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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3饮酒


“沈公子知道得这么清楚,想必是亲眼所见了?”

        “倒也不必。除了陆大人你,大齐上下人尽皆知。”

        酒杯见了底,露出浮雕的三座山,肖似昆仑雪山。沈寻见状忙不迭地补满,他倒细致,斟酒的时机恰到好处,倒进杯里的酒温热却不烫手,这幅王孙公子的富贵做派也不知打哪儿学来得有模有样。

        他一边倒酒,嘴上却不停,四两拨千斤地避开了语意中暗藏的玄机,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这是打定主意不开口,一问己事三不知的意思,活脱脱油盐不进的不倒翁。陆海音没再深究下去,眼眸低垂,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手中酒盏上,话锋一转,“这酒盏有些意思,上面雕得是西域的昆仑雪山和飞鹰?”

        “小陆大人好眼力。这套酒盏是我从裴大人这襄宁伯爵府翻出来的白玉酒盏,仿得是前朝盛传的酒泉夜光杯。啧,前朝有本佚名的《海内九州记》里头记载啊,‘穆天子时,西胡献昆吾割玉刀及夜光常满杯。刀长一尺,杯受三升。刀切玉如切泥,杯是白玉之精,光明夜照。’如是想来,可真真儿还原得有模有样,做工极妙……”

        “既是极妙,你怎知是仿的?”

        滔滔不绝被拦腰截断,沈寻也不恼,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折扇“刷“得打开,颇潇洒地在鬓边扇扇风,也不嫌冷,“我自然知道。”

        “你且瞧这杯底的飞鹰,栩栩如生。其实正品粗糙的很,雕得是西域明教传说中的‘狮鹫’,与飞鸟相去甚远。只是不知怎的以讹传讹,后世所仿皆以鹰、鹫为模。”

        “更何况真品已经被藏进明教日月坛了,不能让外人看。”他欠身凑到陆海音跟前儿,手里的折扇移在二人脸侧生生挡住廊下暖灯的微光,有什么惊天秘密似的凑在对方耳边说,“因为昆仑其实就一座山。另外两座都是编来诓人的。”

        陆海音:……

        她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折扇遮住一侧的光源,阴影倏尔兜头盖脸将两人笼罩一边。沈寻的脸隐没进阴影中模糊不清,却又在过近的的距离下毫发毕现。

        他这么定定地凝视自己,微微上调的凤眼像藏了万顷烟波的山色湖光,未了的心事是不惊的波澜,全然按在潋滟水光之下,隐忍不发。灯影幢幢,陆海音看得恍惚,恍惚间又见到那天只身纵身跃进转轮殿的沈寻。

        其实她那时看不清,只是影影约约瞧个大概,记个朦胧。

        “别睁眼,别动。”冰冰凉凉的手指轻轻覆在她的眼皮上,“在下沈寻,来接小陆大人回家。”

        转轮殿里伸手不见五指,陆海音被困在地下的黑暗中,剥夺视觉和听觉整整两日,眼睛根本无法适应突然的强光。沈寻恐她暴盲,撬开转轮殿顶上通风口后,立即一个鱼跃冲到被囚之人面前,捂住其双眼,遮住眼前的光源。

        陆海音只来得及瞥见一片模糊的衣角,和及至面前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挡住背后的亮光,又宛如逆光而来奔向她。

        虽是面目模糊,却又仿佛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沈公子……总让我想起一位故人。”陆海音摩挲着百余夜光杯若有所思。

        类似的话陆海音在船上就说过,沈寻却只是笑,“小陆大人何必在意?我不过一介无名小卒,过去未来,都不值一提。”

        “我今至此地,不过是为了将小陆大人安全地回到故土。当然了,若是陆指挥使愿意折节下交,我们今日来相识一番,沈某自然是千肯万肯的。”他一收折扇,忽然一本正经道,“在下沈寻,字无觅,身无长处,平生最大优点——就是执着。”

        他神色认真,又不似作伪,好像真当自己是一张全无过去干干净净的白纸,初入江湖,要搁扉页上头题下陆海音的名字。

        照夜庭谋事多年,后两次赴北陈卧底,陆指挥使自问察言观色、谋算人心,无一不精,却一时间分辨不出沈寻一篓子话里的真情假意。

        说自己江湖浪子,却分明搅合在朝堂庙堂的漩涡之中推波助澜;说自己无名小卒,武功身法却入臻化境猜不透来路。不是旧识,却敢以生死相交性命相托。不言过去,却也不曾诓骗隐瞒。

