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惺惺相惜

杜云穆点点头，他衣服脏了，就想回去换衣服。他对自己身份有很好的诠释，以侯爷出现的时候，那一定要是高贵的，有权威的，不可亵玩；以农人身份出现时，他所有的洁癖都不见了，那些玉石黄金等贵重玩意儿在他眼里还不如一株沉甸甸的稻谷来得实在。

        谢书阳对他这种角色自由转换的能力十分佩服，同样佩服的还有温乔，放现代，他不拿奥斯卡影帝那评委都白瞎了。

        无论如何，温乔得了这样一个立功的机会，心里发誓一定要把这次任务圆满完成。

        杜云穆走之前还召见了温乔一次，建三层羊圈不是小事，虽然技术方面自己会派人过来指导，但工期、细节和具体执行方面还得靠他们自己。他必须听听温乔对这个工程的细致规划。

        温乔已经洗了澡，头发也简单梳理了拿麻绳绑好，她脸上的伤痕还是明显，紫红色的痂躺在眉骨间有些狰狞。

        燕伯清简直搞不懂杜云穆对温乔是个什么态度，说惩罚温乔的是他，说重用温乔的也是他，那到底要人怎样？

        “温乔，你需要多少人，什么工具，统统给管家申请，我们第一时间给你安排上。”

        燕伯清笑眯眯地说，全然不是以往那不屑一顾的态度。

        “有笔和纸吗？”温乔问。

        什么东西？在场人一愣。

        温乔从身上扯了一块破布，拿水沾湿，然后在脚下石板上画。“从目前的技术角度和实用角度来看，第三层应该要和上面两层错开，方便取用…”

        她画得简单明了，一眼就让人看明白了，“不错，不错。”谢书阳在一旁点头，“云穆，这个蓄粪池看起来比你农庄那个更方便更美观。”

        杜云穆也低头看着，他眉目舒展，唇角似有喜色，“那你打算是往下挖还是往上垒土呢？”

        温乔沉吟，“往下挖取粪水更困难，往上垒羊群入圈比较慢。可以把这个建在山丘陡坡旁，赶羊在坡上休息，坡下取粪水。”庄园土地上不缺山丘，这倒是个好办法。

        杜云穆点着头，“好，这样的创思倒是很巧妙，因地制宜，我回去就派工匠过来助你。”

        “谢侯爷。”温乔莞尔一笑。

        他们离得挺近，温乔脸上的疤痕刺眼，杜云穆盯了一眼就转过头，这条伤疤就像他白色外袍上的羊粪，和本人格格不入。

        温乔这一来，从燕伯府最讨人厌的奴隶变成了燕伯府炙手可热的奴隶，身份变化太快，以至于有些突如其来的热情她还没做好准备招架。

        夫长终于给她换到木屋来，可是木屋是大通铺，温乔嫌人多不肯换，于是夫长便叫人把草屋修整一番，漏风的地方补上，又准备了一些家具物什搬到草屋。

        温乔兴致勃勃，就要开启自己穿越后第一个项目，她趴在泥地上，用树枝比比划划，力求拿出一个最完美的方案。

        突然耳边一阵滋滋的电流声，温乔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直到一个声音传出来，“温乔，在吗？听到回答。”

        温乔吓了一跳，她四处张望，这是谁，谁在说话？

        过了几秒声音又传来，“温乔，说话说话。”

        温乔终于想起了自己手臂内埋藏的芯片，傅维青博士说过，会不定时和她通话，了解她在这边的进展。

        “是…是我，我在。”温乔很心虚，话也不敢说太大声。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宇宙中粒子不稳定，我们一直试图和你联系，今天终于成功了。”

        温乔起身，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我…”

        她还没说完，傅维青教授又迫不及待地说，“时空通话技术不成熟，每次最多加载三分钟，我长话短说，你一定记住了。把古国文字写在羊皮上，尽量体系化，规则化，新华字典那种你懂吧？回程的时候把它和头发绑在一起，能逃过时空压力的分解。”

        “我…”

        “这是博物馆和瀚海集团签了对赌协议的，一定要带回来，一套五千年前完整的文字体系，对投资者来说，那将是天价。”

        “教授…我这边进度可能晚点…”

        “喂，你记住了吗温乔，写在羊皮上…”

        滋滋的电流声消失了，耳边一片清净。

        温乔有些恍惚，这远古社会突然接到一个现代世界的电话，这让她有点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

        良久她又叹口气，写在羊皮上，我也想啊，可到目前为止，一个文字都没见着啊！

        文字在古蜀国是上层社会用来记载或交流的工具，对于那些奴隶或者一般平民老百姓也没机会接触，不行，一定得尽快出去这里，要不然一个任务都完不成。

        温乔蹲下来，一定得把这个项目做好了，这是她立功的机会，说不准，燕伯侯能放过她，至少，取消她的奴隶身份。

        第二天杜云穆派过来技术辅助的家丁到了，他名叫陈云，是一个高瘦的男人，据说他是蜀国最好的木匠。温乔在大管家的监视下和陈云进行了友好的会晤，两人商量好了方案，又一起去看了地形，决定明天就挑选奴隶正式动工。

