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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撒泼


巷口外车水马龙,喧嚣的街道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巷子里静谧黯淡,砖缝里有冒出来的青苔,幽深的绿,短小的生机。

        路边不平整,坑坑洼洼处积蓄了浅浅的水渍。陈深的手停留在半空中,骨节分明,甚至能看清他指甲上健康的小月牙。

        先前受得伤已经愈合,手臂上留下了很淡的伤疤,新长出来的皮肤是肉粉色,薄薄的似乎透着光。

        见林向意没反应,陈深的手指蜷缩了一下,随后又摊开。

        他抬眸,与她的目光交汇在空中。

        薄唇轻启,他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最后汇集在她的耳边。

        “下来吧,没事的。”

        他的掌心温热,是林向意的第一感觉。受力的那一刹那,陈深不自觉地握紧手。

        林向意任由自己的手背被这触感包裹,她能感受到陈深微微用力,指甲划过自己的手心,痒痒的,让她心头一颤。

        她脚下也跟着用力,跨坐在摩托后座的身子微微腾起,在她下来的一瞬,陈深又伸出了另一只手,唯恐她摔倒。

        身子习惯性地前倾,险些要撞到前方的人,林向意下意识想要挣脱陈深握紧她手腕的手。

        陈深顺着她的意松了手,林向意踉跄着倒退了两步,脚后跟已经踢到摩托后座下的轮胎,陈深的另一只手却适时地将她圈住。

        虚虚的,没有碰到她的后背,只是很绅士地护住了她,防止她与摩托相撞。

        一直到林向意站稳,陈深才收了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转动着脖颈上的项链。

        “谢谢。”林向意低头整理好校服,才仰起脸笑着看他。

        夕阳投射下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光,不算刺眼,却闪耀,让林向意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一个虚无的轮廓站在光下。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喉结上下微动,神色不变,低沉清冽。

        “没事,自己小心些。”

        -

        林向意拎着书包上楼的时候,脑海中还不停地想起陈深。想起他指腹的温度,手心微微出汗,包裹着她。

        原来,比戴着头盔更让她觉得闷热的,是此刻无休止地想起。

        吃过晚饭了她就上楼复习,开学第一天没有作业,明天上午考数学,下午考英语。

        女生似乎天然对文科更容易上手,语文英语她都不怕,但数学考试却让她难免紧张。

        校服短袖被她洗了挂在阳台上,晚风吹得微微摇晃。水滴很缓慢地滴下,几秒中发出一次声音。

        面前老旧的小电风扇噪音不小,吹出来的风也不算凉,水杯里的水还剩一点,多喝一口就见了底。

        她对着一道圆锥曲线题犯难,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图形让她口干舌燥。

        放下笔,揉了揉发烫的太阳穴,窗外的天暗下来,路上的车声变得少。

        林向意拿起水杯,推开房间门准备下去倒水。

        忽然听见有人撞开门进来的声音。“嘭”的一声让人心惊肉跳,捏着水杯的手跟着一颤,林向意伸长脖子往楼梯下看。

        闯进来的是一个微胖的女人,穿着洗褪了色的粉色短袖,后背的图案斑驳,领子也因为长时间的晾晒变得松松垮垮。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只用了一个大夹子胡乱地夹在后脑勺上,额前刘海油腻,搭在眉毛上方。眼睛细长,鼻子扁平,嘴唇的颜色深得发紫。

        女人手里捏着根绿色的铁丝衣架,在空气中挥舞中。

        “滚出来!”她大喊了一声,衣架敲打着门框,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门外有人经过,没忍住探头进来想看热闹。

        林向意下楼的脚步一顿,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楼房间里的暧昧声响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声。

        推门而出的先是林荫,她身后站了个油头粉面的男人,没比她高多少,套着个宽大的短袖,手里捏了只刚点的烟,看到站在门口怒气冲冲的女人,皱着眉深吸了口烟,再吐出时烟雾缭绕。

        那女人看到自家男人不屑的模样,火气一下子又冲了上来。她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一把推开林荫,捏住男人的耳朵就将他往外拽。

        林荫被推得险些没站稳,她的脚上穿了双拖鞋,身上的连衣裙也是胡乱套的,歪歪扭扭地被女人一推,一下子领口就往一边滑去,露出了一截肩膀。

        白皙的皮肤上还透着未淡去的潮红,肩膀上不着一物。

        林向意眯了下眼,看出林荫里面没穿。

        她皱眉,知道门口来势汹汹的女人一定也看出来了。

        果不其然,女人气得顿时红了眼,她一把甩开手里男人的耳朵,骂骂咧咧地就朝林荫举起了衣架。

        “不要脸的狐狸精!”她的嗓音尖锐,似乎是要戳破房顶,门外聚集的人又多了几个,争先恐后地往里面探来目光,想要一探究竟。

        “不要脸!勾引男人!不要脸!”女人的词汇匮乏,愤怒冲昏了她的头脑,眼见着衣架落下,在林荫的肩头“啪”的一声留下红痕,泛着血丝。

        林荫痛的往旁边躲,男人赶忙掐灭了烟冲上来制止。

        不来倒还好,一冲上来女人更是怒火中烧。衣架开始四处敲打,也顾不上是打到了林荫还是自己男人。

        嘴里越发骂得难听,原本在后院洗头发的周同也闻讯赶来,发梢上还有没冲干净的泡沫,滴着水,从脖子上淌下来,领口湿了一大片。

        本是没什么的画面,在狂暴的女人眼里却是见不得人的香艳。

        “又来一个!”她气得大叫,一把推翻了桌上的碗筷,搪瓷碗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碗里没吃完的菜泼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油腻的食物的味道。

        “狐媚东西!女支女!不害臊!”女人放下手里的衣架,开始直接拉扯着林荫的衣服,另一只手抬起来就往下扇,“不学好!不学好!”

