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失魄

第7章失魄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诗经·国风·周南·汉广》

        昨天一片喧嚣的街道边，花坛旁，到第二天已经是冷冷轻轻，无人问津。

        上午，夏佳伟他们贴上的红色横幅全然不见了。

        夏佳伟悻悻的。全然提不起兴趣。他懒洋洋地回到教室。

        每天上课总比老师晚几分钟的何梓民，今天前所未有的到得特早，又丑又旧的书包放在他的后座。

        今天是政治公开课。

        何梓民不时地朝窗外张望。沈萱宜那个显眼的黄绿相间的书包出现，他眼前一亮，招手向沈萱宜打招呼。沈萱宜装作没有看见，径直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辩证唯物主义》课很容易让人对生活感到厌倦。原因是陈老师喜欢在课堂上煽情地叙说她的育儿经，她认为她的宝贝孩子最美最艳是这个世界上最鲜亮的果子，不管是说到什么知识点，她都可以很“艺术”地绕到她的子女身上去。她年纪已老，却总想提醒学生她应该备受尊重和敬仰，这与青葱年华思想之树璀璨夺目的高中生不相和谐；而且，哲学知识的枯燥也促使学生们昏昏欲睡。

        课前，六十几个学生挤在教室里，如鸭在圈。铃声起，陈老师面带微笑左手臂间夹着她那个精致的备课夹迈着坚定有力的步子走进教室。校长和何济国主任笑盈盈地跟着进来，坐在教室的后面。

        陈老师说，今天复习的内容是《量变和质变》。

        座位排列整齐的教室里，同学们似乎感受到了辩证、思辨的威力。复习资料上的题目如同鱼钩上的鱼饵，水下觅食的鱼儿浮出水面，同学们很愿意为此一搏。

        何梓民合上课本，端正神色。分析那些材料题时，陈老师示意他站起来讲解。他尽量做到与陈老师所讲的神丝默缝，会心言外，因为今天陈老师并没有谈及她的灿烂的可爱的宝贝儿女。

        何梓民的回答问题清晰流畅，条分缕析，校长听得很仔细，不断地颔首微笑（校长是青大政治系毕业的高材生），何济国主任微笑着点头附和。

        试题中有道选做题：从《浮士德》看歌德的量变质变规律。

        何梓民猜想，这题目超纲了！为什么要牵扯这么深奥？于是站起来，问陈老师：

        歌德的思想有什么量变到质变的规律？

        陈老师毫无疑问地说：思想境界的升华是要有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的嘛。

        何梓民觉得有必要在此一说，于是主动站起来演讲歌德的思想变化和歌德精神。“我认为歌德是受泛神论的影响。歌德精神是共性和个性的统一，也是矛盾的对立统一，更是思想由量变到质变的升华。歌德精神，一是柏拉图式的精神超越，一是世俗的无抵抗沉迷。二者矛盾地统一在歌德的思想身上，借浮士德的形象反映出来，集中体现为神与魔的矛盾。浮士德同时拥有神与魔，神向往太空，向崇高梦想升腾，魔沉溺俗世，固守人间繁华。”

        校长赞许的眼神扫过来，啧啧称奇赞；陈老师讶然侧目，惊得无语。

        旋即，同学们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来，袭击过来，在教室里面翻腾，各种各样的目光都指向何梓民，惊讶、赞叹、崇敬抑或膜拜，当然也有夏佳伟之流的不屑。

        公开课结束后。校长满意学生的表现，说是最前位最符合学生主体的教与学。陈老师一脸错愕，觉得自己今天中头彩了。何主任呢，走到何梓民座位，拍拍他的肩膀，“小子，后生可畏，继续努力哦！”

        老师们走后，何梓民又大放厥词：“我们可爱的‘辩证唯物主义’就这么被‘变正’了。每次，上这门课，我们灿烂的年华被智慧和优雅抛弃，取而代之的是社会现实真实荒诞的部分。今天算是陈老师把握得最干净的一节课。你看她最后那激情高涨的笑脸！”

        “才子，是不是又有好的作诗素材啊？”

        “何梓民，你在刚才课堂上那口才，震得所有人激情高涨，连校长都感到热血喷涌了！”

        “何梓民，你今天怎么会来得这么早？”

        “哎，不巧没生病呗。才子表现这么好，这换政治老师的事又泡汤了哦！”

        “何梓民，你怎么知道柏拉图？什么又是泛神论？”一女生将问题从教室边缘发送到教室中心。何梓民环视教室，她看到沈萱宜坐在座位上，不置可否，似笑非笑。见何梓民望过去，低下眼帘笑笑，随即将目光抽回。

        “泛神论，就是说天地万物都是神。我们中国高中生，大都听说过盘古开天辟地的神话故事。盘古敲破一个巨大的圆蛋走了出来，蛋清成了天，蛋黄成了地，天清地浊。然后他在这个世界奋斗了一万八千年，为开天辟地继续劳动，创立了世界，而他却劳累致死。他的全身化为万物：气息成风云，声音为雷电，左眼作太阳，右眼作月亮，四肢为四极，五体为五岳，血液化为江河奔腾，筋脉化为道路延伸，油膏化为肥沃田地，骨头牙齿化为矿脉宝藏，肌肤汗毛勃然而生，长成葱郁花草树林，挥洒的汗水化为雨滴甘露，游移精魂就陆续变成了人类，包括你，包括我，他和她。呵呵，盘古因此成了我们伟大民族的上帝，他创造了万物，是不是也与万物同在？”

        “哦！”众人皆惊，异口同声，为何梓民侧目。

        “这个泛神论高考会考吗？”同学们中有个女生怯怯地问。

        部分同学笑了，一同学回答，“课间愉悦身心，管它考也不考！”目光瞥那女同学一眼。

        何梓民再次环视教室，目光在沈萱宜那座位凝住。沈萱宜两排绯云升起，似红了整个教室，整个天空，照亮了何梓民青春躁动的兴奋。

        三月的天空，澄碧如蓝。三月的阳光，在天空、树林、建筑、花草、道路、江边挥洒她的画笔，万物在她手中，灵动而出，神采奕奕。沈萱宜透过教室的窗户，闭目凝想。量变与质变的规律，共性与个性的结合，矛盾的主要方面与次要方面，这些辩证的思维，无疑都在生活中延伸。也包括陈老师辩证哲学的精微和对儿女无限制的溺爱的解读。思索片刻，沈萱宜拿起课桌上的书，塞进书包。这时，何梓民将昨晚写好的那张方方正正的信纸伸到她的眼前。沈萱宜抬头，吃惊地问：“什么？将要高考的学生，哪里来的雅兴？”说完，不知不觉还是红了脸。（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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