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香榭篇02

李老伯被眼前不远处鲜血淋漓的半截身子吓得呆住，回过神来手抖着放下儿子，跌跌幢幢扑到马车上，想要将马车翻过来逃离这个邪门的地方。

        越是着急，手脚越是绵软无力，地上的砂石就像一双双无形的小手牢牢将车轮抓住。

        突然店门大开，窜出几个黑影，一声嚎叫划破夜空。

        人群中一个官兵的脖子开了个铜钱大小的口子，像是被硬生生咬下一块肉，血正呲呲向外喷射。

        邻近不远处几个人接连发了疯一般将自己的头发一束又一束扯下，连皮带肉，泛着温热气息的血从他们的额头流下模糊双眼，伴随着撕裂的疼痛呜咽嚎叫，手上的动作却停不下来。

        门外边角落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出现那个先前在回廊下的小女孩儿，还坐在小木马看着众人红口白牙嘻嘻笑着。

        “大家不要乱！兰亭高氏术修师高白玉在此。”将军大喝一声将身上的铠甲、眉毛和络腮胡等伪装除去，露出原本的道服和容貌。

        “高兄，是你。”许默这才认出原来这将军是熟人假扮的。

        兰亭高氏、外丘黄氏和济阳许氏是依附陈留邸最有名望的三大宗门。许氏三杰的大师兄许默与高白玉天资不凡，小小年纪修为相较同期略胜一筹，从小到大都免不了被人拿来比较，两人虽暗中较劲却惺惺相惜，分属不同阵营却神交已久。

        三日前，兰亭高氏收到匿名生人委托称荒废五年之久的归去来兮驿站有鬼魅作祟，经过两日情报收集，高白玉查到近五年来，确实偶有行人途经此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事件发生，追本溯源，在五年前，一伙战败流窜的官兵见财其意，不仅将归去来兮洗劫一空，还将店内柜台算账的老板勒死，老板娘受辱自缢，店小二被迫吞金而死，还一把火烧掉驿站，据说他二人还育有一女也葬身火海。

        一同乔装前来的五人如今只剩高白玉和小师妹高仙芸，此地邪祟的怨气之盛远超高白玉的预料，所幸许氏三杰和那中庆殿青衣男子误打误撞出现在此地，若几人联手或有机会全身而退。

        “许贤弟，邪祟怨气冲天，非一人之力可拔除。可否摒弃教条立场，同心携作方能得一丝机会逃出生天。”

        “事急从权，高兄有备而来，定然对邪祟知之甚详，你且吩咐，我三兄弟定全力配合。”许默正不知所措，既见高白玉，又知其能力，他先提出合作再好不过。

        许嘉可并不认同：“中庆殿也就算了，凭什么让那兰亭高氏踩在我们的头上，颐指气使，我不服。”

        许燕则是被眼前的邪祟吓破了胆，平日里和两位师兄大大小小的邪祟鬼魅也拔除不少。眼前这种连鬼影都捕捉不到，眨眼间已死了十几人，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只怕今日是劫数难逃。

        恍惚间一黑影闪过，许燕身同木桩定在原地，还未等察觉，只感觉脖子上一热。

        “燕师弟，小心！”许默声嘶力竭喝道。

        许燕缓缓低头，见一手臂抵在自己的脖子上，是属于高白玉的，不知何时，他竟来到了自己身边。

        那粗壮的手臂瞬间像被人硬生生扣掉了铜钱大的窟窿，血流不止，连肉露骨。

        “出天道，入冥冥，气布道，咒王令；显形咒，急急如律令！”高白玉用另一只手将符咒贴在离许燕胸口不远悬空之处，透明厉鬼化形显现，是方才见到的驿站老板正悬挂在许燕身上，嘴里叼着刚从高白玉手臂衔下来的肉，满口肉糜，赤血染红支出的牙齿。

        许默拔剑刺向老板，贯穿腰腹，对邪祟来讲却不痛不痒，许默只好一脚踢在其腰上，用蛮力才将他与许燕分开。

        许燕向后将要倾倒，许嘉上前扶住他的后背：“燕师弟，没事吧。”

        许燕惊魂稍定：“我没事，只是高师兄的手臂……”看到高白玉血肉模糊的手臂，许燕自责不已，许嘉也没想到，那人竟然不惜牺牲自己的一条手臂保下许燕的一条命。当即对他心生一丝敬佩。

        “白玉兄，我来帮你止血。”许默上前。

        高白玉摆摆手：“不忙，这老板生前因金银被劫，反抗之时被勒死，化为黄业鬼，切记交手时保护颈部。方才那吃人门便是店小二，乃被迫吞金而亡。地上那些抓掉头发自残而亡的皆由那驿站老板娘化身厉情鬼作祟，现下当务之急，是要令其现形。方有胜算。”

