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墨

　　梧汐宫后山

　　“碧波，告诉凤栖，让她安心打理梧汐宫便是，翎莜的事不用她担心。”茗涵如往常一般拒绝着叽叽喳喳的碧波，脚步不停的朝洞门处走，却陡然顿住。

　　在她身后抱着个鸟笼声音倍儿脆的碧波停之不及，整个身子都撞在了鸟笼上，一时眼冒金星，便也不客气起来：“神君，你停下来干什么！”

　　头一伸朝前望去，大眼一瞪，打了个隔，声音哆嗦起来：“茗、茗涵神君……门、门开了……”

　　“我知道。”格外冷静的声音从茗涵嘴中吐出，竟有种不能承受之感，就连碧波也在这深沉的氛围中乖乖的闭上了嘴。

　　“我去告诉君墨。”碧波说完，瞬间消失。

　　茗涵怔怔转身，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身朝来处跑去，眼底有不能抑制的狂喜。

　　片刻后，梧汐宫华净池前。

　　茗涵看着宫门口纹丝不动，似是回不过神，愣愣看着池中心的凤栖，一步一步走过去。

　　华净池中，大片的荷叶下，一身玄袍的女子静静站立，青丝及腰，似是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缓缓回首，瞳孔静默。

　　片刻后，才倏尔轻笑，一派雍容悠远，大气铿锵。“茗涵，下个月星朽上神十五万岁大寿，你准备了什么贺礼？不妨替我一起备了！”

　　茗涵怔在原地，望着池中的女子，瞳中划过不可置信的讶异。

　　上神星朽，上古界上神，和六大真神一向关系笃佳。

　　可是她的那场寿宴，早就淹没在洪荒的岁月中，十六万多年前就不复存在了。

　　沐兮……我该怎么说！

　　“混沌之劫？十六万年前？茗涵，你是说现在已经是十六万年后了？”王座上的女子懒洋洋的翘着腿，朝下瞥着的眼里有抹微不可见的惊讶，但沉在英气静默的黑瞳中，只觉得这份惊讶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甚至激不起一丝涟漪。

　　轻叩在王座上的手合成半圆，清越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淡漠而凛冽。

　　凤栖抬头，面色复杂的看着高居王座之上的玄衣女子，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出声。

　　她早就知道，觉醒后的翎莜再也不复当初，可却从来没有想过，翎莜竟会完全消失，如今端坐王位，回首间便能震慑三界的只是十六万年前的真神沐兮。

　　茗涵坐在离沐兮不远的地方，右手托腮，墨发垂在腰际，神情轻松惬意，点头道：“自然是十六万年后了，当年混沌之劫降临，上古界中的上神陨落的陨落，避世的避世，没剩下多少，到最后还是靠你用本源之力化解，才解了这场劫难。之后上古界尘封，你也沉睡了几万年，觉醒前的身份是梧汐宫的小神君后池，不过一百年前你觉醒的动静闹的有点大，如今你的身份六界尽知，倒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凤栖兀然抬头，朝茗涵看去，眼中神情意味不明，如此简单几句话便抹杀了当初哪些事的存在。

　　“哦，是吗？”沐兮摸了摸下巴，淡声道：“你既然在此，那清潇、长卿、孤鹜、皖汐呢？”

　　大殿里有瞬间的静默，斜靠的墨色人影僵了僵，然后迅速抬眼，声音有些沉：“当年你应劫之前，我指定墨宇为六界之主，由他统领仙界，但上古界尘封后，有祖神之力的擎天柱降世，另立妖界之主森简，两人对峙了几万年，三千年前我觉醒后一直隐居在妖界，百年前清潇觉醒，创苍穹之境，后来仙妖大战，妖皇战死，因大皇子森鸿和墨宇神力悬殊，清潇便接管了妖界，近百年来，两界没生什么事端。”

　　“清潇他如今在苍穹之境，就是当初的蛮荒沼泽，皖汐，孤鹜在神界，至于长卿……我不知道。”茗涵的话音落定，眼眶发红，沐兮凤眼微抬，狐疑道：“这是什么话？六大真神灵犀相通，三千年时间，就算他与你们一样沉睡，也足以让你寻到他的踪迹。”