        算了,大概自己真的是老了。

        陆海音垂下眸子,神情有些漠然和厌倦。她起手去拿雪浣金的酒壶,却被轻轻捏住手,“雪浣金入口绵柔,后劲儿不小。我拢共斟了四盏,你已经喝了两盏了,再喝可就贪了陆大人。”

        “沈寻,要喝酒的是你,不喝的也是你。”酒意上头,陆海音懒得再装相,“要解释的是你,遮遮掩掩的还是你。你有所保留,却要我满怀信任,可笑不可笑?若今儿不是来打机锋的,那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三年前潜入北府十殿就没打算活着回来,死便死了,左右不过跟我的’天问剑’一起埋个全尸。可你既救了我,我自当感谢你。只可惜,我陆海音早卸任照夜庭指挥侍一职,先师故去,全家死绝,全身上下除了一把剑一条性命之外无以为报,你也好,裴珩也罢,若想要只管拿走,犯不上算计来去!”

        说罢猛一起身,却不想一只手还被捏在沈寻手中,因为惯性来不及收力的身体直直后仰,冷不丁跌进沈寻的怀里。模样有些醉了,眼神涣散,一贯苍白的脸色难得醉后泛红。

        “放手。”

        沈寻把瘦削如竹的人揽在怀中,双臂虚虚环住,哪里敢真的放手。陆海音的身体太差了,手脚绵软地使不上劲道,被沈寻小心翼翼地半抱半搂才借力撑住,挣扎了两下便已脚步虚浮。

        好在这次对方没有借机按住他的什么太渊穴鸠尾穴,沈寻苦笑无言,只怪他满怀的心思如一团乱麻,连他自个儿都未能抽丝剥茧,窥得玄妙。又好在怀中的人没有继续深究,呼吸渐渐安稳,竟是睡着了。

        说话间雨势渐小,近入夜时分。

        郁州的天气一贯晴雨不定,说不准几时又要落场大雨。靖江畔并排停住几艘铁锁拴住的船舶,在风雨中巍然不动。然而那船舱中忽而窜出个灵活的身影,足下生风,三下两下便蹿到岸头。

        岸上正站着一个人。

        “呀,江茂,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找我了呢。”

        那身影正是阿杏,此时她拉着黑衣人的衣袖笑得娇憨,“小沈果然没骗我。”黑衣人不说话,翻出厚厚的裘衣给少女披上身,又着急忙慌地把伞塞进对方的手中。阿杏看着他发笑,对江茂的沉默也不生气,拉着他的手往岸边走。

        “裴大人算的时间分毫不差,今儿接着沈寻之后,不出一刻钟就有一堆不长眼的苍蝇跟上来,料理他们真是烦人腻歪的很……不过嘛,也不是没遇到好事儿,我总算见着沈寻和那位……那位小陆大人了呢!虽说颜色苍白憔悴得很,但眉眼生得真是不俗。”

        “我本以为沈寻那般的人物已是难得,今日见着她,才觉得这世上灵秀的人可真是不少……诶呀我管不着别人,我还是最喜欢你!”

        兜帽下的人摇摇头,好像并不在意阿杏的失言,“那位陆大人,当年在大齐时任照夜庭指挥使,便与当时的中书门下侍中裴大人齐名,为人狠绝,并非等闲之辈。”

        “后来不知为何,总司陆承大人突然暴毙身亡,陆海音大人骤然卸任指挥侍一职,踪迹全消。外界皆传她是争总司之位失败,出走照夜庭。更有甚者说她……叛逃北齐,想要为父报仇。谁知道三年前……三年前她突然现身,给出了北府十殿驻扎黄河北岸的调度军权,世人才知道……才知道他从未叛国。和她的父亲一样,和陆家家风一样……”

        提到家风,江茂声音渐渐低下去,带了喟叹,“只是可惜了她父亲陆承大人。当年那位乾帝,可不值得陆家的忠心。”

        “所以三年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阿杏刚问出口,就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好话题。她想了想,握住江茂枯瘦的手笑道,“算啦算啦,你们朝堂上头那些勾心斗角的烂糟事儿,本江湖少女才不想听呢。”她眨眨眼睛,语气狡黠,“我这个姑娘家家倒是发现了一些别的事儿。”

        “我不是跟你说过嘛,我觉着这么些年沈寻心里头都压着惦记……”

        “如今只怕给他惦记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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