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惩处

沈忱的师父是在四位先生中排行第三的凌绝。他知道了事情的经过，看见自己刚收下没多久还没稀罕够就被作践的不成样子的爱徒一直处于半昏死状态，火冒三丈，一时间忘了自己的身份，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要去找那群伤沈忱的弟子，被他的二师兄李泽川一把拽住，拦了下来。

        “二师兄，你别拦我，我去把刘财那小子的肋骨也打断一根，看他知不知道疼！”凌绝虽然被拽着，但并不影响他往外冲。

        李泽川眼看拽不住他，索性直接把他按到椅子上：“阿绝，你冷静点。你是他师叔，怎么能这样做？”

        “你看看那畜生做了些什么？我沧浪山庄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弟子？”凌绝听完弟子们讲述的经过后十分骇然，他以为最多也就是小孩子们打架斗殴，可是刘财竟然无所不用其极地用这么不堪的手段折辱人。

        小小年纪出手狠辣，现在不管教，这孩子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

        “大师兄，刘财和薛诚可是你的门下学生，你看看你教的好徒弟！”凌绝怒气冲冲地看着他的大师兄柳明渊，意思是你要怎么做，得给个说法吧。

        “阿绝，沈忱伤成这样，我们都心疼。但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乱来！”柳明渊冷冷的说道。他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依旧没有什么变化，说话的语气也是冷冷淡淡的。

        “好！”凌绝又像颗笋般站了起来：“大师兄要怎样处理这件事？”

        柳明渊依旧用他那淡漠的声音不急不慢地说道：“薛城、刘财两名带头欺人的弟子责五杖，并罚二人回家反省一月，一月期间不得踏入沧浪山庄半步；其余参与的弟子罚他们在思过堂反省十日。”

        见柳明渊说完了，凌绝皱了皱眉，看着柳明渊冷冷说道：“就这些？”

        “三师弟不满意？”柳明渊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当然不满意！”凌绝一脸你这不是废话的表情看着自家大师兄：“我徒弟断了一根骨头，师兄你就罚欺辱阿忱的弟子们思过几日？就完事儿了？”

        “我罚弟子们思过是罚他们对同门师弟不友不敬，他们毕竟没有弄断沈忱的骨头。打断沈忱肋骨的是刘财，所以我责罚他五杖，薛诚是这件事带头的，也责罚他五杖。至于沈忱，也应受罚。”柳明渊忽略掉凌绝看向自己愤怒的眼神，继续淡漠地说道：“但念及她行动不便，就在自己的房间闭门思过十日。”

        “阿忱是受害者，凭什么要罚？”凌绝快要气炸了。

        “她没动手吗？”柳明渊冷冷地看着凌绝：“门规第四条，三师弟可有印象？”

        沧浪山庄门规第四：同门师兄弟应友爱互敬，不得打架斗殴。

        沈忱即使是出于保护自己为目的，也对同门师兄动手了。

        凌绝脸色黑臭黑臭的，使他原本俊美的容貌变得有些狰狞扭曲。

        凌绝阴阳怪气道：“好，很好啊，伤人者关个禁闭就好，受害者却要与伤人者领受同样的责罚，大师兄，您可真是公正！”

        谁都能听出凌绝的阴阳怪气，但是李泽川和封一宁（沈忱的四师叔）也都没有说什么。他们也觉的大师兄的决定是不合适的，对沈忱来讲不公平；但若是按照门规来看，似乎他的决定也没什么问题。这……

        柳明渊看着凌绝：“三师弟不满意我的决定，可以说说你想要如何？”

        凌绝自然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是……沧浪山庄是书塾，不是江湖，自己是沧浪山庄的老师，再生气也不能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难道要打断刘财的骨头？那也不行！

        凌绝思索了片刻皱着眉说道：“薛城、刘财两名弟子杖责十杖，要他们的父亲来领人，并且对此事给个态度，把他们的宝贝儿子领回家反省去；其余参与的弟子各罚五戒尺再去思过；至于阿忱，不能罚！”

