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初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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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径自接下了这一枝木兰花。
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遭,接花的手很是迅速。
木兰开得正灿烂。黑衣人捏着仔细瞧了瞧,便小心地放入一个贴身的木盒中妥帖收藏。木盒异香异气,当中除了一支盛开的杏花外别无他物。寒冬腊月的,那支杏花却开得正当盛时,也不知使了什么奇诡法子。
他半转过身,有模有样地冲沈寻和陆海音作了个揖,礼数倒是颇为周到。
只是他的姿势不知怎么的,总瞧着有些僵直和怪异,好像磨断了线的提线木偶,踉踉跄跄不知所谓地模仿着比划人类的一言一行。就连喉咙发出的声音也嘶哑难听,不似人声。
要不是露出来的一双枯瘦斑驳的人手,只怕说是个使了秘术的人偶也不为过。
“多谢沈公子,小陆大人。”不知道是不是清楚自己声音并不讨人喜欢,他言语便格外简短,“襄宁伯爵府已准备妥当,二位自便。”
“有劳。”
言毕,那人转身欲走。黑色斗篷在寒风中转了个弧,便要融入夕阳余晖去。
沈寻在他背后笑道,“对了江茂,刚刚在岸边阿杏同我说,她今儿新学了两句诗要考考你。叫做’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你好生想想怎么答,莫要答岔了。”
被唤作江茂的黑衣人顿了一顿,转身动了动唇,好像说了些话,却全都沙子似的飘散风里,听不清楚。沈寻也不在意,笑眯眯地看着他走远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转头对陆海音小声说道,“你给的对,没把咱们的并蒂给他。”
陆海音:……
她好像已经习惯了沈寻的四六不着,脸上的表情自然八风不动,语气半是怀疑半是笃定地问道,“他是……药人?”
饶是执掌照夜庭三司多年,见多了江湖朝堂旁门左道,乃至各种腌臜阴私的陆海音,也只在裴珩的万卷藏书里见识过此般极致手段——
苗疆以蛊惑人,赣州赶尸制僵,关外血饲之法,以及北府十殿的不传秘药。后来关中有一奇人,其妻久病不愈,因其爱妻心切,遍访名医,钻研奇术,后糅百家所长,以尸毒饲蛊,百蛊相争,终炼成蛊王,名曰——“千回”。相传能生死人、肉白骨、解百毒,亦为百毒之首——因而既能令沉疴难治的病者起死回生,亦能令生者肝肠寸断、求死不能。
传言说得神乎其神,说到底也不过是传言。江湖那段龙争虎斗的岁月已然不再,先辈故去,大能避世,前三者俱已失传已久。
陆海音那时在裴珩的书房读来,只觉得此间种种记载皆是夸大其词引人发笑,敢问这世间哪来如此容易的生死之术,又哪来如此容易的不传之秘,分明是不传,到如今却已是口耳相传了。
然而今日得见,方知其怖。
“是。”沈寻勾开襄宁伯爵府的正门,毫无隐瞒地轻声道,“他是随州同兴镖局的少爷,江茂。头先见他还是个芝兰玉树的好青年,三年前不知怎的销声匿迹,再见便已是如此。”
沈寻春秋笔法,三言两语略过了他与裴珩一行人是怎样在随州郊外救回被毒成药人,当时仅余一口气的江茂。
所幸陆海音也没有追问下去。照夜庭的陆大人,一贯来很懂得问话的分寸与时机。
三年前的惊天之变能成功,代价必然是难以想象的伤亡惨重。他们都心有灵犀地按下不提,世事已然如此,没有必要扒出结痂的伤口反复观赏不肯愈合。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襄宁伯爵府是裴家在京都之变后留在郁州的空宅,本已荒芜了好几年,现下被重新修整过,到底显出几分欣欣向荣。院中的青苔于寒风天里兀自倔强生长,渐成佳势,遍地苍翠颜色,咋一看倒有些许肖似京都陆家的庭院。只是那时不论是陆承,陆海音还是别的陆家人,大都在照夜庭或者宫闱官场中身居要职,并不得闲赏景。
后来景色未变,赏景的人倒先去了。
