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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佳人初出阁


001.佳人初出阁

大周朝永和二十八年二月二十。

是一个格外晴好的春日,阴了半月的天气晴朗开来,阳光明媚春雪消融,叫人禁不住心情都好了几分。

言双也是如此,衬着满目的红色和家中来往的人脸上那些喜悦。抛开这场媒灼之言的婚姻不谈,到底也是可以叫人能瞬间明朗起来的情景。

言双看着镜中的自己。

庄重喜庆的凤冠霞帔,满头尽是璀璨的珠翠,开脸过后面上的稚气退了几分,精心上过妆的面孔绽放开来,像一朵盛极的牡丹。

大嫂尤氏扶着言双的肩膀打趣道,“看看,我们的新娘子多美。我身为女子尚且移不开眼,那新郎官儿可不是要被勾了魂去?”

媒婆脸上厚厚的铅粉仿佛随着她夸张的笑意要簌簌掉落下来,“正是呢,一个是百年将门,一个是书香世家,一个是意气风发少年郎,一个是兰心蕙质俏佳人,两位老大人更是同为御前首辅大臣,一文一武门当户对。哎呀呀,这可真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再没有比这更般配的了。”

就连四岁的小外甥子都奶声奶气,“麟儿长大也要做慕将军那样的男子,也要娶姑姑这样美的女子做妻子。”

满室哄堂笑,言双只是在这样的笑声里嘟着嘴轻轻捏了捏小侄子的鼻子。

她心里到底是不在意的,也并不喜欢旁人用容貌来判定他们的婚姻是否登对。

大凡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她不愿自已的婚姻抑或世间任何一种感情是靠容色来维持的。

外面日头好的很,房檐下滴滴答答的落水声,房顶的雪消融了,檐下雨帘一般。

吉时还未到,新郎也没有来,屋里的丫鬟婆子都喜气洋洋地向言夫人道喜,聊着这对上好的姻缘。

言夫人项氏正襟坐着,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喜色,是以显得格外端庄。

她并不是言双的生身母亲,言双生母在她五岁时便去了,项氏是父亲后来的续弦。

这些年虽待她们不甚亲近,却也不曾冷落。

后又为父亲诞下二子也不曾苛待她和哥哥半分,哥哥娶妻时更是费心张罗,也算仁至义尽了。

不管如何,言双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到底不是嫡亲的女儿,若是母亲还在,必会喜气洋洋为她各处打点张罗。

言双怏怏的,她们的话半句也听不进去。

眼睛发愣地听着窗下滴滴答答的落水声,那声音并不真切,更多的是被外面的人声嘈杂盖住了,叫人头疼。

她要嫁的人在整个久安都不陌生,那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

除了他是当朝首辅大臣车骑大将军慕翠峰的儿子之外,他自己也甚是争气。

言双记得幼时读历代名将,她最敬佩的就是西汉名将霍去病,那样的一个少年英才,那句“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叫她深深折服。

而慕梵卓十六岁便随父亲上阵杀敌,十八岁获圣主亲封“逍遥少将”,更是多次亲自挂帅出征。

如今二十有四,听闻早前不愿成亲,便以霍去病那句话应对慕大将军的。仅这些她心里倒是极敬佩这位逍遥少将,若她嫁人,也必要嫁霍去病那般顶天立地的男儿。

虽然言慕两家联姻,实际是一种必然。

可如今不算辜负多少,也总算叫她欣慰了一些。

屋里仍旧是吵吵嚷嚷的,前头梳洗装扮的时间分外冗长。

言双还能耐着性子任她们摆弄,到底还存着些小孩子心性,时候长了不耐烦就微微升起来一些。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热闹起来,锣鼓震天,声乐齐鸣。

