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姹女”

曳舟桐生在剑道教室内席地而坐，身下摆开一排的是各种采样分析用的器具。因为北川繁青的斩魄刀解放过于离奇，两位队长在尝试将飘浮的液态金属球转移至队舍无果的情况下，干脆将情况发生时正在上课的剑道教室征用，让各自的队士将仪器带了过来就地搭了个研究台。

        金属球是全封闭的状态，如果不立即将北川繁青带出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在鬼道和斩术尝试无果的情况下，曳舟桐生决定莽一把，直接伸手进了球把人拽了出来。

        ——拽了出来。

        当然，曳舟桐生敢这么干也是有原因的。她和卯之花队长合作探明这团巨大的液态金属球隔绝灵力的原理和杀气石不同。杀气石是通过从切断面产生能分解灵力的波动隔绝灵力，但接触金属球的灵力并没有被分解，卯之花烈在使用需要使用者引导的回道时发现，虽然接触金属球会让她产生回道使用失败的认知，停止接触金属球后回道的效果在实际上仍然存在。

        虽然效果依然不明，但曳舟桐生心中已经有了计划。尸魂界的一切都是由灵子构成，这也是之前学院老师们不敢妄动的原因，如果和杀气石原理一样，那么他们贸然接触只有被分解的份。现在既然探明不是通过分解灵力的方式隔绝灵力，曳舟桐生独属于科研人员的作死心理（请叫它敢于实践）瞬间昂扬——

        结果可喜可贺。

        曳舟桐生没有被金属球吞掉条胳膊，学生也被捞了出来，尸魂界的历史书上少了一项奇葩死法。

        卯之花队长在缓了口气后笑（man）容（lian）满（sha）面（qi）的向曳舟队长道谢，转头检查起处于昏迷状态的北川繁青，确认了暂时性缺氧尚未对他产生不可逆影响。曳舟桐生打了个哆嗦，干笑几声用手捋了下自己的长卷发，不敢多说什么。

        那可是掌握全体死神生杀大权（字面意义上的）的卯之花队长，在她眼皮子底下当场作死后她哪里感惹。

        被金属球吞作内核的北川繁青被曳舟桐生一把拽出，但金属球并未因此消失，只是落在地面，散成一滩水银一般泛着水漾光泽的金属。作为斩魄刀的始解，在主人失去意识时仍然能保留也是一件奇事，却不知卯之花队长当初认识这新生时，是知道他的奇异之处，还是不知道？

        曳舟桐生任由思绪飘了会，拿起移液管取了几滴液态的金属准备分析成分。

        等北川繁青睁开眼时，剑道教室的天花板依然停在他眼前，但之前热闹的教室已经没有学生，反倒是传来了陌生的女性声音。

        “呀，终于耗尽灵力解除解放了吗？”

        他浑身上下没什么力气，从未感受过的，名为空虚的无力下，连指尖都动弹不得。当然也无法回答那道女声的问题。

        更不用提他并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发生了——什么…

        因为灵力被消耗一空，北川繁青连思维都变得迟钝起来，大脑像是没有上过油的锈钢齿轮一样运转生涩，几乎无法形成什么有效的反应。似乎了解他现在的状态，另一道北川繁青熟悉的女性声音响起，温柔的声音安抚道，“北川君灵力几乎耗尽，还是让他先休息吧。等你醒来我们再了解情况。”

        北川繁青勉强地眨了眨眼，认出是卯之花老师的声音后，放心地让自己晕了过去。

        等北川繁青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被转移到了医务室。揉了揉有些昏沉的脑袋，他首先看见的，是床头柜上摆着的一把用桃木做鞘，有着白色鲛皮黑色柄卷的护身短刀。

        那柄刀——？

        “是你的斩魄刀。还真是让人想不到，给学生们上了别开生面的刀禅课的斩魄刀，收回始解居然这么小巧玲珑。”

        北川繁青接过山田清之介递来的淡盐水，抿了一口，有些迟缓虚弱的身躯终于灵活了少许。

        他想起来，自己是在第一次剑道课上，老师向他们发放浅打时昏迷的。

        第一次接触浅打，老师正在给他们讲授浅打和斩魄刀和死神的关系。他听到老师说需要通过刀禅和浅打沟通，用自己的灵力唤醒斩魄刀时，顺手将自己的灵力注入了浅打（他身边的同学也在这么干）——

        然后就是一片混乱，他恍惚听见了有人喊出“小心”，有人让他放开手中的浅打，也有人扑开了其他同学——

        山田清之介没有打扰北川繁青的回忆，虽然当时的情况已经派人向学生和老师了解过，但这不还有当事人没有聊过差点被自己的斩魄刀憋死是什么感想吗。

        但有更多的记忆被掩盖。

        连内心世界里发生了什么都不记得，唯剩一把从浅打蜕变为斩魄刀的短刀能证明，自己与“自我”的会面是切实存在过的。

        现在的自己仍然没有获得那些记忆的能力吗。

        ——即便借助于刀禅进入内心世界，与斩魄刀映射的“自我”对话，也无法得到更多的信息。

        ——阻止自己获得那些记忆的，到底是什么。

        北川繁青伸出手拿起搁在床头，完完全全就是一柄怀剑的斩魄刀，右手握住刀柄将刀反手拔出，倒也没对自己的斩魄刀如此小巧的造型有什么异议。

        “姹女。”