沈寻小心翼翼地将陆海音搁在床榻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碰碎了手里这尊水晶玻璃。却不料看似病弱的人一反手抠住自己的右腕,拇指虚虚实实地正按在太渊穴上。尽管陆海音手劲绵软,好似并无多大力气,但沈寻莫名确信,对方废掉自己一只手,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陆海音想。
然沈公子并不惊慌,甚至得寸进尺地欺身上床,将整只右手都送到陆海音怀中。沈寻的手生得好看,骨节修长,有力却纤细,比经年累月风霜雨雪里耍弄刀剑的小陆大人,更像一个风花雪月里吟诗作对的公子哥儿的手。
没有茧子,说明不拿刀剑。探不出内力深浅,要么是自身有什么掩人耳目的法子,要么便是经脉封闭内力迟滞的缘故。又或者……沈寻并非一个习武之人。
想起先时在船上沈寻说自己是“病人”,如今探来,却更教人疑窦丛生。
“我知道小陆大人心中对在下颇多疑虑,十分想知道前因后果。不过咱们来日方长,实在不必急于一时。等小陆大人洗漱完了,咱们细细分辩就是了。”
沈寻笑得很温和,话语间并未有被猜疑的不满,甚至暗含一丝促狭,“只是瞧今日天色已晚,男女授受不亲,沈某恐名节有失。”
大抵是挨的太近,对方的呼吸仿佛沿着唇上走过一遭,对上那双波澜不兴却又烟波万顷的眼睛,场面一时说不上得暧昧起来。
陆海音抿了唇,轻轻松开了手,淡然道:“无碍。江湖儿女行事,不必拘泥繁文缛节。阁下既是裴珩的人,必然清楚我七岁入太学,十岁入照夜庭,起居坐卧无不充男子教养。何况我早已将性命置之度外,区区名节何足挂齿?”
“哦,大人多虑。”沈寻闻言面色不变,倒了杯茶水推给陆海音,“我是担心自己的名节有失。”
“若是小陆大人对我心怀不轨,在下手无缚鸡之力,只怕唯有从了。”
陆海音:……
她闭上眼睛,不欲与弱智计较。
郁州的晴天没有持续多久,傍晚时分突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夜幕低垂,天色暗沉,徒留回廊几盏暖灯。
沈寻抄手站在廊下,脑中莫名其妙想起前朝李秀才写过一句“如落几点,雨后看灯,似更清妙。”
身后传来动静,想来是沐浴完的陆海音。太渊穴的位置仿佛还残存一丝熟悉的温度,不知是不是错觉,莫名有些发烫。沈寻回头,笑道,“小陆大人,喝两杯吗?”
他想,李秀才真是没见过世面。
雨后看灯,似更清妙。
然而灯下见影,却是举世无双。
陆海音却不知,在屏风后随口依允道:“饮两杯便是。”
沈寻依言,捧出起先酒窖里寻来的藏酒,甫一揭盖,满室盈香,忍不出赞道:“到底是裴相有本事,竟连雪浣金也能弄到手。”
雪浣金不是中原常喝的酒。
这酒源自于西域昆仑山,相传是西域商人传进中原留给后世的酒方。原料太多又拗口难记得很,酿造过程还这般那般的费劲儿,一年到头产不出十坛。就连北陈上京、南齐京都的勋贵名门家中拢共不过得一樽半樽尝尝新鲜凑个意趣儿。若逢省会,更要拿出来好生显摆。偏偏被裴珩在郁州这临海港口小城存着一坛,留给他们,也是运气。
“裴珩这厮倒是大方。”沈寻一边斟酒,一边感慨道,“什么都给他想到了。”
屏风旁的人闻言缓缓踱步而出,摆摆手,没让垂手的丫鬟跟上来。
她独自走的,走得极慢,却也稳重,行走坐卧照例是青松临雪,烟云出岫似的风姿卓然,丝毫看不出是个伤痕累累沉疴不愈的病患。大概不论脚下是登云梯通天路,还是奈何桥生死道,于她陆海音而言,都别无二致。
斟酒的人笑意歇了,立在一旁定定瞧着,目光如炬,眼神追光似的粘在陆海音身上,也不知瞧出了些什么。
可沈公子虽然自诩君子,却并不出手相扶,而是只管慢慢倒自个儿的酒,也不催促。
等足足斟满第四杯酒,陆海音才慢吞吞地近了。这人方捧起一盏雪浣金放到陆大人面前,故友叙旧似的道了声,“请。”
好像他们多熟稔似的。
陆海音这才发现,沈寻一贯是爱笑的,可他不笑的时候,就比常人更疏远十分。
庭院中肆虐的寒风被暖灯挡在窗外,博山炉流出馥郁的熏香,厅堂暖意融融,不似寒冬。偶有风雨敲击窗棂,烫酒的红泥炉惊起’噼啪’声。陆海音和沈寻相对而坐,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他们相识不过寥寥几日,寥寥几日全在虎狼环伺下东躲西藏,又哪来的闲心互诉衷肠。
素不相识,先以生死相交。虽曾离得极近,却又好像从未认识过。
对也不对。
沈寻对她一清二楚,她对沈寻一无所知。陆海音想。
“你与裴珩怎么认识的?”