　　六大真神亘古存世千万载，沉睡转生亦不过是件寻常小事罢了，可却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寻不到踪迹的道理。

　　“寻不到就是寻不到，我有什么办法。”茗涵眼一横，转过脸不再说话，但掩在袖袍下的手却微微弯了起来。

　　“好了，这件事日后再说，你说我之前的身份是这梧汐宫的神君翎莜，即是如此，这翎莜可有亲人朋友？”沐兮打断茗涵的嘀咕，问道。

　　待她恢复全盛之时的神力，找到长卿也只是件简单事，茗涵在六人中素来神力最大，她还是不要追究的好，不然……。

　　“自然有。”凤栖本以为茗涵会不提及，正在担心，却不想她倒是答得干脆，不由得一怔。

　　“她就是把你抚养长大的人。”茗涵朝凤栖指了指，一派从容：“梧汐宫的上神萧祁很久以前渡劫不成，已陨落了，凤栖如今执掌清池宫。”

　　凤栖猛地起身，朝茗涵看去，目光灼灼：“茗涵神君……”

　　“我知道你心念萧祁，我只不过是提提而已，你何必介怀。”茗涵抬眼，朝凤栖看去，在沐兮看不到的地方，瞳中深沉凛冽，一派肃杀。

　　凤栖心底陡生寒气，见沐兮面带狐疑的朝她看来，缓缓坐下，低声道：“沐兮神君，萧祁上神陨落后，梧汐宫便由我代为执掌。”

　　“你是上古凤凰一族？咦，还是只不常见的火凤凰？”沐兮朝凤栖看了看，突然转头朝茗涵道：“瑾萱如何了？可在混沌之劫中陨落？”

　　“没有。”茗涵轻描淡写道：“上古界尘封后，她嫁与墨宇为妻，育有三子一女。凤栖因天生便为火凤凰，被族人弃于怨灵沼泽，后来仙妖两界大战，照顾凤栖的树妖死于妖界三皇子森云和仙界大皇子墨燃之手，她杀了森云，伤了墨燃，同时交恶于仙妖二界，后来被萧祁收留，所以便留在了梧汐宫抚养于你。”

　　“原来如此。”沐兮望向凤栖的眼中有些讶异，带着隐隐的赞赏：“你这脾性倒是对我胃口，既然你是抚养我宿体之人，以后称我为沐兮即可。至于和仙、妖两界的纠葛，若是他们还有不满，只管对我说便是。”

　　她说完，一挥手，淡淡的银光便落在了凤栖身上：“这神力可护你周全，若非上神，伤不了你。”

　　沐兮话音落定，还未等凤栖有所反应，便站起身对茗涵道：“下界的事知道这么多就行了，上古界如今可还是关闭的？”

　　“恩，当年你觉醒之时曾短暂开启过，不过你沉睡之后又关了，怎么，你想去看看。”见沐兮朝殿门口走去，茗涵站起身，眼底有转瞬即逝的迟疑。

　　“当然，下界终究不是久留之地，怎么，对这里乐而忘返了？难道有哪个男仙君吸引了你不成？”沐兮回头促狭道，眼底有着淡淡的疑惑：“我倒是很意外，你和清潇居然能在这么个下界之处呆上如此之久。”

　　茗涵脚步顿了顿，不动声色的跟上前，笑道：“不过是胜在新鲜而已，这句话，你应该去问问清潇，或许他会给你答案。”

　　“哦，是吗？你可别告诉我，我一觉醒来，你们个个都已经儿孙满堂了！”谈笑声渐远，两人消失在大殿门口，端坐在木椅上的凤栖浑身僵直，良久未动，她身上的银光慢慢沁透身体，体内的灵力顿时变得浑厚无比。

　　凤栖苦笑一声，站了起来，望向殿门口，低声道：“果然是沐兮真神啊，连护短都如此霸道，这一点倒是和翎莜一样。”

