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家族传统

　　早上醒来，已经中午了。

　　李让看到程大爷正对着一杯菊花茶怔怔发呆，隐约间仿佛看到一朵菊花被水冲开了一瓣，残了……

　　“聊聊？”程大爷憋着一脸坏笑。

　　“还是算了，不感兴趣。我准备开始找工作了，你要不要一起？”

　　“别啊，要不咱俩再随便开个店，我好从老程那里要点经费，比工作来钱快啊。”

　　“你就不怕见到你的小女友妈妈？现在不要脸了？”李让揶揄了一句。

　　程大爷听了并没有生气，他本身也不是一个严肃的人，兄弟间开玩笑的权利还是有的。

　　“这个时候还要脸干什么？再说了，以我对老程的了解，他坚持不了那么久，估计早就分了。”

　　李让不愿意牵扯程大爷家里的事儿，摇摇头表示拒绝。打开了冰箱门，极目远眺，一马平川，连根毛都没有。

　　看到程大爷正在大口大口地灌着菊花水，李让更加坚定了找工作的念头。

　　“这日子，真操蛋。”

　　到小区楼下超市买了老三样，一条烟、一箱泡面、一贫如洗。

　　烧水、放面、不加料~

　　吃着泡面，李让又情不自禁地开始了“忆苦思甜”，复盘了几个月以来的生活。程大爷是打打游戏撩撩妹，吃喝拉撒不觉累；他是玩玩手机翻翻书，吃吃睡睡很满足。

　　“还挺押韵。”

　　你要说日子不好吧，其实还挺好的，至少过程很享受；

　　你要是说日子好吧，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像这碗面——寡淡。

　　书上说，毁掉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一直闲着；毁掉两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们一起闲着。

　　再这样无所事事下去，估计两个人都废了。

　　刚开始还可以用“我害怕自己努力工作会太有钱”来麻痹自己，现在却要直面生活的真谛：吃不饱会饿。

　　虽然不赞同程大爷赚钱的方式，但是并不代表不赞同赚钱。

　　李让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

　　他是个孤儿，从小就不知道自己的妈是谁，跟着父亲相依为命。六岁那年，父亲去世之后，他就去了孤儿院。这些年多亏了好心人的资助，他才能顺利读完大学。

　　毕业后，好心人表示可以继续资助他一段时间，被李让拒绝了。一个素昧蒙面的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他已经很感激了。他不想让自己成为一个只知道伸手的人。

　　更何况，自己可能也没几年活头了。

　　李让的家族有一个传统，或者说是一个诅咒也不为过，他们家族的男子从来都活不过三十岁。

　　这还是在他很小的时候，无意中从父亲口中偷听到的。

　　他的曾祖父是二十五岁去世的，祖父是二十八岁去世的。而且都是毫无征兆，充分践行了一首歌唱的那样，“我是不是该安静地离开”。

　　曾祖父是在睡梦中与世长辞，祖父是正吃着饭人就没了。

　　而李让的父亲算是活得最长的，不过也没撑过三十岁。

　　父亲去世后，李让开始独自面对生活冷暖，世态炎凉。也就顾不上什么“家族传统”。

　　有些人，能活着就已经很感激了。

　　因此他并没有把全部精力都放到学业上，毕竟对他来说，生命已过了一大半，不可能再去考研、读博，按照正常人的生活轨迹规划人生。

　　只是不想起，不代表忘记，有些事情终究是遗忘不了的，尤其事关生死。

　　当李让赚到那二十万的时候，一直小心封存的记忆阀门打开了。现在有钱了，是不是能保住自己的小命也未可知。

　　他今年二十四岁，按照传统好像快挂了，他无法不去想这件事，毕竟能活着没人愿意等死。

　　一开始的计划是，再多挣点钱，去医院找专家替自己看看，现在医疗水平这么高，说不定能救自己一命。只是不知道需要多少钱，总之应该会很多吧，因此一时冲动，买了股票。

　　李让事后详细查了一下，自己的股票只是被暂停上市一年。等时间到了，有可能就解禁了。他暗自下定决心，到时候无论涨跌都要把股票卖了，把钱取出来。

　　在这之前，自然也要找点事做，不然“家族传统”没把自己带走，倒是先被饿死了，那才没脸面见先人。老李家能传到自己这一代不容易啊，先人们活得那么短暂，还能抽出时间造人，足见是有多努力了。

