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锦瑟流年（一）

偌大的马车里，萦绕着一抹淡淡的清香。镶金嵌宝的窗牖上垂着一帘淡蓝色的绉纱。

        女孩莽莽撞撞地冲进马车，闯进少年的怀抱——

        女孩抬眼一看，好一双灿若星辰的熠耀凤眸！瞧得她脸儿红红、心儿砰砰——

        少年身着绣银线暗纹的白色锦服。他把女孩扶坐在一旁，又在马车里正中的位置严襟端坐——

        女孩看着他整衣拂袖，袖摆摩挲过暗花竹叶纹的下摆，一个简单的举动，却是仪态万方。她呆呆傻傻地盯着少年郎轮廓俊秀的侧颜，蓦然想起词本里唱的一句：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你——”

        墨尘看着再次闯进他怀里的“女孩”，不，是少女，一时迟言。他原是要开门看看情况，她便迎头撞了进来——

        牧云湘回过神。映入眼帘的是男子俊秀的脸庞，特别是那一双星耀凤眸，总让她觉得似曾相识。适才脑中为何会闪现那样的画面？女孩是谁？少年又是谁？

        牧云湘来不及细想，便听楚裕大喊一声：“有刺客！”

        车外，流箭已停，八个黑衣蒙面围了一圈，将马车和人困于其中。车门正对处，一个紫色戎装的男人驾于马上，他身材不算特别高大，却是魁梧。

        楚裕一手持剑，厉声问道：“来者何人！”

        紫衣男子回道：“受人钱财，□□。”他拿出一张画像，指问：“车里可是这画中人？若真是此等风采，我亦可饶他性命。”

        牧云湘瞄了一眼，“难道是蟠龙寨的？”

        墨尘一手撑着窗栏，心中亦是疑惑，照理说，蟠龙寨不可能掌握他的真实信息。

        “难道他们知道你在调查官银被劫案？”牧云湘心中一惊，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我去打发他们，你和楚裕先走！”

        墨尘看着她的手，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他眉头微蹙，“不劳，小姐费心——”

        突然，一阵万蚁啃食的痛意浸入全身，引发心脏剧烈的震荡。他只能握紧窗栏强忍，痛的冷汗涔涔。

        “那怎么行——”但见他脸色苍白、额头发汗，牧云湘更是着急，“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吗？”她刚来扶他，突感身后一阵戾气，回首看去，车门已裂作两块，从车身脱落。

        乍见车内情景，紫衣男子怔了一会儿，看看手中的画像，又盯着墨尘上下打量，“意外之喜！主上，必然喜欢！”

        牧云湘不明所以，可见这人一双贼眼盯着墨尘瞧，她便觉得心口发麻。

        “放你狗屁！”她立即挡在墨尘身前，“本姑娘的人，许你看了吗！”

        语出惊人似乎是牧云湘的常态。

        紫衣男子的话不足以使墨尘动容。倒是牧云湘挺身相互的背影，令他心中悸动。

        楚裕已是被这一男一女搅得混沌一片、不知所谓，但见车里情形，不得不赞自家主子的俊美无双、风华绝代！

        墨尘稳了稳心神，正襟端坐，看似已无大碍，声音却是带着沙哑，“我一介商人，不知何事劳烦诸位好汉？”

        紫衣男子偏了偏头，视线越过牧云湘，“有人出了一万两买公子性命。不过——”他轻声一笑，让人寒毛直竖，“我改变主意了。公子风采出尘，如一块鲜莹明洁的美玉。我家主子最是赏识才貌出众的君子。公子若能允了我家主子，荣华富贵、必、受用不尽！”

        话音刚落，楚裕已提剑而对，“大胆狂徒，休对我家公子无礼！”

        紫衣男子置若罔闻，仍是直勾勾地盯着车里，“未免伤及无辜，公子，请吧！”

        墨尘道：“陷阱，流箭，是你安排的？”

        男子扬了扬马鞭，缓缓靠近，“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怎会轻易出手！”他立于车前，回瞅了眼被团团围住不敢妄动的楚裕，“你这家仆能以一敌十，倒也不差。只是，”他瞥一眼一身戒备的牧云湘，嗤一声，“这姑娘内劲不足，强行硬拼不过是以卵击石。我奉劝一句，让开！”

        如此距离，牧云湘也瞧的真切。只见他腰间别有两把尺长寸宽的短刀，手背粗糙，横贯着一条丑陋的刀疤，应是身经百战的好手！她虽自小习武，但不曾临阵对敌；虽心中有怯，但为了墨尘，她浑身是胆！

        “你獐头鼠目设了这些陷阱，还在这里装模作样、夸夸其谈！有本事就让本姑娘见见真章，没本事，就好好夹起尾巴、滚回你的臭老鼠窝！”

        她挑衅着，眼眸微眯，朝墨尘使个眼色。

        这个眼色，墨尘见过。记忆里，有苍茫的雪路、斑驳的血迹，女孩惨白的脸颊和奋不顾身的身影与眼前的女子重合。他想拉住她，却再次被蚀骨的疼痛席卷，四肢泛起不由自主的无力感。

        “找死！”紫衣男子喝一声，已抽刀袭来。

        楚裕挥剑突围，与黑衣蒙面打作一团。

        牧云湘挥鞭抵挡，来回两招，勉强招架住了。男子再次袭来，近身相搏、刀刀致命，她自知不敌，便用鞭子缠住短刀，暂时阻止了他的攻势。

        “快走！”她急道。

        紫衣男子嗤一声，左手抽出另一把短刀，利落砍来！

        这一刀，即死即伤！

        眼中，是短刀闪过的寒光。牧云湘怔然，自以为会一命呜呼，身体却被人拖着向后缩去。

        原是墨尘拼尽全力将她拦腰拉入车里。他眉心紧皱，只是一个动作便冷汗涔涔、疲惫不堪！他看了看手背凸起的青筋，若非旧疾发作，他绝不会再次陷入如此境地！

        刀光森寒，见紫衣男子扬刀，墨尘一个翻身，竟是以身相互！

        尘归尘，土归土，这样，算是两不相欠了吧！

        连连霜雪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冬去春来，便是草长莺飞，一片翡翠灿烂——

        他来不及细究此时此刻这么做是对还是错，又是一阵天翻地覆！

        牧云湘拥紧了他，竟也是以身相互！

        墨尘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娇颜，心中的错愕和震惊，一如七年以前——

        秋雁春莺，冬梅春桃，时光，缓缓倒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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