        李泽川闻言：“师弟，大师兄让忱儿在房间闭门思过算不上是处罚。”说是处罚，不过是让她在房间安心休养罢了。

        凌绝闻言本要瞪眼，但一看和自己说话的是李泽川，接着把眼睛闭上了，然后缓缓睁开，用完全不是对着柳明渊的那种凶神恶煞的眼神看着李泽川，虽然还是生气，但是语气柔和了不少：“错就是错了，没错就是没错。错了自然要罚，可阿忱为了保护自己动手，有错么？罚的没有道理！”

        凌绝又继续说道：“门规第七，山庄弟子应锄强扶弱见义勇为。要是在行侠仗义的过程中，别人要杀你，你也不能还手等着别人来杀？这、是、傻、吗？”凌绝直视着柳明渊一字一顿地问道，眼神十分挑衅。

        柳明渊看了眼凌绝后直视前方说道：“你说的有理，沈忱不必受罚。除了责薛城、刘财两名弟子十杖这条不行以外，其余的，都可以按照你的意思做。”柳明渊以防凌绝再多言，紧接着说道：“十杖下去，你是想让九岁的孩子残了还是废了？”、

        凌绝生气归生气，但是归根结底只是想让这两个孩子长记性，以后不要再欺负人，并不是真的要伤害他们，便冷着脸说道：“好，听师兄的。但是这几名弟子要公开受罚，以儆效尤。提醒其他弟子以后不可再犯相同错误。”

        “好，就按你说的做。”柳明渊答应了。

        这件事情就这样平息了下来。该罚的罚，该思过的思过，大家就当这件事过去了。不曾想……

        刘财的父亲来到沧浪山庄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棍子来就狠狠地揍刘财，揍似乎是还不够解恨，要扒了儿子的衣服揍。众人大吃一惊，李泽川慌忙拦住他，凌绝瞬间挡在刘财身前。

        凌绝对着刘财的父亲问他这是要干什么，刘财的父亲反问让自己来这里不就是要他教训自己的儿子吗？还说小孩子不打不成才，就是要揍，才能听话。然后得意洋洋地说着平日里自己是怎样给儿子立规矩的：在家里要是敢不听话，就扒了刘财的衣服绑在树上用鞭子抽，或是将他双手双脚分别束住像吊猪那样吊上一天，他只要不嚎啕大哭，自己是不会心疼的。所以刘财在自己面前是很乖的。

        凌绝闻言震惊的不行，对着刘父大声呵斥：“他是个人，又不是牲畜，你怎么能这样对他？”同时也明白了刘财为何会那样对沈忱。凌绝还纳闷一个九岁的孩子怎么想得出这样恶毒的折辱人的方式，原来是……

        刘财的父亲一脸的不以为意：“孩子就得这样管，我爹就是这样管我的。”

        一句话说的凌绝心寒……

        这……算什么呢？是错误的教育方式的延续，还是一种报复心？我经历过这样的痛苦，你也要经历才行！这样我才能平衡，我才舒服。

        可是，这是你的亲儿子啊！

        也对，正是因为他是你亲儿子，你才敢这样做。别人你要敢这样乱来，谁听你的？你敢动别人一根手指头试试，还不揍死你！也就敢对着你的孩子这样，他弱小啊！又因为是父子关系，刘财不敢反抗，或是……他觉得不能反抗自己的父亲……

        凌绝哑口无言。

        屋内安静极了，只有刘财微弱的啜泣声，声音不大，但听得十分清楚。

        凌绝听着自己身后的声音越来越不舒服，越听……越心疼。

        刘父要带刘财离开的时候，谁都没想到刘财会突然一头向柱子上狠狠撞去，要不是凌绝拦的及时，必定血溅当场。

        刘财绝望地看着柳明渊：“师父，弟子知错了，您再打我几杖都行，什么责罚我都认，我……能不能不回家反省？和他们一起到思过堂反省行么？”

        柳明渊依旧面无表情，没有说一句话。

        刘财看着自己的师父哭了出来：“师父，求求您，弟子真的知错了。弟子发誓，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了……师父……”刘财跪在地上拽着柳明渊的衣服乞求着，泪流满面。

        凌绝看着跪在地上不断啜泣的刘财，顿时明白过来：其实大师兄对刘财回家思过的处罚，并不轻。

        柳明渊终于动了动嘴：“为什么对自己的同门师弟出手那么狠，硬生生打断她一根肋骨？沈忱欺负过你吗？”