　　“只是……茗涵真神，一百年前的事，你到底能藏住多少呢？”仙妖分界处，千米鸿沟下炙火生生不息的燃烧，半空中，擎天柱伫立。

　　两界将士皆是严阵以待，隔着千里鸿沟，一片肃杀。

　　自从百年前妖皇战死沙场后，虽说有清潇和茗涵的压制与斡旋，大的兵戈未起，可血仇结下，又岂是短短百年就能忘怀的，这些年来，两界交界处，小的摩擦和纷争从来就不曾断过。

　　只不过，当年上古界门曾在此处开启，所以炙火燃烧处，擎天柱边百里之地，倒是从来不曾有仙兵或是兵踏足，这几乎也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定。

　　这一日，众目睽睽之下，擎天柱边骤然划过两道浮影，一银一黑，出现在这百里之处的中心地带。

　　两军将士还未回过神，一道强大的神力自黑光中泛出，将那两人百米之处给裹了起来。

　　神力波动之盛让双方的数万将士皆是一阵胆寒，似乎是猜到了来人，两方军队的将领不动声色的齐齐下令朝后退了十米。

　　“这地方怎么这么多人？”朝不远处的仙兵、妖兵看了一眼，沐兮皱眉道：“而且此处的煞气也太浓了，暮光执掌下的下界，怎么会生出如此多的怨气来？”

　　“交战之地，古来便是如此，你何必介怀。”茗涵道了一句，嘀咕道：“还不是你选出来的六界之主。”

　　“果然是父神遗留的神力所化。”沐兮沉着眼，没再说这个话题，朝擎天柱顶端看了一眼，奇道：“皖汐，孤鹜竟然还未觉醒？”

　　“茗涵，刚才我便想问你，当年我应劫之后，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你五人没有守护上古界，反而相继沉睡，让上古界尘封？”沐兮转头，瞳色清冷，眼中有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真神司职天地神力，若非遇大劫难，否则根本不需要沉睡如此之久，她既然将六界交与墨宇执掌，那就说明当初她早已料到了自己绝对不止是简单的沉睡那么简单，她应该是做好了陨落的打算，十六万年前的那场混沌之劫，当真如此可怕？

　　“你沉睡后，我们遍寻不到你的本源精魄落于何处，上古界又太过乏味，所以我们五人便决定将上古界封闭，相继沉睡等你归来。你也知道，岁月太悠久了不是什么好事。”茗涵沉声道，魅惑的声音中难得的夹了一份沧桑和疲惫。上古顿了顿，眼眸微动，不再询问，朝擎天柱上虚无的空间走去。“上古界门果然关闭了。”

　　沐兮一挥手，一道银色的大门在空中若隐若现，但却不现踪迹。

　　“当年穷我们五人之力才将它完全关闭，百年前你觉醒的时候它出现过，但不知为何还是关闭了。”

　　“因为古帝剑。沐兮朝擎天柱下深不见底的鸿沟看去，淡淡道：“古帝剑中有一部分上古本源，它如今在鸿沟之中，界门便没有任何神器可以开启，你可知为何古帝剑会落入这里？”

　　“它本来在大泽山的剑冢中，一百年前你觉醒的时候神力混乱，翎莜的仙基又太弱，驾驭不了突然涌现的庞大神力，所以翎莜沉睡前将古帝剑投入这里，之后百年炙火便没有再熄灭过，你可以让它熄灭吗？”

　　真神本源化成的炙火，世间根本没有一种力量可以让其熄灭，否则她和清潇也不会让这里百年不得安宁了。

　　“不能。”沐兮摇头，眼底有着淡淡的讶异：“若是我全盛时期，或许可以，现在我刚刚觉醒，上古本源耗去太多，办不到，照你所说，翎莜不过拥有仙君之力，想不到也能造成如此可怖的破坏。不过这火势最多只有一年便会熄灭，一年后我便可取出古帝剑，打开上古界。”

　　“一年吗？”茗涵的声音有些飘渺，停了停才道：“那这一年……”

