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章红英简直怀疑自己幻听了，这个平日里老实得近乎木讷的傻丫头，敢和她要嫁妆，声音不自觉拔高几分：

        “什么玩意儿？”

        “嫁妆。”

        宋清宁模仿着原主的神色、语气，说出的话截然不同：“我大伯娘说的，嫁女儿娘家都要给陪嫁，您送我去的太突然，走的时候我还昏着，没来得及拿。”

        章红英腾地一下站起：“哪个大伯娘？赵会珍？”

        宋清宁点头：“是啊，她说还有给置办柜子家具的，还说咱家喜事办得着急，还不及弄这些，给六七百块，也行。”

        章红英气得跳脚：“还也行？！她个黑心烂肺的贱人，咋不上天呢？！她家连分彩礼都不出，还想要嫁妆？！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宋清宁也不闹，还是一副没啥主见的学话儿样子，继续道：“大娘还说了，让我别找您要，她说……说……”

        说着，一副为难样子，将章红英心吊高。

        章红英急道：“说了啥？你倒是说啊！”

        宋清宁这下如倒豆子般，流畅道：“她说，要找亲娘去要。”

        “放屁！”章红英脸都绿了。

        宋清宁见吊得差不多，语气一转，哀叹：“听她说，生我的娘在省会呢……那么远，我一人哪儿去的了？万一迷路回不来咋办……我本不想去，可大娘那边不依，说我拿不到钱，回家连饭都没得吃，唉，这日子可咋过？”

        章红英被这突然一击，打乱阵脚，此时只会讷讷地说：“是远，你也没出过这么远的门，一个人去我和你爹都不放心，这省城哪是乡下人待得地方……”

        宋清宁听着有门，继续加码：“我家和大伯家还没分家，地是他们种，粮食他们给，我觉得这不是长久日子的过法……我打算用这笔钱，去镇上和我男人一起做点小本生意。哎，要是实在没办法，也只能咬牙去省城试试，您又不能给我这嫁妆……听说丽姐也在省城打工，不如我先去找她？”

        章红英脸色铁青。

        她当然不能让宋清宁去省城找她亲娘，更不能让她去找丽丽，无论哪个都不成！她们现在正住一起，见着了哪一个，不都等于全见着了？

        丽丽说，不能功亏一篑。她亲闺女此刻正在那省城的江家，那可是高门大户！家里有小汽车的那种富贵人家！

        只要她的丽丽在那家里站稳脚跟，她还用担心自己以后没好日子过？

        宋清宁表演完毕，就站那儿安安静静地等着。学着记忆力原主的模样，垂着头，眼睛盯着脚尖，不说话。

        章红英脸上一会青、一会儿白，缤纷转化，终是一跺脚：“你等着！”

        “嗯。”

        章红英咬牙拿了五百块钱，心一横，忍痛给了她。看着她爽快拿了钱，骑车子离开的背影，整颗心都在滴血。

        丽丽给的那摞大团结，瞬间薄了一半……

        心痛极了，连给儿子切牛肉的心思都提不起来。章红英坐在屋门前，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羊……

        许久，才如想通一般，猛地站了起来。

        那丫头片子也就止步于在乡下泥地里刨食的命！但她闺女丽丽却去了大城市，以后也将会接她和涛涛前去。为了这些，这五百，值得。

        不同于章红英的心境，白白得了一摞大团结，宋清宁此刻心情好极，连带空腹蹬车子都有劲。

        她倒是试图从路边找个餐馆，先吃点。

        只可惜，这个年代，村里路边除了树，就是庄家，压根就没什么小餐馆。

        虽然她暂时不缺钱了，可在这商品经济极其不发达的地方，想每顿吃饱……似乎还要继续努力。

        不过，宋清宁此时心情不错。

        她也没饿太久，一回到王婶子家还车子，就闻到了香喷喷的饭味儿。王家婶子特地给她留了碗饭。

        宋清宁吃饭，便开始辅导王秀儿英语。

        今晚，除了王秀儿，家里还有正在这儿串门的女孩儿，一见她能教英语，立马央求着也要跟着学。

        王秀儿想替自己同学说话，碍于面皮薄，不好意思开口。

        宋清宁倒是完全无所谓，一个是要教，两三个也一样是带，至此，补习小分队开始壮大起来。

        就连宋清宁自己，也得了些意外之喜。

        不止来给她烧火煮粥的小工多了，其他家长还时不时给她送包子、饺子、烙饼、鸡蛋……

        这几天，不用她开火，一日三餐已是无忧。

        宋清宁满意得叹口气，嘲笑自己终于解决了温饱，得了闲空，她便骑车子四处逛逛，准备寻个营生方式。

        五百块不少，也不多。

        若要租个门面，似乎还差了点。

        正当宋清刚放下车子到家，忽见林桂英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一见她，就拉住她胳膊，大声喊：

        “不好了！二叔他……不好了！”

