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香榭篇04

“还剩一个。”

        凉霄回忆想起，初入驿站迎上来招呼的伙计老周。一直不见踪影。

        顾楼打量着紧闭的驿站房门：“十年之内，答应我别再作祟，这次我就放过你。若是认可我说的，就将门打开，从此不再关闭。”

        咣当一声，紧闭的门扉大开。原本烛火通明的整个驿站随着开门声灯火寂灭，伫立在灰暗月影之下，眨眼间房屋破败杂草丛生，院墙倾塌崩坏，门板年久风化无光泽，门口吊着的两盏灯笼缠绕蛛丝积满灰尘，满眼尽是萧条之景，与之前所见相比仿佛梦一场。

        凉霄费力将驿站院内的尸体安置在一处，以往生阵法超度亡灵，在高白玉的身上，翻出他们的同门烟火暗号，投向空中。结束后，顾楼已经从屋子里拿了两坛酒出来。

        两人坐在驿站院子大门的门槛上等待兰亭高氏的门人前来救援。

        顾楼仰头猛灌一口酒，似乎好久没有尝过这个味道，又似乎仿佛就在昨日，感受月光洒在脸上，暗夜的风清凉刺骨，似乎隐约闻到青草的泥土味，目之所及千里外的一个镇子，突出的一栋高楼上悬挂着五彩凤凰灯笼，这就是活着的感觉，久违了。顾楼突然想起：“我们就这样在这里等，要等多久啊？”

        “兰亭高氏距此千里有余，骑马需五日，若是使用高级符咒瞬形咒至少也需要三日。”

        “瞬行咒的‘瞬’被用成了摆设。”顾楼没想到三十年的时间咒术竟没有丝毫进展。那几个人也不知在干什么，吃喝玩乐吗？

        凉霄见顾楼皱着眉头，少年的模样还真有些老成：“你是怎么做到的？”

        顾楼转头，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事。

        “杀死老板娘的时候。你的头发变长成了武器，邪祟无形，只能以往生咒消除魂魄才能拔除，而你并没有施咒。”

        顾楼闻言解惑道：“头发变长是生长咒。消除厉情鬼之时我用了往生咒，只是没画在符箓上，你自然没看到。”

        顾楼简单说罢看着凉霄，见他目光狐疑，脸上写满不信任。

        “生长咒只能作用于花草植物，从没听说过用在人身，更别说头发这种死物。咒术施展依托黄表纸，朱砂为媒，二者缺一不可。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不愿直言相告也属人之常情。”顾楼如此不坦诚，凉霄气不过不想再多言，放下酒坛起身。

        顾楼赶忙抓住他的衣角：“聊的好好的，你去哪里？”

        “既然你不告诉我你的事，那我的事为什么要告诉你？”凉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顾楼无奈笑道：“我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不信我也无能为力呀。”

        “好，那我再问一次。你的真实身份是谁？”

        顾楼起身郑重其事，收敛笑意难得的正经起来：“我乃顾楼，字臣夕，生于无极域，年十八，尚未婚配。无父无母无兄弟姊妹，无牵无挂。”

        凉霄点点头，虽然心中不相信，但不再纠结此事：“人的出身境遇天差地别，有些人奋勉一生仍被看轻踩在脚下，有些人一出生便是天之骄子。如果成为另一个人可以让你活的更有尊严，并不无可。”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好像有点道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要去哪里了？”顾楼趁机攀上凉霄的肩膀，十分亲密的样子。

        “驿站，睡觉。”

        “我已经睡了好久了，再陪我说说话，现在哪种酒吃起来最香醇？方才喝的差点味道。你和那些人都穿着道服，是现在的流行款式吗？要不我也换一件……”顾楼追在凉霄的身后滔滔不绝的问着一些生活琐事。直到凉霄挑了一间房将门狠狠关上。

        顾楼吃了闭门羹也不恼，自觉没趣：“三十年后的少年都这么不喜欢闲聊的吗？”顾楼随便选了隔壁的一间房子推门而入，房间内积满尘土，烛台的蜡烛燃尽却没有人换新，桌上的茶壶里只有少许干瘪的茶叶杆，夜已深，顾楼将外衣脱下，过程中刺啦一声在腰腹位置挣开一条大口，顾楼苦笑，将外衣铺在床上，躺下密会周公。

        翌日傍晚，许嘉和高仙芸先后转醒，许默和高白玉仍是不省人事。

        许嘉得知小师弟许燕去世，心痛欲绝，守在许默的床前不停的自责，怪自己无能，没有照顾好小师弟。顾楼将他的头包扎，手法拙劣，留出的两个布条首尾直愣愣，像是插在他的头上，随着他痛哭点头上下摇摆，看上去有些滑稽。

        顾楼和凉霄站在门口见状：“你说他像不像个大兔子？”

