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八月的荆溪市，热得像一团火球。

        余悦刚从酒店旋转门踏出来，灼热的风浪便迎面扑来，手臂上立即起了鸡皮疙瘩。路面被太阳晒得白茫茫一片，只有路旁的一棵老榕树下还有阴影。

        打车软件显示网约车还有七百多米，需要三分多钟。余悦烦躁地啧了一声，往老榕树走去。

        身后突然一阵巨大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刺耳的噪音混浊在黏腻的空气中，让人更加心烦意乱。

        不用回头看，凭借着声响，他也知道这是四缸大排量的摩托车。心里暗说道，社会败类，这么热的天也要出来扰民。

        余悦揪起胸前的t恤，扇了扇，抬起头来想看看有没有网约车的影子，那辆扰民的四缸大排摩托车忽然就停在了他的面前。

        车上的人上半身俯撑在车把上，长腿支地，头上扣着双镜片摩托车头盔，手上戴着黑色摩托车手套。

        余悦只看到那人的一双眼睛，修长的，眼神偏向于淡漠。

        社会败类却主动开腔问他，“请问国光中学怎么走？”

        余悦有些讶异于他的嗓音，将清冽和低沉完美融合在一块儿，“应该是往这边走。”

        “谢谢。”

        说完，社会败类一收腿，拧了一把油门，摩托车重新嘶吼起来，很快风驰电掣地往前跑去。

        在国光上了两年学，余悦从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一号人物。

        赶着投胎都不带这么着急的。

        余洋从酒店里疾走出来时便看到站在老榕树下的余悦，调整了步伐后才用慢条斯理的节奏走过去。

        “一个月才一次的家庭聚餐，你也不耐心一点吃完。”

        听到声音，余悦连头都没抬，继续看手机。

        “哎，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打篮球啊。”余洋也仿佛没看到余悦冷漠的态度，继续笼络着。

        余悦的视线终于从手机屏幕上收起来，短暂地在余洋脸上逗留半秒钟，“菜鸡，小心被压着打死。”

        “知道我菜，那你就不能让让我，好歹你也是当哥的。”余洋嗔怪道。

        他算是余洋的哥，但同父异母。当初他妈怀他的时候，余怀祐出轨了。

        被他妈发现后，免不了一番声泪俱下的指责和谩骂，最后以不和小三断干净就去医院打胎为要挟条件逼迫余怀祐回归家庭。

        谁成想，这边余怀祐刚收心没几天，那边小三也爆出怀孕的消息。小三也用肚子里的种死死地拿捏住了余怀祐。

        这下好了，谁都有筹码，谁都别想赢。

        他妈和小三相互折腾了几年，到他六岁时，他妈突然不想再斗了，和余怀祐离了婚。

        离婚后余怀祐希望两个孩子能兄友弟恭，要他们一个月见一次面，吃一顿所谓的家庭团圆饭。

        余悦往马路的一端看了看，然后将手机揣进裤兜里，“以后看到我装作不认识，别跟你妈一个德行，整天恶心死人不偿命。”

        话音落下，一辆白色的网约车停在了两人面前，余悦打开副驾驶室的车门，正要矮身坐进去，似是想起什么，他又回头问余洋，“国光中学是在这个方向？”

        余洋纳闷地往相反的方向比去，“不应该往这边走么？你自己的学校你不知道怎么走？”

        “……”余悦面无表情地坐进车内，再砰一声，重重关上门。

        车辆缓缓启动，只留下一串尾气给依然站立在原地的余洋。

        车内冷气充足，余悦呼出一口浊气。两腿框在狭窄的空间里略显憋屈，余悦往侧面伸了伸左腿。

        电台里女主播在用甜美的嗓音和听众介绍《送你一朵小红花》的创作由来。

        他半眯着眼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却被一阵刺耳的铃声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安宁。

        余悦干脆闭上眼，等到来电即将要断掉时，他才接了起来。

        “妈，有事？”

        周碧晨不带感情的声线说道，“你今天开学？”

        “下午上预备课。”

        “这学期搬回来住？”

        余悦立即打住他妈的念头，“你觉得可能吗？”

        周碧晨沉默，余悦不顾还有司机这个外人在，自嘲一笑，“妈，我就是一团糊不上墙的烂泥，你要想扳倒余怀祐，扳倒米洛，你自己扳，别指望我，真的。”

        “你说的是什么屁话？”周碧晨的声音终于有了一点人气，愤怒的。

        “现实一点，余洋去年就被保送到清北大学，我还在国光混呢，到现在你还不肯罢手？”

        周碧晨颤着阴狠的嗓音说道，“人但凡没死，没到最后，就说不得谁输谁赢。”

        “我去学校了，就这样。”

        再说下去，没有任何的意义，余悦径直挂了通话。

        甫一抬眼，就在后视镜里和司机耐人寻味的眼神相遇，余悦若无其事地又将视线转移到车窗外。

        电台里，易烊千玺饰演的韦一航醉醺醺地说道，“我这个人走路喜欢挨边走，坐公交车我必须得缩在最后一排。我不想跟任何人产生联系，我怕我刚把我的真心掏出来我就死了。”