        许默从衣袖撕下一条白布把高白玉患处缠紧，短时间就被血浸湿，以这样的出血速度，高白玉很快便会头晕目眩，昏死过去，到那时情况会更加不妙。

        许默下意识寻觅瞟到凉霄的位置，见他从开始便给自己设置了障蔽咒，将自己与外界隔离保护起来。他是想作壁上观，还是先观察静待时机出手，许默心中盘算。

        此刻那老板突然发难，张开血口扑向受伤的高白玉，速度急且劲，气势之大如浪潮奔涌，许默情急之下将高白玉推开。

        许默喉咙猛受撞击，甩飞至三米之外，弹到驿站院墙之上翻滚数圈才停下，咳了两下喷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

        许嘉见大师兄倒在地上，满脸布满斑驳的血点，已没有任何生命反应，怒气爆发，颤抖着手握紧剑：“我杀了你！”

        三步并作两步杀向老板，突然在距离老板一米之外停住，双手抱头，发了疯一般扯自己的头发，抓花了额头。

        “不好，快阻止他，他会杀死自己！”高白玉提醒。

        许燕赶忙上前趁其不备将定身咒贴在他的身上，许嘉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一般，束手束脚直挺挺向前倒去，许燕眼疾手快将他接住放平。他的眼神空洞已无法聚焦，像是被抽掉了魂。

        原本躲在马车旁的李老伯三人，见状已经吓破了胆。

        “老头子……怎么办，我们刚有儿子，我不想死啊。”

        “对，对，我们有儿子了，不能死在这里。走，拖着儿子。”

        两个老人一人拖住一只脚，费力将儿子拉动，那熟睡少年的头在地上拖行，磕碰着碎石，东倒西歪仍没有苏醒的迹象。

        凉霄看着他们三人向着门口行至驿站院子的中间，方才那老板和老板娘注意力都在那几个术修师身上，如今只剩许燕和重伤的高白玉，此外还有那个从开始就一直守在木马女孩儿身旁的紫纱女子高仙芸，似乎还是个生人，未曾修习术法。本以为那许氏三杰和姓高的能有点用处，至少除掉其中一个邪祟也好。眼下那老两口还添乱。

        凉霄拂袖除去障蔽咒，在空地处设下定身咒法：“将老板引到阵中！”

        “符箓咒法只能作用于邪祟本身，若想起阵，最少需要三人术法支撑，不愧是中庆殿！”高白玉心中非议，自叹天外有天。

        许燕和高白玉与客栈老板周旋。两人左右开工，勉强和它僵持。

        老妇人一心拖着儿子，却感觉越来越费力，回头一看，只见李老伯倒在地上，气喘嘘嘘：“老头子，老头子”

        那边叫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凉霄当下有不好的预感，只见那老伯趴在地上低着头，突然抬起，满嘴的砂石，嚼着，牙齿混着血流下。向着老妇人和儿子爬去。

        “不好，是老板娘！”

        另一边，高白玉失血过多，体力不支，老板趁机踢飞李燕，一手扼住了高白玉的脖子。

        千钧一发。凉霄分身乏术。

        关键时刻，高白玉强忍疼痛，抓紧老板的手臂，将他强行拖入定身阵法中。

        与此同时，老伯突然停住了行动，凉霄知道那老板娘对它收手了，她的去向只有一个，便是阵中老板的身边。

        凉霄同时飞身在高白玉身后的位置用到第三张显形咒尝试才贴在老板娘的身上，令其显形。

        老板娘破阵无果，狂性大发，向凉霄发起猛攻，凉霄不敌被打的节节后退，许燕不甘心旁观，却深感自己能力不足，仅仅尚可分辨二人的招式，贸然出手或许会帮倒忙，突闻不远处的老妇人哭声：“老头子，你怎么了，你看看我。”

        许燕来到老妇面前，检查她怀中李伯的伤势。中了厉情鬼的幻术，吃了许多的石子入腹，本就年迈身体老弱，现在奄奄一息，神仙难救。

        “婆婆，还是带着儿子快逃吧。”

        轰隆一声巨响对面的院墙坍塌，烟雾滚滚，待尘雾散去，只见凉霄手捂着胸口，嘴角鲜红一滴血，在他白皙的脸上煞是打眼。许燕集中精神。腹部一痛，许燕本能护住脖颈，不出意外，血口将他的手指狠狠咬住。钻心的疼痛令他浑身大汗，他使出全身的力气一脚将眼前的人踢开，分开距离后跌跌撞撞仰倒。悬空中认出面前的邪祟是那老板，而那定身阵中只剩下高白玉横在地上，生死未卜。

        是了，凉霄身受重伤，无力支撑阵法，一个老板娘尚且难对付，老板又脱身。从眼前的状况来看当真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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