        山田清之介疑惑了一下，眼睛睁大直接问了出来，“你斩魄刀的名字居然叫这个？”

        北川繁青的视线从质地细腻的桃木刀鞘落到银白到能反光的刀面，又顺着刀脊处开的内嵌一条近乎透明质感的群青色亮纹血槽，落到刀颚处苍狼吞月的阴刻纹路，苍狼的眼珠不知是用的什么雕刻技法，灵动的宛如活物。握在手中的是用棉绳交叠缠绕住纯白柄鲛的漆黑柄卷。

        他“啊”了一声，抬起头看向山田清之介，纤长的睫在窗外斜斜照着的暖光里在下眼睑投上阴影，连原本透亮的群青色眼眸也有些发灰。将刀锋收拢回鞘，北川繁青叹了口气，用手挠了挠侧颊。

        “这下是真说不清了。”

        身旁的山田清之介非常不给他面子地露出想放声大笑、最后又决定留几分面子，只讽笑几声的笑容。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北川繁青的苦恼是因何而来了。

        一切的一切，都来自于北川繁青，偶尔会被错认为女性，尤其是被小孩子。

        这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因为北川繁青身高一米八出头，虽然身型相较其他男性显得有些瘦削，表情寡淡的面容多少因为眼角微垂的桃花眼显得柔和，但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被错认为女性。可他身上偏偏生有一种“无性别”的感觉，这种无性别并不是介于男女性之间的中性感，而是没有性别特质的，那种“无”的感觉。

        也就是说，觉得他是男性的，会认为他是男子，觉得他是女性的，会认为“他”是女子。

        这种情况在对事物的认知还处于“万物有灵”阶段的小孩子身上，最为多见。

        想起在流魂街不时就会被小孩子称作姐姐，已经被喊麻木了的北川繁青惯例木着张脸，觉得自己从未因此生过那帮小孩的气，真应该被颁面友好邻里锦旗。

        “不过我昏迷前，似乎除了卯之花老师的声音外，还听到了另一人的声音？”被笑得没办法，自觉尴尬的北川繁青转移了话题。

        山田清之介止住笑，点了点头，“是十二番队的曳舟队长，曳舟桐生，也是她把你救出自己的始解，卯之花队长才能实施救治。”

        “唔，原来如此…”北川繁青点了点头，正想继续说些什么，卯之花烈推门走进了病房。

        “恢复的不错。”卯之花烈检查了一番北川繁青的身体状态，点了点头，又看向北川繁青搁置在膝头地斩魄刀，提醒他道在能把握自己的情况之前，不要私下始解。

        北川繁青认真地点头答应。这样的意外一次就够了，他也不想再来一次“在被自己斩魄刀憋死的边缘大鹏展翅”的濒死感。正当他想向卯之花老师询问有关曳舟队长的事时，卯之花烈温雅宁致地笑望北川，让北川瞬间了悟救治一事已经被他喊了几年老师的卯之花队长承了下来，不必再提，即将出口的话也转了个弯，“那我写份菜谱向曳舟队长表示道谢？”

        清新脱俗，一点都看不出这人是不是故意的。

        门外传来了女子的笑声，北川繁青偏头看去，就见一位留有紫色卷长发，双颊有漩涡纹的女性从门外走了进来，面上是调侃的表情。

        “你看上的小徒弟居然这么上道吗，这样我都不好意思问他展开始解让我研究研究了。”

        卯之花烈笑而不语，默认了小徒弟的说法。

        猜出来客是之前救助过自己的曳舟队长，北川繁青迅速端正了态度向她致谢，却见曳舟桐生毫不在意的挥手表示不是什么大事，如果真想道谢不如赶紧把菜谱写出来送给她。曳舟桐生一贯没什么架子，北川繁青见状便直接向山田清之介讨来纸笔，写了道醇厚的醉糟鸡送了出去。

        卯之花烈、曳舟桐生和山田清之介是趁着午休来的综合救治所，因为还有队务需要处理，见北川繁青身体确实恢复的差不多，便没有继续久留。北川繁青向三人告别后，也下了病床活动了一阵。之前因为灵力透支而枯涩无力的肢体没留下什么后遗症，现在既然基本活动如常，北川繁青便决定直接办理出院再去找指导老师销假。

        他是被昏迷着送进综合救治所的，自然除了把斩魄刀没有其他物品需要收拾。将身上的病号服换回真央灵术学院的制服，没有头绳便只是把披在脑后的长发梳理整齐。整理完毕后，北川繁青又将姹女拔出刀鞘看了一眼，平日清清冷冷的眉眼扬出浅淡的笑，把怀剑大小的斩魄刀收好放进衣兜。

        不过这样的话，以后要拔出使用不太方便，和人对打也少了分距离优势，也许需要做点其他准备？

        “北川君是已经准备出院了？”

        温和醇厚，有着安静质感的嗓音传来，北川繁青走向门口，一边合拢房门一边向来客点头致意，“感谢关怀，蓝染班长。我确实已经准备出院了。”

        那双眼角微垂的桃花眼即便拥有一位甚少有多余表情的主人，也依然微微弯起，仿佛含着水润的笑意。

        有风自走廊而来，卷过北川繁青和蓝染惣右介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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