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8

王琴开着奔驰带她到了一家高档日料店，一下车就被在门口招待的服务生领了进去，生鱼片嚼起来别有一番风味，生鹅肝，生牡蛎，归途途也各自尝了一点。

        “干妈还担心你吃不习惯呢，这生食，如果一开始不反感，多吃几次，就会爱上。”王琴的高脚杯中晃动着酒液。

        “途途，一会想回学校还是回家？”

        “学校。”

        “真是好孩子！”王琴夸了一句，归途途只是单纯觉得一个人在家更不想动笔写作业。

        她们吃完，王琴还给她打包了几个寿司手卷，晚自习饿了填补肚子。归途途已经吃的很撑了，服务生送来一个精致的袋子，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上了车，归途途仰着头靠在椅枕上，打了几个饱嗝。现在正是晚高峰，路况堵得骇人，在一个红绿灯口耗了七八分钟才开过去。

        归途途慵懒地撇向窗外，暮色升起。这时，她看到了冯陌，突然闯入她的视线之中。

        冯陌正弯腰弓背拉一辆三轮车。

        天黑，人形看不太清。归途途摇下车窗，瞪大眼睛看，却总被过往的车挡住。

        “干妈，就送到这吧！我自己溜达回学校去，吃的有点撑。”归途途说。

        王琴看看导航仪显示的路况，前面都是红色，“好，从这距你学校也不远了。小心点！”

        “嗯，干妈回去吧！拜拜。”

        王琴在靠边的地方停下，归途途下了车，直至看她的车掉头转了弯，归途途的目光去寻觅那辆三轮车。

        而此刻，冯陌拉的满头大汗。

        他身边站着矮她一头的瘦小女人，正用手巾给冯陌擦汗。

        她想，应该是他妈。三轮车上装着绿油油的西瓜，重量不轻。

        冯陌拉车在费力地爬坡，归途途想过去帮忙，突然止住了脚步。

        她了解冯陌，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若是有人看到他如此行头，必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最怕，自尊心被践踏。

        推过那道长坡，母子絮叨几句家常，冯陌从三轮车后面扯出他的校服，搭在小臂上，看着他妈骑三轮车下坡远走。

        a市一中，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到第一节晚自习开始有两个小时的空余时间，冯陌借此机会，溜出学校，帮他妈推车上坡，每天如此。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反过来说也合理，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归途途扪心自问，冯陌可恨吗？

        可恨，但她现在恨不起来，泪水打湿了脸庞。

        冯陌走得距推车的长坡有一段距离了，才将肘弯处的校服穿好。

        走出一会，他感到不对劲，故意在一个岔口绕到一棵大树树干干后，归途途左摇右望。

        下一秒，她的后领口被提起，摔到了墙上。

        冯陌居高临下死死盯着她，一瞬间所有的不甘心、屈辱都涌到了快要恣裂的眼眶中。归途途头低得仿佛要与地面垂直，突然，下颚一痛。

        冯陌捏紧她的下巴，让她的眼睛迎接自己毒辣的眼神。一手撩起她的刘海，摸了摸额上的那道疤。

        “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不会外说的。”归途途小声哽咽。

        “你最好闭紧嘴，如果不想你额上的疤再度全校皆知。”

        说完，冯陌瞥见了她手中的纸袋，打开盒子取出一枚精致的寿司塞到了嘴里。

        “你都吃了吧！”

        她的语气中只有淡淡的关怀，没有一丝一毫的瞧不起。

        这话，完全是十分之十的真诚。

        他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放学，都要去帮他妈推车，根本没时间吃晚饭。晚自习，都是在饿肚子中煎熬过的。

        冯陌没想到归途途会如此说，捏她下巴的手莫名松了下来。

        意料之外，她不是应该眼神里对他的痛恨憎恶又多了一分吗，他是在挑衅她啊！

        冯陌走了。

        归途途回到学校，那盒寿司全进了钟酉的肚子里。一见她带吃的来了，钟酉只问了两句。

        第一句，你吃了没？

        第二句，我很饿。

        这天，当钟酉在拉链拿书的时候，归途途注意到他书包口露出一个长方体酒红色绒面的细长盒子一角。

        恰好是万宝龙的英文字样。

        他会送给谁呢？她心想着。

        傍晚来临，晚自习前的大课间，钟酉刚从食堂吃完饭回来，哼哼呀呀，唱着小曲，而归途途心不在焉地做着作业。

        一天了，那根钢笔也没有送回去。

        突然，钟酉手机来了消息。他看了两眼，钢笔盒揣进兜里，大步走出了教室。

        归途途的屁股再也坐不住了，她偷偷地跟了出去。

        钟酉出了学校大门，归途途则矮身窝在附近的一树灌木丛中，蹲下身解开鞋带，透过枝叶的缝隙，刚好能窥到全貌。

        好几个人在等钟酉，钟酉一出来，一个女生马不停蹄地拥了上去，抱住他的腰。

        那个女生一身米白色连衣裙，头发卷成了大波浪，耳边挂着铛铛地两对红玛瑙大耳环，十分惹人爱惜。

        “钟酉，好久不见，我都快想死你了。”她的脸在钟酉的肩窝蹭了蹭。

        “上周ktv不是才见的吗，雅晨，这才几天。”

