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七章 相见已惘然

里面的病房小得令人拘束，和外间的宽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还不算完，窗户上挂着砖红的窗帘，拉满了，遮得光都挤不进来，而头顶上的灯大开着，雪亮到刺眼，后来说是周楚凝看见窗户外面的景就要下床离开，谁也劝不住，没办法才搞成了这种样子。
    那个年月还没有心理创伤辅导，遭遇不测只能自己疗愈，而且医院里的大夫也不关心心理问题，他们就看检查结果，看各项指标，医好身体才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多的那是家属的事。
    沉重的窗帘，狭窄的房间，床头前各种监护仪器，还有那烫到不能用手触碰的铝制暖气片，这几样合起来一起拉升了屋里的温度，使空气热得跟初夏一般。可即便是这样，病床上仍是一床厚棉被，脸色苍白的周楚凝闭着双眼，额头上连一丝汗都没有。
    沈魏风眉头微皱，看了看她，脱下大衣放到床尾，人在床边坐了下来，却不忍心叫醒她。
    床头上方的挂钩上挂满了药，其中一瓶正在滴着，一部仪器也在工作，规律地滴滴作响。
    周楚凝脸上没有重伤，只有眉骨和嘴角边缘有明显的青紫，因为大出血和手术，人几乎在一夜之间消瘦了下去，放在被子外面的一段手臂纤细得仿佛用点力气就要被折断，而手背上进针的位置也是一片瘦骨嶙峋，令沈魏风根本不忍多看。
    此时的周楚凝和在美国时简直判若两人，可这前后还不足十天！
    沈魏风正在沉默中心痛着，周楚凝到底还是醒了，在一阵茫然地凝视后突然发现身边坐着一个男人，创伤后的应激让她在瞬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条件反射去拉身上的被子，努力要把自己包裹起来，因为恐惧，头偏到一边，竭力用胳膊压住眼睛，不敢去看，不敢去听，就差要惊声尖叫了。
    “楚凝，是我！”沈魏风看她这个样子也不敢猛然太靠近，生怕再度惊吓到她，只是低声叫着她的名字。
    好在这种醒后的应激一般都是一过性的，很快就会过去，周楚凝在心脏狂跳变缓后仿佛恢复了点理智，她慢慢转过头来，盯着沈魏风的脸看了半天，似乎是在用力从几天前的噩梦中挣脱过来，待到她把梦境和现实合二为一，真的看清了身边的人，脸上的表情跟翻跟头似的变了几变，然后才带着一丝哭腔低声道：“魏风，你回来了。”
    沈魏风难受到开口都困难，他只勉强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俯身轻扶着周楚凝重新躺好，又坐得离她近了些，觉得楚凝只有那双眼睛一点没变。他抬起手去轻抚她青紫的眉骨和嘴角还有凌乱的长发，心疼地问：“还疼吗？”
    周楚凝这时情绪波动很大，突然间又沉静了下来，很理智地摇了摇头，心思似乎完全不在自己身上，她握住沈魏风的手，结结巴巴像在解释：“魏风，你知道吗？他们有好几个人，对了，警察怎么不叫我去做笔录？那个姑娘呢？她在哪儿？那天刮北风，很冷，那楼里面的门窗都是锁死的，根本打不开。我推开他们，想去拉铁门，门外面是阳台，我想可以从那里逃出去，可铁门太重了，我拉不动，然后他们，他们就对我动手，我又想跑出去，但不行，房间的门被锁上了，你不知道那锁锁得有多死！然后他们就围上来了，好多人，好多人……。那房间特别乱，什么都是旧的，到处都是霉味，而且还有一种奇怪的腥气……，哦，对了，我的衣服呢？我要换衣服，我要回家……”
….

    说着，周楚凝竟然坐了起来，身上的病员服宽大得就像一个布做的壳子，沈魏风要努力隐忍才能压住心头的怒火和痛心，看着周楚凝盲目地在周围寻找自己的衣物，便把她一把抱进了怀里，轻抚着她瘦得可怜的后背，安慰道：“楚凝，别这样！再等等，等你病好了，我就来接你回家。”
    “回家？”周楚凝的精神还是处在涣散中，不能整个理解事物和对话，她只听到了“家”这个字，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什么，她推开沈魏风，坐得摇摇晃晃地，用一只手扶着床边稳住自己，很是认真地告诉沈魏风：“我想起来了，那天我出门前把离婚协议放在了卧室桌上，我签过字了，你一会儿回去看看还有什么不妥，要不要修改，如果改了就拿过来我重新签。哦，对了，你就是为了这事来看我的吧？我知道，等出院了，咱们就去把手续办了吧，年后我要上班，怕是没有时间……”这段话也很长，周楚凝很虚弱，说到最后声音低几乎听不清楚，人也坐不住了，沈魏风赶忙扶着她躺下，心里翻江倒海，可还没来及再劝慰周楚凝，他隐隐听到她低声自语：“你是应该离婚，她和孩子都在美国等你呢……”
    这声低语只有几个字落在了沈魏风的耳朵里，但他根本没有在意，恰在此时，病房门闪开了一条缝，是严学东。
    周楚凝在疲惫中合上了眼，沈魏风为她盖好被子，整理了一下刚刚弄乱的滴药的软管，然后起身从里间里走了出来。
    此时外间病房除了东子，还有沈家忱和张秘书，他们应该是刚到，身上还带着从外面捎进来的丝丝寒气。
    林姓房主被救护车拉走以后，74号楼现场很快就处理得差不多了，严学东一点不敢隐瞒沈魏风过来看望周楚凝的事，临开车往医院赶之前就电话告知了张秘书，而沈家忱天亮前只浅睡了个把钟头又被叫醒，忍着一肚子怒火先是在家中把上午需要的材料文件都整理好，洗漱后换好制服，这才坐车来到了这间加护病房。
    一大早接二连三的事故让沈家忱的脸色异常难看，他来到外间病房坐了下来，张秘书见状马上递过来保温杯和药，防着一会儿父子相见出点儿什么意外。
    医护人员都被请了出去，门外是刑警站岗，楼下有一众便衣特警守着，可张秘书还是觉得不安全，跟沈家忱这么多年，这天早上让他久违地心跳过速。
    东子看这架势也紧张到嗓子发干，人干脆就站到门边，张秘书在沈家忱身旁，几乎寸步不离，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单人沙发是沈家忱坐着，沈魏风一出来看见这场面直接走了过来，单手从旁边拿起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沉着脸看向他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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