　　“留在梧汐宫，对我们而言，凝聚神力，一眨眼一年就过了，走，回去。”沐兮摆了摆手，刚欲转身，似是想到了什么，道：“妖界势微，清潇庇佑妖界我能理解，不过墨宇怎么有胆子和他对垒？怎么，你插手了？”

　　“恩，两界势力最好均衡，不过清潇他不会出手帮妖界，所以墨宇也只是借我的名号罢了。”

　　沐兮点点头，驾着祥云和茗涵朝梧汐宫的方向飞去，耀眼的黑光和银光骤然消失在擎天柱旁，就和来时一般突兀，两界的将士面面相觑，半响后才轰然回过神议论起来。

　　那道黑光定是茗涵真神无误，至于另外一人……六界有谁不知百年前真神沐兮觉醒，银色神力破世间万物，无需猜便知道来者是谁了。

　　沐兮真神觉醒后隐居梧汐宫百年，到如今才现世，怎能不引得六界瞩目。

　　眼见着梧汐宫将近，沐兮想起刚才两军静默的景象，笑了起来，揶揄道：“对了，你还没说，当年我觉醒，怎么闹的动静大了？”

　　“当然动静大，你觉醒的地方是清潇在下界的居所，苍穹之境，至于觉醒的时间……”茗涵顿了顿，声音意味不明，却又有着淡而莫测的慵懒：“是清潇大婚的日子。”

　　前面走着的人兀然回首，苏醒以来神情中的淡然头一次被打破，她看着茗涵，神色古怪，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句：“你说什么？清潇成婚了？和谁？”

　　茗涵站在离她一步之远的地方，神情有些莫名的悠远，声音极轻极淡。“沐兮，我忘了告诉你，清潇一百年前要成婚的人，是墨宇和瑾萱的女儿，名唤墨岚。”

　　祥云上有片刻的安静，茗涵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紧，一眨不眨张大眼看着沐兮面上的表情。

　　对面的女子挑了半天眉，朝天宫的方向看了一眼，半响后声音都变了调：“茗涵，清潇娶了墨宇的女儿，那按道理我和你岂不是要称墨宇一声‘伯父’，瑾萱一声‘伯母’？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茗涵满心的紧张在沐兮这一声憋屈的‘伯父’，‘伯母’中荡然无存，她眼底浮出一抹笑意，耸了耸肩，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现在还不需要担心，一百年前你觉醒的神力祸及范围太大，那场婚礼没进行下去，已经拖了一百年了，不过墨岚如今执掌苍穹之境，也算是半个女主人吧。”

　　沐兮摆摆手，看着近在咫尺的清池宫，慢悠悠道：“没过门就好，你跟清潇说一声，这一年就不要让那个墨岚到处乱晃了，等我回了上古界，随他在下界怎么折腾。”

　　两人说着已经近到了梧汐宫大门处，茗涵随意道：“为什么不让墨岚在外面晃？”

　　沐兮回转头，眼底瞳色分明，理所当然道：“我总是要出门的，不让她避着，难道还要我避着？她不过一介仙君，让我避着，岂不是折了她的寿元，损了她的福荫，我可不干这种缺德的事，更何况本神君几千万年的清名，怎么能毁在她身上！”

　　茗涵脚步一顿，嘴角实在无法抑制，终于上扬了起来，道：“我明白了。”

　　沐兮满意于她的顺从，摆手道：“你别跟着我了，总归就这么大点地方，连我搁脚都不够，不会迷路了就是。”

　　说着便消失在了梧汐宫门口，自顾自的朝里殿走去。

　　玄色的身影逐渐不现，茗涵脸上吊儿郎当的神色缓缓隐下，她朝华净池旁看了看，眉一挑，道：“凤栖，出来吧。”

　　凤栖从池边假山后走出，道：“我没指望能瞒得过你，怎么样，上古界能开启了？”

　　“一年后就可以了，凤栖，去天界一趟，告诉墨宇，以后三界中任何人都不得再提起翎莜当年的事，包括睿珩和萧祁的存在。”