        告别的时候陈云叫住她，“哎，等等。”

        温乔停下来，疑惑地看着他。就见陈云从胸口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侯爷说，给你的。”

        温乔疑惑地接过来，“是什么？”

        陈云指了指温乔脸上的疤，“去痕膏，是侯爷以前从中原带回来的。”

        温乔愣了，心里像被小猫抓了一下，说不出来的怪异和温柔，“是吗？替我谢谢侯爷。”

        陈云看不出她心里的翻江倒海，还在为侯爷加筹码，“侯爷惜才，待下人和气，姑娘聪慧，所以得侯爷青眼。”

        是的，送她这瓶膏药的是待人亲和的农夫杜云穆，不是高高在上的穆远侯。

        晚上的时候，芒就着微弱的火把给温乔脸上涂药，“你前两天还说侯爷不好，今天他就给你送药。”

        温乔嗤笑，“他是看我有用，能帮他做点事，不然正眼都不会给我一个。”

        芒没有和她争辩，沉默了会说，“你们修羊圈，会选女的吗？”

        温乔一下明白芒在想什么，“这是个体力活，原则上来说是不选女的。你想去吗？”

        芒点点头，“不想和其他人待在一起。”

        芒父母都是燕伯府的奴隶，母亲早早而亡，只剩父亲在燕伯府另一个农庄上，父女二人连见一面也困难。

        温乔心中讶异，“是不是那群人又给你难堪了？”

        自从芒得罪了燕伯府专管土地的伏总管，她不仅要面对伏总管的刁难，还要面对其他奴隶的嫉妒和怨恨，虽然她什么也没做。

        芒放下瓷瓶，温乔催她，“你说啊，肯定是有什么事，不然你一直她们工作得好好的。”

        芒迟疑道，“伏总管这几日总来，和夫长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我有点害怕。”

        按说一个奴隶，再漂亮也是如同水坑里的杂草，外部环境注定了她们一定是脏乱的，疲惫干瘪的，哪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可是男人这个东西就是这样，越得不到的东西他就越想得到，特别是自以为信手拈来却又被人打脸后，他们反而会恼羞成怒，为了一根杂草而不择手段。

        温乔心里权衡了一下，她现在身陷泥淖，迫切需要做好这个项目然后争取自由，她当然可以帮助芒，把她带在身边，可是这样一来自己一定会得罪伏总管，上次他因为杜云穆的一句话留在奴隶圈子，那么下一次，她也可能因为伏总管在燕伯清面前刻意的挑拨而再次前功尽弃。

        她好不容易拿到这个时空穿梭机会，不仅是为了完成自己职业使命，她身上还背负着博物馆众多同僚的期望，瀚海集团的投资野心，还有那么多硬性的目标在等着她，她没那么多时间再去试错了。

        “算了，”芒看陷入沉思的温乔，“是我为难你了，你们不需要女的。”

        温乔看着昏黄柴灯下芒美丽而瘦削的侧脸，心虚说，“或许，伏总管只是过来安排正事，不一定是为你……”

        芒点点头，眼睛里有光在渐渐熄灭，“或许吧……”她说。

        晚上她们睡在床板上，各自侧着身，草屋漏洞已经修好了，再也没有月光照进来，屋里一片黑暗。

        第二天温乔和陈云去挑选奴隶，这是侯爷钦点的工程，做好了有赏，大家都抢着来报名。

        夫长让他们排成一排，陈云挨个检查体格，看手，被选中的去温乔处领一块木牌，有了木牌才能参与施工。

        羊圈的大致草图出来，剩下的技术层面和挖坑已经没温乔多大的事，她就负责现场监工，协调人员安排。温乔性格本来强势，自带气场，四五十人的施工团队被她管理得仅仅有条，燕伯清来看了一次，也夸她带领的队伍比其他奴隶看起来规整有序。

        时间一天天过去，山下的坑渐渐出了雏形，温乔和陈云商量蜀地的岩石材质，早在新石器时代就有人研磨姜石成灰，用来涂抹山洞，这就是人类最早的水泥。陈云经常做建筑，一听就明白，他摇摇头，“蜀地没有姜石，不过普通农户家里一般用黄泥浆抹墙壁，可让墙壁更结实光滑。”

        二人又经过一番研究，决定用黄泥浆加碎石抹坑，以防粪水渗透。

        温乔醉心于羊圈的修建，别的事情一概不过问，直到有一天她看见芒手臂上的伤。

        草屋里的灯越来越昏暗，芒一如既往地给温乔的脸上上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就不用擦药了。”

        温乔白天已经在水里照过脸，确实好得差不多了，她这些天腿也休息得比较好，腿上的伤也差不多好了，无病无灾的整个人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芒盖上膏药，伸手去灭灯，温乔不经意一转头，当下神色一凛，“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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