        宋清宁心中咯噔一下，拉住林桂英：“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林桂英连续喘了几大口气，呼哧道：“于二叔他……晕倒了。”

        “有什么症状？”宋清宁一边拉着她往外走，一边问现场情况。

        林桂英一时想不起太具体的，只说：“他脸色惨白，出冷汗，还有……肚子疼！”

        “对了！于二叔之前也肚子疼过，厉害的时候还去卫生所输过液！”

        宋清宁听了这话，心中有了些猜测，问：“可送去医院了？”

        “啊？送医院？”林桂英呆了片刻，“镇上没有医院啊，就有个卫生所，平时能拿点药，或输液什么的……”

        宋清宁拉着林桂英去借车子，林桂英骑了自行车过来的，闻言要带她，宋清宁摇了摇头，“一人一辆，去得快。”

        两人一路朝着供销社方向飞速而去，车后不时扬起尘土。

        林桂英见她这般速度赶去，心中更发着急了，想到于二叔可能不好了，眼圈霎时红了，两行泪唰唰的就往下掉。

        宋清宁见状，迎着风，提高了嗓门，喊着安慰：“如果是肚子疼引发的昏迷，肠胃急性炎症的概率大，处理及时一般不会有生命危险，你别哭了。”

        “嗯。”

        林桂英抹去了眼泪，情绪也跟着稳定下来，虽没全听懂对方讲的什么，但见她不慌不乱，林桂英还是被她感染，心绪得以稍微平稳。

        二人心无旁骛，只尽全力蹬出最快速度。

        到了供销社，林桂英引着她朝仓库方向跑去，果然，在上次看见的那张旧草席上，于世诚面色蜡黄，躺在那儿，不知清醒还是昏迷。

        仓库还有几个人，见她来了，纷纷让路。

        宋清宁走过去，呼唤了几声，于世诚慢慢睁开眼，气息微弱如游丝：“我……没事。”

        “哪里疼？”宋清宁声音冷静，如夏日里透凉的泉水，一下子抚平了现场几人的焦虑。大伙儿跟着屏住呼吸，凝神听他俩说什么。

        于世诚吸了口气，回答：“肚子。”

        “上腹还是下腹？”

        “这会子好多了，你们散去忙吧……”于世诚满头冷汗，吞吐言他，没直接回答她问题，反而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柜子方向，声音断续，不甚流畅：“丫头……药在那边，你替我拿一下……”

        宋清宁蹲在他身侧没动，林桂英赶紧起身去找药。

        她打量着倒在榻上的人，面容枯瘦，浑身冷汗，像是隐忍着极大的痛楚，却还要打发同事们离开，不要耽误别人的工作。

        林桂英将药拿了过来，于世诚挣扎着要坐起来，一面安抚她俩：“老毛病，也不是头一回犯，吃点药歇歇就过去了。”

        宋清宁看了眼那小药瓶，是阿司匹林。

        她从林桂英手里接过药瓶，并没递给于世诚，而是放在身侧另一个柜子上，迎着他不解的眼神，伸出手指着他肚脐附近，面无表情地问：“上面疼？还是下面疼？”

        于世诚不太好意思地答：“都有些，下腹更疼点，不过这会子已经比刚才好多了，不那么疼……嗷！”

        只见，宋清宁冷着伸出两指，在他肚脐右下方重重摁压了一下，当她抬手时，一阵极其剧烈的疼痛袭来，让这坚韧的汉子痛呼出声。

        宋清宁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是不是这处最疼？”

        “是！”这回不用她再戳一下，于世诚赶紧回答道。

        宋清宁站起身：“先别急着吃止疼药，去医院。”

        她声音不高，却沉静有力，此时像个主心骨一般安抚着周边人们的焦虑，虽说这年头乡下人们连生孩子都不去医院的，甚至有老人一辈子到头也没见过大医院长啥样。此时，见她说得如此坚定，也没人出来质疑。

        “这附近，谁家有车？我可以出钱租。”宋清宁指挥这人把他抬到三轮车上，又问现场的人。

        众人皆摇头。

        本来，供销社是有一辆小货车的，但这时候并不在社里，谁也不知道司机出去拉货，此刻正停在何处。

        而且他们供销社差不多算这里效益顶好的单位，其他单位，更是连个小货车也没有。

        这年头，更别提谁家会有私家车了。

        李敬民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仓库，见她找车，便说：“我能借到摩托三轮，能顶用吗？”

        “行！”

        宋清宁也不客气，骑上脚蹬三轮，带着于世诚往大门处走：“李经理，我们在供销社大门口等您，摩托三轮就拜托您了。”

        李敬民去了没多久，果真骑了辆带车斗的摩托回来。

        将于世诚抬上去后，宋清宁估算了到县城和市里的距离后，果断说：“麻烦您，送我们去市医院。”

        他们乡镇位于县和市直接，算起来，还是到市里更近些。

        李敬民应下，发动车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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