　　一整个下午，李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在网上投简历。

　　刚开始的时候还比较挑，工作地点远的不考虑，月薪五千以下的不考虑，没有五险一金的不考虑，不是一周双休的不考虑……

　　剩下的，就是没有剩下的了。

　　要么要求五年相关工作经验，要么要求985院校研究生学历，要么要求身高一米八以上、体健貌端、思想开放、时尚前卫、热情大方……

　　李让大学上的是省城的一所普通本科院校，专业是计算机科学与技术，通俗来说就是计算机相关。

　　学校本着极其负责任的态度不仅教给他们软件编程的各种语言，还教给他们计算机组装维修等内容，真正意义上实现全面辅导，软硬兼施。

　　什么都学，也就是什么都没学。

　　李让真正开始找工作才发现，一个好的学校是多么重要。自己这拿不出手的学历和专业水平，看来要抱着打持久战的准备了。

　　最终迫不得已，只能全面撒网了。但凡看到的公司，全部投了一遍。

　　投完了简历，已经晚上六点多了。

　　下午的时候程大爷来骚扰过几次，被李让给打发了。李让来到隔壁屋里，发现程大爷正半瘫在椅子上打王者农药。满地的烟头预示着战斗的惨烈。

　　“傻X......到底会不会玩啊......老子好不容易打上去的段位啊......一群傻X......我X......”程大爷正骂骂咧咧。

　　一看就是战绩不佳，憋了一肚子火。队友也在游戏里默契地回应着，当然也少不了污言秽语。一口一个“傻X”。

　　只是双方手上的动作都没停，互相伤害着，痛并快乐着。

　　李让默默地站在旁边，没有说话。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在傻X眼里，别人都是傻X。

　　他紧接着又明白了一个道理：永远不要跟傻X争论，不然在外人看来，不知道你俩谁是傻X。

　　终于随着程大爷的一声“我X”，一局游戏结束了。程大爷愤怒地将手机扔到了桌子上，仿佛手机才是罪魁祸首，又顺手点了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一群傻X!”

　　“晚上吃什么？肚子有点饿了，我下面给你吃？”李让问。

　　“你下面不好吃，我已经点了外卖了，要不要一起打两把？”

　　“还是算了，你点的什么？”李让还是对吃的比较感兴趣。

　　“当然是好吃的了，等着吧，今天改善生活！”

　　忙碌了一下午，李让此时又开始犯困了，现在的状态真是越来越差。正准备回屋先小憩一会儿，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李让顺道打开门，一个身穿美团外卖制服的骑手站在门外。只是这衣服明显有点偏大，显得极其不协调，大夏天的，骑手却带着头盔，只露出一双眼睛。

　　“好漂亮的一双眼睛”

　　李让心里惊叹道，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眼睛，干净明亮，像湖面上的一轮明月，仿佛能映照出人心，让人有一种被全身看透了的感觉。

　　两人对视了片刻。骑手把东西递给李让，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李让也没在意，这年头每个人都不容易，他一向是与人为善的。

　　只是看了一眼手中的外卖，李让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我还以为是什么好吃的，鸡蛋炒方便面，你跟方便面杠上了？”

　　也难怪李让生气，哥俩已经吃了半个月的方便面了，现在打嗝都是满嘴的酸菜味。

　　“这不每人还有一根香肠吗？再说了，之前都是泡的，这次是炒的，能一样吗？”程大爷倒是无所谓，出身富贵，之前在家很少能吃上方便面，他还慢慢吃出感情了。

　　李让记得小时候在孤儿院，吃一包方便面都算是大餐了，因此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将来长大赚钱了，一定要天天吃方便面。

　　如今长大了，真的是天天吃方便面。

　　还别说，炒方便面就是好吃，哥俩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之前怎么没想过用炒的啊。

　　吃完饭，两个人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别提有多酸爽。

　　默契地各自点上了一根烟，享受这短暂的饱。

　　李让扔垃圾的时候，一张类似优惠券的卡片掉了下来，李让正准备随手扔了，卡片却飞到了程大爷手里。

　　“什么东西，让我瞅瞅。”程大爷一把夺了过去。

　　眯着眼研究了半天，然后又拿起手机在上面扫了扫，突然手舞足蹈了起来。

　　“来来来，赚钱的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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