        凉霄狐疑的看着面前言语轻慢的少年：“你怎么这么绝情，人家的小师弟死了，你还有心开玩笑？”

        顾楼耸耸肩：“人都要死的，要么孤独一人烟消云散，要么化成邪祟拉几个垫背。伤心遗憾后悔，任何情绪发泄也于事无补。”

        “你就没什么在意的人或事吗？”凉霄此言仅仅是出于好奇，眼前的人来历不明，小小年纪倒是真有一种超脱世俗之外的成熟，像个仙风道骨的隐士。

        顾楼反将一军：“你有在意的人吗？分我一个。”

        凉霄白了他一眼不想说话。

        “有人在吗？大师兄，小师妹？”楼下庭院内传来人的脚步声。

        高仙芸听出这是她的二师兄高文成的声音。急忙来到楼下与他们会面，同行的共有八人，三师兄高元业

        也在其中。

        高文成一行人一进到驿站院子内，便被满地的鲜血和成堆的尸体吸引到全部的注意力，心中忐忑，刺鼻的血腥味宛如一击敲打在他心中的重锤，让他难以平复，见到高仙芸生龙活虎的从客栈飞奔而出，欣喜之情还未超过半刻，便注意到随后跟出的两个陌生男子，高文成一把将小师妹护在身后：“中庆殿……”一眼便认出凉霄所着道服。

        “兰亭高氏弟子听令，列阵！”高文成一声喝道，弟子们严阵以待祭出弑英阵法。

        高仙芸连忙解释：“二师兄，他们两个不是坏人。是他们救了我和大师兄。”

        “小师妹，你涉世未深，不知人心叵测。你退下！”高文成回想到师傅临行前所言：

        近日各地宗门皆有所查，不同辖地惊现异种邪祟，不排除有宗门内鬼，暗中勾结谋划企图颠覆五大宗门，甚至祸及整个术修界的阴谋。

        能够影响邪祟，又不被其所伤，对普通术修师而言谈何容易，若是眼前这中庆殿的人，一切顺理成章。

        “他们好像要杀你啊？”顾楼假装捻胡，作思考状。

        “是我们。”凉霄强调。

        顾楼闻言很惊奇的表情：“不会吧，关我什么事啊？”

        凉霄不再回答，上前几步：“在下中庆殿凉霄，路过此地，见邪祟作乱，和驿站内的众位术修师合力才将邪祟拔除，不知各位师兄弟为何发难？”

        “事情原委，还请两位做客兰亭高氏，在家师面前细说分辩。为保险起见，希望两位莫要反抗，束手就缚。”高文成说的理所当然。

        “恕难从命！”

        “上！”高文成一声令下，其余四人组成法阵攻向凉霄。

        这四人术法皆在凉霄之下，但四人各有长处，东位瘦弱的这个善用多种符咒，南位身体强壮，外修功夫了得，西位身形最长，与南位高低互补，相辅相成。北位身形最短，躲在阵法的最远端，收集战斗情报，制定进攻防守法阵，是整个阵型的大脑。

        凉霄与四人交战数十招，但与邪祟交战不同是，凉霄处处手下留情，时间一久，速度和力量难以为继。既然北位位于阵法的最末，定是阵法的薄弱之处，凉霄决定赌一把突然发力，正前方南位双臂抵挡，凉霄借此臂力腾飞而起，从空中正面杀向北位。

        “坏了，这傻小子中计了。”顾楼看着凉霄，预料到他所做所想。这四人阵法故意将北位隐藏，对阵者势必认为其是弱点，实际则为最强点，引君入瓮。若是中了这招，只怕插翅难飞。

        突然间地裂墙崩，从地下冒出成百上千的藤条老根，将四人的手脚束缚，像一株百年老树，千丝万缕张牙舞爪。将所及范围内的猎物捆绑吞噬。凉霄见状连忙收手稳稳回落平地上，转头回看身后不远处的少年。他知道，是顾楼出手。

        高文成以为是凉霄的咒术，心中非议，中庆殿一个岌岌无名的少年居然可以使用如此强大的生长咒，难道这就是自己和上修的差距吗？一时间百感交集，他多年修行从未懈怠，虽然比不过大师兄高白玉，但告诉一直勉励自己大师兄那般奇才世上应绝无仅有，原来天外天，人上人。

        三师弟高元业从小便跟在高文成身边，知其满腔抱负，以超越大师兄高白玉为目标，助他夺得兰亭高氏掌门之位是高元业此生所求之唯一，他不想让高文成失望，绝不允许此事发生：“二师兄莫慌，待我擒住此人！”

        “元业，不可轻举妄动。”高文成的话出口已来不及。

        凉霄回过头时，猛然见那高元业已近在咫尺，行动如鬼如魅，杀招袭来迫在眉睫，生死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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