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药是早上喂的，人是晚上没的。

        受不住打击的刘燕倒下了，路过的妇女们在窗口窃窃私语，或许她们就是说给刘燕听的。

        “这人啊，就得信命。”

        “是啊，老天爷都有定数的。当初大师说的啥，让她去做做法事，就像怎么了一样。”

        “说啥不信啊，就是舍不得那点钱呗，从大城市挣回来的，宝贝呀，现在倒好，心不诚求的神药都不灵的。”

        前天刘燕和刘旺去张半仙家的时候正是午饭的时候，路上没碰到几个人，倒是有几个妇人在等晚归的丈夫，这几个妇人一见刘家夫妇就撇了头对视几眼，心照不宣地耸耸肩。

        “你这是为将死之人求的药，得诚心，从喂下去就要跪着求阎王放过你儿子，否则呀，难。”

        可是辛苦求来的药并没有让被医院判死刑的孩子活过来。

        撑着病体的刘燕和刘旺又一次来到张半仙的屋里讨说法。

        “你磕头了吗？”张半仙沉吟。

        “磕了，我一直磕，我当家的也磕。”刘燕眼睛通红。

        “那你烧纸了吗？”张半仙挑眉。

        “还，还要烧纸？”刘燕气弱了。

        “难怪呢，你连纸都不烧，这阴间办事也得有规矩，可不得就把你儿子套走了。”张半仙摸着胡子。

        惶惶不可终日的刘燕得到了张半仙的指点。

        “你们命里带着灾，克亲朋，你们呆在这早晚出问题，我在牛家庄有个认识的，最近在卖房子，那里适合你们。”

        刘旺花了全部的积蓄买下了牛家庄的茅草棚还迁了坟，经过半仙的牵线卖掉了刘家村的房子，走的那天什么都没带，就两个人。

        村口是刘婶家，刘旺想进去打个招呼，刘燕看到窗口躲闪着不看她的刘婶，拉住了刘旺。

        “走吧，克亲朋呢。”

        牛家庄的日子也不好过，没地没粮的结果是高价买村里的粮食，张半仙的流言传到牛家庄时，连高价粮都买不到。

        两口子一合计，还是出去打工。

        村口的路又陡又长。

        无处投身的两人在夜市摆起了摊，卖糯米饭，对面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妇人卖一些小姑娘的头绳什么。

        很偶尔的时候妇人会带着她的孩子来夜市。

        女孩年纪不大很懂事，乖乖地坐在那，哪也不去。

        丧子的刘燕和刘旺会盛一碗给小姑娘，她看向自己的妈妈，妈妈微笑点头，她才会捧过碗用细细小小的声音说：“谢谢叔叔阿姨。”

        日子一天天流淌，四人真正的交集发生在那天小姑娘昏倒在摊子旁，崩溃的母亲只能徒劳地抱着孩子，刘家夫妇推着三轮就送两人去了医院。

        从这位母亲口里知道她叫乔兰，单亲家庭长大，但是她的父亲很爱她，从小无忧无虑，这样的生活一直过到她的丈夫发生了意外，他们算是青梅竹马，相同的家庭背景让他们心心相印，为了成全两个小人，他们的父母将内心的话深藏在心底。

        她丈夫是很好的人，只是灾难并没有放过她，她丈夫和他早死的父亲一样得了病时间只剩下几个月，医院的通知让这个拼凑起来的五口之家崩溃了。

        接连丧失亲人的乔兰只剩下了年幼的女儿，可是病痛没有放过她。

        声嘶力竭的母亲让刘燕热泪盈眶。

        她紧紧抱住乔兰说：“你不会失去他的。”

        四个人缝合成一个看上去正常的家，小翘会努力为忙碌的大人分担家务，用比她人还高的晾衣杆晾衣服，还会用细弱的双手给劳累的大人捶背，她就是刘旺和刘燕精神的寄托。

        医药费的压力越来越大，乔兰得到了一个机会，她认识的好友介绍了一个生意给她，卖假的玉串子，刘旺掏了钱。

        生意开始有起色，从地摊到开店，刘燕渐渐不再出门，一心在家带孩子。

        闲下来的人是会胡思乱想的，刘燕渐渐不再满足看着乔兰接小翘去隔壁，她无比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她不再希望被叫阿姨，她想听一声妈妈，她又一次翻出大师送她的心想事成牌，大师说有缘会灵验，她想自己的孩子活过来。

        所以意外看见倒在血泊中的女人时，刘燕没报警，她眼中只能看见那个和她孩子出事时一样大的男孩，他紧闭着双眼。

        “我的缘分来了。”刘燕想。

        忙碌中回家的刘旺发现了孩子的存在，他动动唇，什么都没说。

        可是这个男孩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完美，他就像个精致的洋娃娃，他不会笑，不会闹，没有小翘善良，他甚至不会搭理小翘，刘燕怀疑这个不是自己的孩子，是什么孤魂野鬼。

        落差很大，刘燕开始怀疑大师，但看到真实的小孩她又觉得大师是对的，只是这个孩子不是她想要的，如果没有自己的孩子，那她，想要小翘那样的，她想要小翘喊她妈妈。

        想清楚自己内心的想法，刘燕摸着牌说出了让乔兰消失的话，她没注意到门外的刘旺，也不知道刘旺脸色变换后竟浮现出一丝纠结和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期待。

        可是不过两天，刘燕后悔了，她无法面对来接小翘的乔兰，无法面对日益光鲜的乔兰看着她不变的眼眸。

        她带着大壮逃走了，这一走就是两年，刘旺从一开始的纠结到乔兰一直没出事后松了口气，可他看向小翘的眼中带着隐隐失落。乔兰也从一开始给燕姐装电话好多沟通到了几个月都没和姐姐说过话。

        距离是一天天拉远的，所以刘燕从一开始的羞愧到期待，再到看见乔兰没事因失落所冒出的杀意。

        可感情也是一步步走近的，刘燕下不去手，如果乔兰真出事了，她想自己永远没办法面对小翘了。

        可是事情永远向着更坏的方向发展，刘旺前脚走，后脚店就被砸了，六神无主的乔兰赶着最后的车跟上了刘旺，现在乔兰倒在那，血就像之前杀鸡一样流个不停，没有人为她止血，她从挣扎到了无声息好像过了一个世纪，刚回来的小孩被吓到，刘燕流着泪捂住他的嘴，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刘旺在房里疯狂地打电话催人。

        没有人，牛家村太偏了，进山的路好陡，一直到乔兰的血流干了，刘燕的眼泪也干了。

        刘燕放开快窒息的小孩进了厨房，她拿出毛巾为乔兰整理遗容。

        擦干净脸上粉的乔兰不年轻了，不漂亮了，刘燕抱着她的头给她哼摇篮曲。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火是从厨房起的，牛胜半夜不睡觉想过来找小孩麻烦，他看着冲天的火苗瞪大了眼跌倒在地上，手里的蛇缓慢地游走。

        小孩拖不动刘燕，跑到卧室拖刘旺，颓然坐在那的刘旺看着他：“为什么你不是个正常的小孩呢。”

        大火掩盖了一切。

        黎明已到。

        这天的村庄没有一个人早起务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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