        冷气开过头了，余悦往座椅后背缩了缩。

        网约车在直通国光中学校大门的柏油路旁停了下来，余悦道了声谢后开门下车。

        他先是环顾了一周，没看到那辆川崎，社会败类的影子也没看到。

        就不该乱给人指路。

        预备课是下午两点半，现在才一点，校门紧闭，一波又一波的热浪蒸得路面热气腾腾，连知了声都奄奄一息，一时半会儿才半死不活地叫一声。

        酷暑难耐，余悦朝着最近的小卖部走过去，拉开立式冰柜的玻璃门，从最里面拿出来一瓶冰红茶。

        “三块。”老板娘都没看他一眼，手指着贴在桌面上的二维码说道。

        拧开瓶盖，猛灌了几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咽喉入胃，余悦这才舒爽地呼出一口热气。

        蹲在马路牙边，余悦眼神漫无目的地转向不远处。

        也不知道朱可欣如果知道他这么早就来到学校等着上课，会不会感动到睡不着觉。

        朱可欣，人称欣姐，是他们班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也算她倒霉，一毕业接手了他们这个班，整个年级最差的班级，仅高二一年，朱可欣就被他们班折腾得苍老了至少十岁。

        想到老朱朱可欣，余悦就想起她的口头禅，

        “人在做天在看，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各位，麻烦给自己留条后路。”

        “就当做是为了我，麻烦你们多考个三五分，拜托了各位大哥大姐！”

        蹲得双腿都不太舒服了他站起身来，回头又从冰柜里拿了一瓶冰红茶和茉莉花茶，“拿个袋子。”

        老板娘是个没有感情的收钱机器人，拽了一张塑料袋放在柜面上，“六块。”

        扫了付款码，将两瓶饮料装入塑料袋里，余悦拎着往校门口走去。

        不锈钢伸缩门没开，但旁边的小门还留着，余悦走过去的时候，门卫从玻璃窗里伸了头出来看，见是学生模样，又缩回了头。

        暑假两个月，其它班补课补了一个多月，他们班没有补，就算有也不会有人去上课。

        说白了，他们这个班就是一群咸鱼聚集地，全都自觉地选择了躺平，朱可欣用老命带都带不动。

        余悦突然就想到了余洋，考进清北真的是了不起，还是保送，也难怪米洛能在他妈面前趾高气昂，嚣张得不行。

        都这样了，他妈还不肯放过他。

        余悦想到这就头疼。

        是他这坨烂泥烂得还不够彻底？是什么造成他妈觉得他还有机会超越余洋的错觉？

        除非……余洋意外死了吧。

        拐进通往教学楼的林荫小道时，一阵凉风猛地刮来，刮得他后背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怎么会想到余洋死了呢？

        现在是高二升高三，教室肯定得换，就是不知道朱可欣的办公室换不换。

        余悦想了想，死马当活马医，找到朱可欣原先的办公室，把袋子里的两瓶饮料搁在了办公桌上，人就走了。

        球场上响起了篮球砸地的声音，有三四个人围着打篮球，但余悦没有太大的兴趣，转身往教学楼后方走去。

        位于教学楼西北角有一栋两层楼高的小楼，建筑历史得追溯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是美术艺考学生的画室。

        国光中学美术艺考这一块并不盛行，几年也出不来一两个成绩好的考生，所以艺考学生便被踢到这个冷宫里来。

        余悦喜欢这个地方，纯粹是因为这个地方清静，平常就没见过几个人，这个时间点大概率也遇不上人。他正好补个午觉。

        但大概率事件也有翻车的时候，比如说现在。

        当他带着胜券在握的心态踱步到小楼前的那块草地上，看到草地上躺着一个人。

        有人霸占了他睡午觉的风水宝地。

        只不过这人有点眼熟，就是还没那么熟，因为他一时还真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人。

        纯黑色t恤，没有一点logo标致，墨绿色工装裤，黑白相间的运动鞋。

        鸠占鹊巢的人对于有人在靠近似乎毫无知觉，他正面仰躺着，双腿交叠，手臂压在双眼上，手臂下是英挺的鼻梁和紧抿着的嘴唇，下巴微微抬起。下颌线还挺杀，消瘦有型。

        阳光被浓密的枝叶阻挡住，偶尔被风吹开，漏下来一两块碎片投在了他的脸上，晃得余悦竟走了神。

        “咔嚓！”

        余悦低头去看脚底下发出声响的物体，是他踩住了一小节干树枝。

        就是这一声不大的动静，那人转过脸来，皱着眉头，半眯着眼从下往上看来，眉眼间还有点被人搅了清梦的不悦。

        余悦和这拧着眉头的眼神打了个照面的同时，他便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这个身影似曾相识。

        社会败类。

        脑海里瞬间便跃上来这个称呼。

        社会败类依旧转着半个脑袋看他，那眼神太直了，余悦怀疑他是不是还没睡醒。

        踩着那节干树枝，余悦继续往前，“不好意思啊吵醒你了？”

        社会败类先是扭回脑袋，保持住原先的姿势，几秒钟后才放下手臂，仰躺着，像是在醒神。

        在离着还有两米的距离，余悦站住脚，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绕了几公里的路找到这里来的。”


　　(https://www.xblqugex.cc/book_46813436/15562139.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xblqugex.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xblquge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