        林荫抱着头尖叫着,嘴里还嚷嚷着什么,林向意听不清楚。

        她抬腿往楼下走,只见周同冲上前去,推搡着女人道:“你干嘛打人呢你!”

        “我就打她了怎么着!我打她怎么着!”巴掌声清脆,三个人扭打在一起,门外有人指指点点。

        “你再打人我报警了!”林向意跑上前,将手里的杯子朝女人扔去,一旁的男人不知何时又冲了上来,将她一把扯开,惯性太大,林向意一屁股跌坐在地。

        “报警啊!报警就报警,把这几个不要脸的女支女都抓进派出所,让警察评评理,说说她们都干什么了!因为什么被打!”听到报警二字,女人的声音更是提高了好几分贝,眼睛瞪着好像要吃人。

        门外有人看不下去,起身进来劝架。男人掐灭了手中的烟,烦躁地将烟头碾在地上踩。末了,终于看不下自己老婆的泼妇样子,碍于外面这么多人看热闹的面子,上去舔着脸认错。

        女人又不死心地开始扯着男人的衣领骂,问候着在场人的祖孙三代。

        “行了行了,回去说吧,这么多人呢,丢脸的。”男人任由她骂着,也不敢反驳,只得叹着气道。

        “你也知道丢人啊!你出来piao不丢人吗!”女人气急了,扬手又要打,被一旁劝架的人连忙拉住,喘着粗气喊道,“多少次了,这个家我看你是不想要了!要不是为了孩子,我早跟你离了,这日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

        “是是是,错了错了,下次不敢了。”男人唯唯诺诺地点头,嘴里小声念叨。

        林荫扯了张纸擦拭嘴角被打出来的血渍,一言不发地拿起餐桌椅靠背上的外套披上,径直往房间里走。

        林向意忙从地上爬起,来不及管门口的狼藉,跟着林荫进房,并顺手关上门。

        林向意固执地想要将门外的吵闹隔绝在外,可那刺耳的叫骂声却如同奔流不息的河流鱼贯而入。

        林荫的眼圈微红,肩膀上有青紫的痕迹,她甚至没有抬头看林向意一眼。

        林向意的嘴张了张,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姐……”沉吟片刻,她从桌上倒了杯水递给林荫。

        林荫没接,却抬头望向她。

        她的眼底没什么温度,像冬日里的一潭死水,刺骨冰冷。

        “姐,”林向意咽了咽口水,继续艰难地开口,“你没事吧?”

        林荫无声地摇摇头,转身在床边坐下。

        床上的被褥凌乱,似乎还有未褪去的温度与糜烂的气息。

        “你别管我。”林荫声音沙哑。

        林向意没接她的话,转头拉开抽屉,翻箱倒柜想要找到红药水或者酒精来消毒。

        “你别找了,”林荫的语气同样冷,她咬着后槽牙,声音像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那样,“出去,别管我。”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啊!”林向意重重地关上抽屉,转身看着林荫,“他们说的那么难听!”

        “难听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们说的是我又不是你。”

        林向意气急,连带着声音也因为音量拔高而有些颤抖。

        “我自己的事我可以解决,不需要你插手,你负责好好学习考一个好大学就可以了!”林荫继续说。

        “你怎么解决?”林向意反问她,“继续做这一行吗?”

        “怎么了?这一行怎么了?”林荫突然像被人踩了尾巴般疾言厉色,“我赚的钱供你吃供你住供你上学,我还有错了?”

        “谁要你拿这种不干不净的钱供我!”

        “你不需要你可以走,我凭自己本事赚的钱,用不着你说三道四。”说完林荫直接没再看她,而是一个人翻身上了床,紧紧地用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不管林向意再有什么反应。

        林向意在房间里站了许久,林荫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等到门外渐渐安静下来,她才拉开门。

        周同正在收拾地上的东西,是被她扔掉的水杯,还有被女人推倒在地的搪瓷碗。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来,与林向意对视了半秒,又低头继续手上的事。

        外面天已经黑了,风开始刮,天气预报似乎说今晚要下雨。

        林向意没有上楼,而是漫无目的地从大门出去。

        她很少从大门走,基本都走后门的巷子。

        夜幕是沉寂的,路上人烟稀少。她觉得周遭安静,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她就这么一直走着,拐了几个弯,又下了几个坡。

        等她意识到自己在哪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林向意上前一步,习惯性地去水槽里拿钥匙。

        钥匙不在,陈深出门了。

        林向意不知道这么晚了他能去哪,也不知道这么晚了自己能去哪。

        她慢慢地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将头埋进手肘中。

        终于卸下浑身紧绷的情绪,只剩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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