        “我……”刘财张开嘴却不知道如何回答，看着柳明渊凌厉的眼神，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刘财：“沈忱没有欺负过我。只是……因为薛诚师弟看她不顺眼，我想和薛诚师弟交好，才对她出手的。”

        柳明渊：“不是交好，是想讨好薛诚，是不是？因为他是城主的儿子。”

        刘财垂下头，老实承认道：“是。”

        凌绝一想到沈忱现在的样子，很难不对刘财生气。他冷冷地说道：“讨好他也不必对沈忱出手那么重。”

        刘财缓缓低下头：“……因为我也痛过。我被我爹打断过肋骨，弄断过手臂，被打的站都站不起来……我只要看见别人疼、痛苦，像我一样，我就觉得舒服，自己……心里就没有那么痛苦难受了……”刘财边啜泣边断断续续地说着。

        柳明渊依旧用那波澜不惊的声音说道：“这次是沈忱，下次也可能是别的师兄弟，对么？”

        “不不……”刘财慌忙摇头，抬起头看着柳明渊：“师父，我发誓，我再也不会欺负任何师兄弟了。”刘财紧张地举起右手发誓：“若我再敢欺负任何一位同门师兄弟，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看着立下毒誓的刘财，柳明渊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终是松了口：“唯此一次，如若敢再犯，即使天不罚你，为师也会将你逐出师门，再不准踏进沧浪山庄一步。”

        “是，多谢师父！”刘财“咚咚咚”地对着柳明渊磕了三个响头。

        一旁刘父十分不悦：“你小子，就这么不待见你爹？家是龙潭虎穴？”边说边去拖刘财，刘财吓得一个劲地往离他最近的凌绝身后躲。

        “臭小子，你给我过来。我辛辛苦苦卖猪肉供给你念书，你倒是学的嫌弃你爹了。给我回家，书不念了，你给我老老实实去卖猪肉。小兔崽子，给我出来！”刘父边说边去抓他的儿子。

        “不……不……师父……”刘财一个劲躲他爹，伸向他的那双手就像是要拉他下地狱般，避之不及。

        刘财眼中满是惊恐绝望，凌绝忍不住一把推开刘父：“你做什么？”

        “老子做什么关你什么事？”刘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反正书不读了，还和这些人客气什么？刘父气哄哄地说道：“就不该听那婆娘的送这小子来念书，念什么书？学的不认他老子了？”说着快步走向刘财，一巴掌朝他脸上呼去……

        手在空中被柳明渊截住，他皱着眉冷冷地说道：“你这力道，一巴掌拍下去，会把他打伤的。”

        刘父狠狠抽回手：“我是他老子，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他的命都是我给的，别说打伤，我就是打死他，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滚开！”刘父气呼呼地拨开柳明渊，一把抓住刘财的脖子，提着他往外走去，边走边说：“书不念了，剩余的学费就当爷打赏你们了。什么狗屁书塾，以为是大官呢？摆什么谱，爷不伺候！”

        “师父……”刘财边走边挣扎，拼命喊着师父……

        柳明渊面无表情的冰块脸上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痕，一个箭步冲到刘财身后，把他夺了过来抱进怀中。

        “干什么？”刘父刚要推柳明渊，手被一只白皙的手掐得完全动不了。凌绝也冲了过来，狠狠地盯着刘父。

        “怎么，你们还想要抢我儿子不成？这是书塾还是土匪窝？我要去官府告你们！看你们这个书塾还能不能开！”

        按照东离长久以来的孝道观，确实就算是父亲杀了儿子也是可以的。父亲杀子，不仅不用偿命，儿子还会被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指责子“不孝”或是“不懂事”，死了也留下骂名。

        刘财的父亲非要带走孩子，谁也不能强留刘财。要是真强行留他，他的父亲确实可以向官府告山庄，到时不仅山庄会惹上麻烦，最终刘财也是留不下的，他还是要回家的。

        “滚开！”刘父扒拉开柳明渊和凌绝，拉着刘财往门外走。

        “站住！”突然一声大喝，声音过于响亮。刘父止住了步子，众人都幽幽转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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