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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舒窈打开家门,两个女朋友已经高兴得甩起了尾巴,围着她叫时,贺柏的声音从门后传来,阿拉斯加女朋友们就急着去找小朋友亲热。舒窈回头对贺蔷眨了下眼睛,“你看,才见两次面,它们就这么喜欢柏柏。”

        另外三只猫女朋友都已经成年,懒洋洋在猫爬架上眯眼看客人,对舒窈晃了晃大尾巴算是表达了对爱人的思念。舒窈轮番问候了它们,再给贺柏端来自制的柠檬红茶撞奶,两人就坐在沙发上看着贺柏和狗子玩儿,再随意聊聊天。

        两个爱说能说的人在一起聊,一般很快能进入状态。加上舒窈家里有现成玩伴,还能安顿好贺柏,这让贺蔷很快放松下来,享受对方用心营造的轻松氛围。

        舒窈和贺蔷聊以前学校的事儿,说我们俩有点意思,对方的大名如雷贯耳,但几乎没交集。贺蔷说学校就是小社会,精英和我这样的问题学生要不互不理睬,要不就是出人意料的好朋友甚至恋人。话到了嘴边,贺蔷看了眼客厅另一头正在教阿拉斯加握手的女儿,压低了声音,“我和……韩一坤以前就属于这类。”

        韩一坤是她的初恋男友,两个人从初中谈到了成年前夜,贺蔷想到当年两个人齐齐升上省重点高中的喜悦,又不免为分道扬镳的结局神伤片刻。她也知道,很多认识她的人对那段流传于同校学生间的小道八卦感兴趣,但舒窈却没表现出这样的兴趣,每当话题逼近人不得不说实话时,舒窈就轻灵地略过不再触碰。

        严格来说,舒窈没有深刻的感情经历,但有些人天生就懂得掌控暧昧的节奏。提到当年全年级知名的学霸韩某人,舒窈淡淡点头,“有点印象,好像成绩不错。”再问贺蔷,你对柏柏的学习有什么期望吗?

        提到女儿,贺蔷的话自然流露得更多,“无论是像我还是像她爸爸,这孩子都不会笨。我对她的学习没什么期望,就看她自己有没有兴趣。”贺蔷说幼儿园的小孩太卷了,这么小,芭蕾建模机器人数学思维英文等等就学得热火朝天。花钱如流水的家长心里也清楚,多半学了没用。但眼睁睁看着别人孩子尝试这个那个,自己若要无动于衷就需要很强的定力。

        “我不是那种有定力的人。”贺蔷说这点我不如我柏柏,我活这么大,错事做了好多,最正确的事情有两桩:生了柏柏,给她取了个好姓名。

        贺蔷的父母给她取名为“蔷”,是跟了个台湾女明星的风,却没有深究什么涵义,自然也谈不上对孩子寄予了深沉的期望。无非希望这女孩以后样貌漂漂亮亮,为人正正经经,作风清清白白,人生顺顺利利。“我不喜欢这个‘蔷’字,觉得没骨头,要覆在什么上面。”贺蔷说,其实喜不喜欢也不打紧,名字的味道是个人熬出来的。

        尽管如此,她还是给女儿取名叫“柏”,希望孩子挺拔坚毅,长久平安。可家里人还不同意,说怎么像个男孩子,叫雨萱嘛,很多人不都这么取?

        “我说,你们要是叫她雨萱,我就给她上户口时叫贺自强,贺坚伟,贺大柏,最终他们没拗过我。”贺蔷眼睛笑时像有汪水要淌出,舒窈看得认真,说你真有意思。两人对视时,舒窈身体坐近了些。

        贺蔷晚上和舒窈道别时,贺柏先预约了下次再来的时间,“明天我可以再来吗?”

        舒窈说当然可以,如果你妈妈忙,又放心我带你,我去接你来玩。舒窈说这话时,双眼皮陷得深了点,在贺蔷要离开前喊住她,“我和将生……我以前对她有些不一般的感情。”善于把控节奏的舒窈第一次乱了节奏,似乎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却又足够搅乱她们之间静静流淌地情愫。

        “晓得了。”贺蔷还是笑吟吟,她说小舒,女孩子间的感情是最复杂也是最有意思的,你说是不是?倚在门后,贺蔷的声音细蒙蒙的,“第一次谈恋爱想的都是天长地久,后来明白了,好聚好散都得看运气。”

        将贺蔷的话在心头烙到下半夜,舒窈挨到凌晨四点,她知道将生一定醒了,便问老同学,“你对贺蔷还有想法吗?”

