丐已经慢慢没有了反抗，知道他今天恐怕是难逃厄运，只想着早点远离这里，免得沾染晦气。

        之前聚拢着的人群以惊人的速度散开。

        “住手。”一声娇喝声响起，然后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跑向地上的小乞丐。

        正沉浸在泄愤中的三人根本没听见刚才的喝止声，等发现挡在小乞丐前的人时伸出的拳头和脚已经来不及收回。

        众人忍不住闭上眼，不忍看见这一幕悲剧的发生。

        莫离刚刚因为不忍看着一条人命就这样轻易的结束，所以头脑一热就冲了过来，根本没多想，自然也不会预想到本来打在小乞丐身上的拳头会有可能加注到自己身上，眼下拳头和脚越来越近，人早已经吓得忘记了躲开。莫离下意识闭上眼，眼看自己就要挨上这一拳一脚。

        然而，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从身体任何一个部位传来

        莫离心里奇怪睁开眼，不想却看到本来要踢打自己的那三人皆摔了个四脚朝天。

        视线一移，便看到了旁边的黑衣少年。

        已经要散开的人群又慢慢聚拢起来，不知道谁先说了一声，众人这才发现，这个功夫了得的黑衣少年就是刚刚德兴楼门口的那三个绝色少年之一，而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就是被白衣少年牵着的那个第四人。

        “谢谢如风哥哥救命之恩。”莫离有模有样地学着古代女子朝如风福了一福，如风虽然知道她只是在人前装淑女，也难得露出了笑容，尽管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的脸部表情有过变化。

        自在汕穆山救了莫离后，转眼已是一个半月，她已不如初见时那般对他们疏离防备，性格里的精灵古怪也逐渐显露出来，为此，让另一个人好不头疼。

        想到此，如风微不可见的又会心笑了笑。

        莫离当然不会知道如风的心思，她现在一心一意只想救人，莫离转头看地上的小乞丐，见小乞丐已经两眼渐渐失去了焦距，心知再不及时救治怕是华佗再世也回天乏术。

        然而，远处的一白一红身影却似乎没有过来的打算。

        心里一急，她也顾不上再装淑女，冲着远处的人扯开嗓子就喊，“花宸，要死人啦。”

        听她这么喊，如风微不可见的又笑了。

        远处被唤作花宸的红衣少年眼角抽了抽，很想装作没听到。

        其实之前小乞丐挨打他是四人中最早发现的，但这里乞丐被活活打死并不是稀奇事，所以他自然选择和平常一样不闻不问。

        不光是花宸，如果不是莫离硬要挺身而出，如风估计也不会想管这档子事。

        在这个年代，穷人的命都不值钱，何况乞丐。

        “去看看吧。”白涟笑着看了眼表情已经僵硬住的花宸，率先往小乞丐那边走去。

        花宸叹口气，在心里低骂一声，只好认命跟上。

        ．

        一个月前，当他和白涟他们会合时，初见莫离，他只觉得这个小女娃长得可爱得紧，心道这下回渌澜谷的漫漫长路总算不会无聊了，却没想到这会是自己恶梦的开始。

        莫离确实给他们的旅行添了很多乐趣，只是如果每次解决麻烦善后的人不是他，花宸觉得自己会更开心。

        白涟莫离当然没办法指使，如风整天冷着张脸莫离也不敢麻烦他，所以这倒霉的差事每次自然而然的都落到了他身上，想他花宸好歹是毒仙的嫡传弟子，却没想到要落到被一个六岁女娃这般指使的地步，偏偏白涟对莫离的所有行为都选择听之任之，让他有苦也没地方说去。

        莫离见花宸不情不愿地跟在白涟身后走来，知道这回还是得从白涟下手。

        “涟哥哥，快让花宸救救这个小乞丐吧，再不救就来不及了。”莫离拉着白涟的手撒娇。

        白涟看了眼地上的小乞丐，再看看两眼汪汪已经快滴出水看着自己的莫离，果然很爽快遂了她的意，“花宸。”

        “得了，倒霉的还是我。”

        花宸咬牙切齿瞪莫离一眼，走上前蹲下身子用内力封住小乞丐身上的几处大穴，拿出随身的药瓶，倒出一粒药丸给他服下，再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施内力替他打散体内的淤血。

        直到深红色的液体开始自小乞丐口中不断流出，才缓缓收回掌力。

        花宸将小乞丐丢回地上，正要起身说两句居功的话，没想到迎接他的是莫离狠狠的一掌。

        莫离见小乞丐被花宸打得吐血，以为花宸是将气出在了小乞丐身上，看着小乞丐被花宸弄得已经只比死人多一口气，火气一下子涌上大脑，当意识到时，人已经放开拉着白涟的手跑上前对着花宸的头顶一记打过去。

        这一掌其实由莫离来打，不会真的对花宸起什么作用，但还是让在场四个人都愣住了。

        莫离打完以后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心里又害怕又后悔，但想想小乞丐最后的一口气就这样被花宸打没了，又觉得此人实在可恨。

        花宸自小习武，因为天资聪颖，内力虽然比不上白涟和如风，但也算是当今武林年轻一辈的佼佼者，纵使如此，被莫离这一下也打得一时蒙了，等反应过来时，见罪魁祸首正躲在白涟身后，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白涟，下次把你家这个祸害给看好，她以为她是谁，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若再有下次，别怪我事先没通知你。”

        “那是不是要我这个主子给你赔不是？”白涟莞尔一笑，但眼里却是一片冰冷。

        花宸被白涟这一笑笑得寒毛直竖，虽然心里仍然有气，但也闷着声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一直恶狠狠的瞪着莫离。

        眼见两人之间的气氛开始僵持，莫离虽然气花宸，但让白涟和花宸因为自己产生矛盾却并非她本意，莫离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已经几乎要变成路人甲的如风。如风接受到她的视线，却没去看对峙着的那两人，而是指指地上的小乞丐说道，“他吐出来的是刚刚积压在体内的淤血。”

        短短的一句话便解释清楚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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