温过的酒,捧在手里灼得手心生热。陆海音抿了一口,等暖意融进五脏六腑,才拣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不咸不淡地开口。
“拿人手短,替人办事的关系罢了。”沈寻懒懒答道,“我以为小陆大人总该先关心关心自个儿的处境。”
“我自然关心。北府十殿三年前不杀我,是食之无味。数日前将我移至第十殿——转轮殿,是弃之可惜。沈公子刚巧在那时赶来,必然是南北局势有变,已到不得不解的地步。或许裴珩曾以盟约许诺北陈要将我换回大齐。如今计划生变,不论毁约和谈还是出兵北上,我都为掣肘。”
陆海音抬眼看他,语气冷漠不变,“我猜他说,若不能救我生,则必见我死。”
“所以我关心大齐的处境,即是裴珩的处境,也是你我的处境。”
陆海音所料不差。
她被俘当日,裴珩立即向北陈皇帝梁懿表示,南齐愿意归还十方天华军的调度军权,以此保得陆海音一命。十方天华军是陈国北府十殿直辖私军,正是北陈先皇帝梁嵩的心腹,也是其当年叛上作乱的最后一张底牌。
北府十殿十大高手日益坐大,种种种种早让新帝心生忌惮。裴珩掐在南北两朝各自内斗得你死我活时提议归还私军于皇帝,恰恰算准时机搅乱浑水,为陆海音和大齐新继位的小皇帝,赢得三年喘息的时间。
三年前,大齐丞相韦敬先病逝,照夜庭总指挥使陆承暴毙。各大江湖高手突然集会于京都,时任门下侍中的裴珩当朝向发难,意图强逼李乾退位。
然而谁也没料到,乾帝武功已入臻化境,半步踏入非人境界。众人合力,也才勉力一抗,堪堪废了李乾半只手。双方鏖战数日之久,僵持不下,李乾趁众人力竭之时,忽然下令禁军封锁宫门城门,意欲焚城。
然而更无人能料到的是,在此千钧一发之际,驻守江夏、寿春、扬州及至郁州以北的十方天华君旦夕之间飞渡黄河天险,直取京都,与众人齐力绞杀庆帝!
乾帝长子下罪己诏,禅位于萧氏与李家后人。新帝即位,改国号为天齐,取“天佑大齐,国祚延绵”之意。裴珩加封一等襄宁公,出任丞相一职,其他人等皆有名利嘉赏。可惜的是,各大高手当场殒命,江湖至此大半凋零。
“难怪什么话本子里写,江湖之上腥风血雨,江湖之下波澜万丈。江湖之中既是江湖人的生死局,也是江湖人的名利场。”
“谁说的?”
沈寻的故事交代完,讲得口干舌燥,往杯里添了酒,“我自己说的。”
他口才不俗讲得极好,三言两语便一清二楚,笔墨润色润色出个话本也不为过。可陆海音却品出了一丝不对。
沈寻说的事里,从来都没有他自己。
大齐中兴之后,致乱殆始于哀帝。哀帝禁锢善类,听信谗言。时有奸佞梁嵩弄权,太子与丞相裴念谋诛之,机事不密,反为所害。定熙年间,梁嵩谋逆篡位,于北地上京称帝,国号为陈。哀帝率士族南渡,迁居京都,翌年病卒。时有太傅李乾携虎符谋朝篡位,自称乾帝。自始,大齐裂南北,据(黄)河为界,互不相让,史称“南齐北陈”。
——节选自《旧齐书·定熙年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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