　　“他如今只能管得了仙界，妖界的事他可插不了手。”凤栖耸了耸肩，道。

　　“妖界你不用管，只要让梧汐宫里的人不要乱说话就是，本君会亲自去一趟苍穹之境。”茗涵揉了揉眉角，淡淡道。

　　“你就那么想将翎莜的一切掩埋，不要忘了，就算她是沐兮，可她同样也是翎莜。”见茗涵面上的无所谓，凤栖沉下眼，声音突然变得激动起来。

　　“凤栖，选择放弃那段记忆的是翎莜，不是沐兮。你知道为什么沐兮苏醒后连问都没问萧祁和翎莜的事吗？”茗涵抬眼，定定看向凤栖，暗红的瞳孔中一片幽深。

　　凤栖微微一怔，抿住唇不再出声。

　　大殿之上，沐兮问了上古界，问了六大真神，就连天后瑾萱也有所提及，可是却偏偏对梧汐宫原本之主萧祁和自己以前的宿体翎莜只字未提。

　　“你也看出来了，不是吗？她是沐兮，对她而言，下界之事根本就不值一提，睿珩也好，瑾瑜也好，萧祁也罢，都只是翎莜至亲至爱之人而已，她是沐兮真神，这世上，她若不想，根本不会为任何人顿足，翎莜的记忆，对她来说，微不足道。”

　　凤栖顿在原地，见茗涵的背影隐隐已不可见，闭上眼。

　　“那君墨呢？为什么你篡改了所有事，却偏偏没有跟她说君墨不存在，你是真神，只要你想，要藏起君墨根本不是难题。只要连君墨都没有了，她才是真正的沐兮，和翎莜没有半分干系的翎莜，不是吗？”

　　跨进殿门的身影微微顿了顿，没有回答，消失在了殿门口。

　　茗涵，你要如何解释……翎莜的存在？

　　凤栖垂下眼，颓然靠在假山上，久久没有离开。

　　梧汐宫的仙君不多，但也不少，不过半日时间，沐兮真神苏醒的消息便传了开来，好在凤栖平时执掌甚严，是以也没闹出什么笑话，只是平日里本来极为安静的宫殿一时间如沸腾了的炉鼎一般。

　　沐兮在后山温泉泡了一会，一边感慨茗涵十六万年都没什么长进，只顾着享乐，一边暗自腹诽这地方以后就归她了。

　　服侍的仙娥小心的将更换的古袍放下，脸憋得通红，在沐兮期盼的眼神里细声细气的说了一句‘神君慢用’就跑走了。

　　上古女神君个个活了数十万年，都是些张扬傲气的主，沐兮哪里见过如此软绵绵的仙娥，眼睁着好一阵诧异。

　　不久前她见了凤栖那跋扈的性子，还以为如今的女仙君没什么变化，却不想竟一个个成了这般弱不禁风、花里胡哨的模样。

　　下界果然非久留之地，灵气不足也就罢了，还个个长得囫囵，茗涵嘀咕一句，闭上了眼。

　　温泉藏在山中，四周小径通幽，极是安静，正闭目养神的沐兮听到一阵呜咽声，时断时续，明显是小孩子的音调，不由得蹙了蹙眉。

　　本想不理会，可又想到她如今毕竟也是个做客的，俗话说的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这几十万岁的教养也不是白搭的，随即朝温泉石岩旁纷繁舒适的古袍看了一眼，叹口气穿好衣袍朝小径深处走去。

　　大片竹林后，一个红彤彤的小身影蹲在水塘边，头上的小髻顺着身体的晃动而摇晃，一只胖鸟在他附近忽高忽低的飞着，嘴里脆蹦着也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难道是后山刚刚化成形的小精怪？

　　沐兮狐疑的靠近，终于听清了那背对着她的小娃嘴里的话，面色古怪的停了下来。“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两三岁啊，没了娘啊……”

　　上古发誓，她千万年的生命岁月里，从没有在一个才几岁的小娃儿嘴里听到过如此哀怨的腔调过。

　　这情景，简直比六月飞雪，冬日惊雷还要让人惊悚。

　　难道，才十六万年时间，不止是英气威武的女仙君没有了，就连朝气蓬勃的小精怪也绝种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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