        陈将生刚刚起床叠好被子,她直觉舒窈这个问题极其关键,怎么回答决定了以后三个人的感情走向。站在铅灰色的凌晨夜色下,将生认真思量,给了舒窈掏心掏肺的答案:“我对她从来没有过真正的想法。”

        就是感兴趣,忍不住多看看,留神留心她的样貌动态,却从来没考虑过严肃的情感交集。将生说我现在不想别的,把我们家积攒了十来年的债都还了,再换套大点的房子就心满意足。

        “现在不想,不代表以后不会想呢。”舒窈说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晓得我看起来嘴巴唧唧喳喳,真遇到事情会非常慎重。我不希望我和贺蔷,如果有那种可能性突破了朋友的界限,会让你不开心。

        将生笑了,说她又不是我的人,我干嘛不开心?话已至此,将生的心猛然轻了。

        清晨备好给馆子的鱼,又卸了为饭馆准备的砂塘鳢。将生扶了扶发酸的腰,再帮排队的客人宰鱼。一条接一条,从活蹦乱跳到透着刚刚宰杀后的鲜气,将生忙得嘴角微挑——今天生意着实不错。尤其四舅公送来的木渎斑鱼,青斑缭绕,头圆身肥,斑肝肥硕,虽然贵,依然抢手得离谱,老吴中人不愧爱吃会吃。

        剩下最后两条将生说什么都不卖,而是清理了背上的硬刺后打包好放入冰柜,再抽空给贺蔷发消息,“给你留了两条斑鱼,你什么时候关店我送过去。”又说这个就别提钱的事,欢欢的事我要给你赔个不是。

        贺蔷那头估计也忙,皱眉头的阿姨在店前包年糕,她在店后操擀面棍碾馄饨皮儿。有些老阿姨老爷叔吃东西讲究,说店里买的馄饨肉馅不放心,速冻的时间略久皮就黏且破了,“吃到嘴里不是滋味。”得自己调馅儿包馄饨。而贺蔷代理的机压饺子皮馄饨皮倒是“凑合”,就是缺了手擀的韧劲。

        在贺蔷看来,机压的皮儿缺的不是韧劲,而是心理安慰。但是她也想尝试下手擀皮,便自己试着用不同品牌的面粉淀粉、加不同量的盐、不一样的揉面力道和醒面时间去实验。这是她实验的第十五回或者十六回,前面做得如意不如意的都带回家吃光。

        看到手机信息,满手面粉的贺蔷发了语音,说“谢谢你啊,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做这种鱼啊。”又带着笑腔,“究竟贵不贵?贵我要付钱的。”

        将生也笑,“放心,我不会要回来的,不会做我教你。”又一想,要配齐很多汤料才不辜负这两条斑鱼,于是趁着刚刚忙一段落就去买菜。

        蔬菜区那位嘴上一圈绒毛的小胡做了冰点脱毛,显得白白嫩嫩,脸上笑容也多了不少。她给将生称了嫩鞭笋和鲜香菇,一看就知道要做汤的。一问是斑鱼汤,小胡就给将生送了一大把豌豆苗,“这个搭进去好吃。”等将生领了她的情,小胡凑过来低声问,“贺蔷你熟吧?”

        小胡只是需要一个忠实的听众,不等将生回答,她朝西边老远的那家年糕豆制品店努了努嘴,“你和她少玩哦,她不老实。”这是由衷的敬告。

        将生眼眸凝了神,想听后面的论据论证,可是小胡说话讲究一言九鼎的快感,又给她抓了把葱,“她就爱招男人。”

        也不晓得是不是被这几句激发了点不服气,将生又去家禽区,一眼相中了一只本地的走地老母鸡,头大肤黄皮韧脚高趾细,鸡脖子也没太多累赘的淋巴,买鸡的阿姨说小姑娘眼睛怪毒的嘛,将生不好意思地笑笑。

        东西配齐了,将生觉得哪怕把做法教给贺蔷,她也难炖好这锅鲜汤,她这是给自己找了事。再问贺蔷,“我炖好给你送来可行?”贺蔷回你来我店里,有现成的调料和锅具。

        于是将生提着几袋子配菜走进“蔷味”,小胡老远看到了,嘴角生气地撇了撇。

        鸡汤是贺蔷炖好的,将生提前打了招呼,焯水后的土鸡汤也不用去油打清,她有用。贺蔷怪聪明的,想了想,“不撇油鸡汤会烫得持久,拿来汆鱼片将将好。”将生眼睛一亮,“你真会吃。”