言双这才极轻极轻地呼出口气,总算来了。

不多时外面就有人来说,吉时到了,催新妇子出门呢。

乳娘春杞为她盖上盖头,  一片火红兜脸下来,眼前便只余这方小小的天地了。乳娘春杞和丫头婉兮是要与她一同陪嫁过幕府的,此刻左右搀扶住了她。

一打开房门,那些喧嚷的声音一下子都涌入了耳中,人走马灯似的。

出了门,她坐进婚辇,一切声音又隔离在外了。

言府与慕府不算近,却也不算远,耳边是喜庆的吹锣打鼓。

言双静静坐着只觉无聊的很,索性将盖头撩起来,面前少了一层,呼吸也顺畅起来。

婚辇平稳,微微地几下晃动,才出了坊口困意便上来了。

今日卯时就被春杞唤起来梳妆了,一上午繁文缛节没个停歇,想到一会还有一堆事应付。困意上涌才想着打个盹,神志便不清晰了。

婚辇摇摇摆摆到了慕府门前,男方这里的铺排要比言府大,宾客往来云集。新郎要拉弓放箭踢教门,表示男不惧内,也算对新妇子的一种下马威。

慕梵卓行伍出身,那拉弓的身姿矫健挺拔,日光明晃晃的,颇有些肩扛日月的豪迈。

先射天,再射地,三射轿门,三箭定乾坤,箭羽铮铮,破空而去,众人叫好声不断。

往轿门射箭时慕梵卓故意放轻了力道,女孩子嘛,总归胆子小,连踢轿门也不由放轻了力道,生怕吓着了她。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他总有些愧疚。

慕梵卓立在婚辇前,却半晌没了动静,他疑惑地看向侍立一旁的春杞婉兮。

春杞也有些楞,只好上前掀开轿帘迎新妇子下轿,只是打眼瞧去,登时有些哭笑不得,连慕梵卓这样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也不由怔了怔。

她睡得正沉,头上的盖头被随意撩了起来,睫毛两把小扇子一般遮下来,这会鼻尖沁出细细的汗珠来,本就擦了胭脂的脸色更加红润。

春杞面上有些尴尬忙推了推言双,顺手将她脸上的盖头翻下来盖上。

言双心里是惦记着的,春杞一推她便醒了。

余光里瞥到春杞还有轿前一道一闪而过的身影,虽然未来得及看清脸,心里却知道必定是她的夫主。这样一副样子被他瞧了去,顿时脸上火烧火燎的。

幸而有盖头遮住了她的窘迫,她觉得这盖头真是个好东西。

后来跨马鞍牵巾拜堂,同心结的一端递了过来,她接住绾在手上。

她知道那一头就是慕梵卓,心里竟意外的有些紧张,尽管看不见脸,可那人的存在叫人无法忽视。

仿佛为了配合她,他走的并不快,言双对他的体贴便多了一层好感。唯一难受的是蒙着盖头看不见,虽然有人扶着可总觉得脑子里晕沉沉的,随时有可能磕倒。

司礼官高唱喜歌,言双也没心思听,只想快快地结束了好休息休息。

方才轿子上睡得不好,头上的首饰也太重了,压得她脖颈疼。

拜完堂,随着司礼官的一声高唱“送入洞房”,言双如蒙大赦。

虽是她的大婚,她其实觉得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她就像是一件至关重要的瓷器,悄无声息必不可少。

洞房里安安静静的,春杞将她扶坐在榻上坐下。

床榻上铺着厚厚的喜褥,绵软厚实。坐上去舒舒服服的,言双长出口气,总算能歇歇了。

见慕府伺候的人都不在近侧,言杞压低了声音在她耳侧道,“小姐真是胡闹,大婚之日,哪有新妇子在花轿上睡着了的?”

言双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言双的母亲早逝,现在的言夫人只是名义上的母亲,原也不亲近。

虽有个一母同胞的哥哥,可到底男女有别,且哥哥已成婚。

是以言双最亲近的反而是从小带大她的乳娘春杞,比父亲都要亲近几分。

春杞也是把她当自己的孩子的,所以平日训诫也没什么顾忌,言双愿意听她的。

春杞又絮絮道,“小姐可不能这样了,如今已嫁做人妇,大婚一辈子才一次,好歹熬过了今日。”

言双讷讷应了,却不说话,只见那大红盖头一下一下点着头。

春杞掌不住笑起来,十七岁,再怎么样也还是个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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