        原来，那天许雅晨也在。难怪，钟酉会忘记约定，他女友大老远来一趟，自是要好好陪。

        钟酉只向她说明了一半，什么喝酒醉了，手机关机，都是搪塞她的。

        “学校男女作风抓的严，你在大门口这样抱着，我会遭处分的。”

        钟酉笑着说完，许雅晨不情愿地松开了手。

        “你们秋假快结束了吧！”

        “嗯，一周过的好快！”许雅晨半是正常，半是撒娇地说，”这周六回帝都，来一趟都没怎么见到你，不想走。”

        “走之前，我妈说请你还有同学来家里吃个饭，给大家送行。”

        “好啊。”许雅晨激动地又想抱他，钟酉眼神朝门口的监控摄像头甩了甩，她不爽地撇撇嘴。

        “哦，对了。”钟酉突然想起正事没办，“这个送你，生日礼物。”

        许雅晨一脸期待，拆开丝带，愣了一秒，转而嘴角用力上扯，“我好喜欢。”

        什么嘛，她根本就没那么喜欢，喜欢谁会笑的那么恰到好处，看起好假。归途途心底犯着嘀咕。

        “喜欢就好。”钟酉挑明说，“下次别送我那么贵的夹克了。不然一送一还，背着我妈偷攒下的小金库伤不起。”

        “好吧！”许雅晨不情愿地噘嘴，“晚上跟我们一起出去吃吧，热闹热闹。”

        “不了，还要上晚自习。”

        “不能溜吗？”

        “不能。”钟酉答得很利落。

        归途途有些不解，平日他也没少翘啊，反正他又不喜欢学习，难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很痛快答应吗？

        “你们学校规矩真多。”

        “是有点多。”钟酉笑笑。

        “我爸妈同意我出国了，现在转到了国际部，管理上相当松懈。”

        “以你的水平应付sat，简直小儿科！”

        “不用忍受高考，羡慕你。”

        “羡慕我你还转学回来？帝都相对还轻松，无需跟那么多人竞争。”

        钟酉沉默了一会儿，这时，晚自习的预备铃响了。

        “好了，我要走了。”

        他们简单又聊了几句，归途途没听，她怕来晚了，晚自习老师点名时人没到会遭年级通报批评。

        但凡有在公众出现的可能，归途途终归是怕的，一个名字也不行。

        回教室的路途，有一点，归途途想不通。

        许雅晨漂亮、优秀，衬得她更卑微了。钟酉除了长相勉强“凑合”，人爱犯贱，嘴上讨嫌，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讨厌。

        钟酉究竟有何特殊之处，许雅晨对他念念不忘，一路从帝都追到她们这儿的小城来。

        晚自习课间下课，归途途疲惫地趴在桌子上小睡，突然眼前多了好大一块的奶油蛋糕。

        钟酉道：“一个朋友过生日送的，我嫌腻，送你了。”

        归途途明白这是许雅晨送他的，适才晚自习一下课他又跑出去了，她淡淡道：“我没胃口。”

        不由分说，钟酉用叉子挖了一块奶油，堵进她的嘴中。

        “钟酉，你作甚么？”归途途瞪着眼球。

        转而入口即化，甜甜的椰蓉颗粒伴着丝滑的奶油，粗细相伴，归途途只能装作不情愿地咽下。

        还别说，蛋糕挺好吃的。

        “让你尝尝，看来你不喜欢，我送乔卿她们了。”

        说着，钟酉就当着她的面儿把蛋糕送走了。

        归途途气地握紧拳头，钟酉绝对是在变戏法地戏弄她，她还不能发作，硬憋在心里，难受得要命。

        她坐在座位上，看那边钟酉跟乔卿还有班上的几个女生吃的有滋有味，你一口我一口。

        他不说嫌腻不爱吃嘛！

        归途途不自知地跺了跺脚。

        这时，那边钟酉说了一个段子，模仿惟妙惟肖，附近女生笑地前俯后仰。

        看来，归途途自认多虑了。

        高鹏飞“女生缘”好，是有界限的，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钟酉则是完全不同。

        只要妖精才会费劲心让女生围在它的身边，然后打个巴掌给个甜枣，让人欲罢不能。钟酉就是男版白骨精，许雅晨只是他备胎中的一个。

        如果她看到辛苦送来的蛋糕，此刻钟酉正在和班里的一群女生分享，不知会作何感想。

        这个人，她不想再接近了，要换个座位。

        归途途没算到，完全下定决心的日期这么快就来了。

        体育课和课间操是归途途最怕的时刻，能有理由不去就尽量不去，一个人在教室里上自习。

        这次，体育老师去市里开会，她要请假，只能找钟酉，因为钟酉现在是班内的体育委员。

        她不想找他。

        见外面万里无云，要不这次，就去上吧！归途途心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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