        两个会吃的人就在傍晚聚在鸡汤味浓郁的店中,贺蔷对皱眉阿姨说今天晚点下班,喝了汤再走好不好?阿姨连说“好”。

        等文火熬出的鸡汤金黄喷香,将生开始做最难的一道工序:将鱼肝切片。她说,本地人爱喝的斑鱼肺汤其实就是鱼肝汤。她这时候话就源源不断,不似那个木讷的杀鱼人,“斑鱼是逆水跳的,所以鱼肺很大。”用进废退嘛,鱼也是这个道理。但是清理起来要小心,正说着,将生瘦长的指尖捏到鱼肺旁的苦胆,轻巧完整地摘下了它,“这个弄破了就苦。”

        下一步是挑筋。将生对贺蔷招手,你看看,这个血色的筋和膜也要挑干净了。今天挑了十来只鱼肺,手正好热。贺蔷觉得如果将生不杀鱼,做个外科医生差不多也能成功,她眼亮,手稳,心细,在她看来繁杂的肝筋被将生耐心地划破、平移刀面最后斜口切断。最后,处理好鱼肺的将生从袋子里取出自己买的本地绍酒腌住鱼肺。事情做到这一步,她才从少有的紧张中回神,微微吐出口气。

        一鸡两吃。将生说一会儿先喝斑鱼肺汤,再有火腿鸡丝煨面。你这里有面,刚好。其实最好用广东的伊府面,不过我们不讲究。她抬头看贺蔷微笑,又看皱眉阿姨。

        阿姨说哎呀,你这还叫不讲究?我沾光了。话音落下,店内三人都笑了起来。

        鸡汤滚了,将生将鱼肺切片,和去了皮并片好的鱼肉放进汤内。“咕噜”的鸡汤很快沉寂,好奇地拥抱着鱼肺鱼片酝酿着下一波反应。将生看豌豆苗,贺蔷已经上前,说我来洗切配菜。

        鞭笋要切得斜细,不能过长。香菇在指下软软一弹,随即被刀锋分解成片片伞状。火腿四四方方,瘦肉红亮,肥肉透明。

        鸡汤再度沸腾后加盐,将生拿着勺撇沫。她做这事和杀鱼不同也相同,少了不眨眼的血气,多了温温柔柔的郑重其事。店内三人都没说话,看着浮沫被撇干净后透亮的汤水,屏住呼吸等待最后两道工序。

        将生将鞭笋、火腿、香菇倒入汤中,再盖上锅盖小火焖煮了两分钟。沸腾的蒸汽卷来了火腿的咸香、香菇的清香和鞭笋的竹香,底味又有鸡汤黄油浓郁的鲜味。它们翻滚嬉戏,释放香素,包裹融化彼此,渗透入鱼肉鱼沸后,化作了一道奇异又生动的鲜美气息。

        路过不知谁说了句,“好香啊。”

        皱眉阿姨咽了口水,贺蔷的眼睛一眨不眨,将生适时揭盖,关火撒上碎豌豆苗。轻轻搅拌汤汁时,贺蔷对皱眉阿姨说,先暂停营业。

        “蔷味”的门暂被拉下一半,外界的光亮只透了些许,好在店内灯火热暖。将生接过贺蔷递来的纸巾擦了汗,她身上淡淡的鱼腥味隐在满室鲜美的汤味下,偶尔被贺蔷嗅到也不觉得唐突。

        将生给每人盛了一碗鸡汤鱼肉,拨开吊底的鸡汤,金黄的鱼肺,白乳般的鱼肉,莹滑的火腿,淡青的笋,鲜亮的绿齐聚一堂。皱眉阿姨看得一愣,贺蔷迫不及待凑上去嗅了口。

        店内只听到空调外机的声音,柜台上是包了一半的年糕,墙另一侧的料理台上还有贺蔷擀得均匀薄嫩的馄饨皮,“东茂”里不时传来叫人听不清的小小喧哗,时间和空间在将生做的汤中凝固。

        没有人说话,三人只是随意坐下,各自捧碗下勺。皱眉阿姨发出了喝鸡汤的“啊”声,贺蔷吃东西斯文,勺子送到唇边沾了点后,又马上送了一口。将生低头捧着碗直接喝,嘴上还沾了点碎豌豆苗。鱼肉的甜也被各种食材催出,她又吃了快鱼肺,软鲜顿时溢满口腔。

        此时无声胜有声,什么代李欢欢还人情,什么舒窈问的开心不开心,什么小胡口中的老实不老实,全都扔得远远的。有什么,能比一碗香透心脾、入口即化的斑鱼鸡汤更能抚慰人心。生活的疲倦在此刻也能放下,将生与贺蔷又相视一笑,同时瞧阿姨,她的眉心舒开了。

        几人头上汗珠被汤的热量催出后,阿姨感慨般地放下空碗,贺蔷则还在回味,将生擦了擦嘴,语气精神又自豪,“喝饱了吧?那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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