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上一次来到通州城，见到城门外那一片柳树林的时候，还是两年前。

        那会才开了春，虽然发了芽，但到底显得弱小。如而今这些杨柳开的千丝万缕，如同一叶叶的小舟，又长又窄颇为精细。在阳光的照射下，绿的透明，绿的耀阳。

        四人行了两天的路，总算是到了一个能安心歇脚的地方，便也放松下来欣赏周边的美景。

        一切崭新而美好。

        太阳这会儿挂在东边，看着红红火火的倒也不热。经过柳树林下面的时候，纪卓也伸手摘了一片叶子放进嘴里咀嚼着，倒不似贺兰说的那样纯是涩苦，她倒觉得还有一些甘甜。

        马下尘土轻扬，老远便见着城门口里里外外通行的路人，几人更放慢了速度。

        前面的通州城门像是重新翻修过，四下高大威武，两边是石雕的大狮子，门上的铜首是鎏金铁狮子头，嘴里衔着一圈丹漆金钉铜环，看上去威严端正。

        城楼顶上盘踞着一只镀金的铁狮子，脊背低垂，姿态放松，长长的鬃毛自然垂下，半睁着墨绿的瞳仁，神态自若的向下俯视，如同睥睨天下的君主，庄严肃穆，不怒自威。

        “阿卓，你看这狮子像不像义父坐在主位上的表情？”

        仔细想想，好像还真的挺像……

        狮子尾巴正面却看不到，难不成是拖在身后的？尾巴根部大抵还是团大毛簇。

        纪卓回头瞅着云澜，后者还在张望着楼顶上的大狮子，然后忽然张大嘴学着狮子咆哮了下。

        她翻身下了马，勾着唇角差点笑出声。

        小鸮还立在马头上，收着翅膀立的安安稳稳，像是掌管船队行进的身经百战的船长。感觉到响动才回过头，直接一百六十度的大转弯。

        大概没有脖子，歪着头发出“啁啁”的声音，纪卓抬手摸了摸它，小鸮亲昵地蹭着她的掌心，痒痒的，然后拍着翅膀飞到她的肩头靠着。

        前面贺兰懿正和守城的士兵交流着。后面的青女也下了马，一张薄纱遮着脸，却挡不住眉眼弯弯，神情温柔。加之额上出了薄汗，脸颊泛着红，一抬眸倒是勾人魂魄。

        见纪卓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青女从怀里拿出丝巾，体贴的擦着她额头。

        反倒让纪卓有些茫然，直到见着丝巾确实湿了，她颇为震惊。

        云澜一夹马腹赶到纪卓身边，不满的道：“你怎么不理我啊？”

        纪卓捂着鼻子，嫌弃地在面前挥了挥，试图挥散青女面前被马蹄扬起的尘土。

        “你下来。”

        “喔。”他答应一声，左腿跨过马头侧着身，动作潇洒自然，却并没有下来，反倒坐的安稳。然后弯下腰来，稚嫩的面孔上满是喜悦，颇为开心的伸出手来。

        “扶我一下。”

        这双手保养的倒是十分白皙好看，她心想他该是个姑娘才对。

        脑海里却忽然闪过贺兰懿的手：指甲圆润，骨节修长分明，手背上的皮肤白净细腻，下面的青筋凸起，若隐若现，骨相也漂亮极了，更衬得这双手完美绝伦。

        但他掌心向来温暖宽厚，太阳丘饱满，指腹带着薄茧，摸到她手心时，会有些痒痒的。倒像是他这个人一样，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实非常懂得关怀。

        纪卓伸出手去。

        “小公子，您骑什么马，之前若要给您叫辆轿子，现在轿夫们还不得争着扶您？”青衣忍不住吐槽道。

        她倒没有接到云澜的手，反而被人握住手指，那掌心温暖极了。她下意识回头去看，是贺兰懿！

        贺兰懿与她对望一眼，眼神温柔，一抬眸倒变得凌戾。他拿过马上的缰绳，塞到云澜手里，牵着纪卓来到陆温面前寒暄了几句，她试图挣扎了下，觉得这样不合规矩，反倒被握的更紧。

        “我们还有些事情去官府汇报。青衣姑娘，你们跟着这位沈大人的兵官去驿站歇息。”

        说着，贺兰懿拍了拍小鸮，它原本一直在假寐，被发现以后亮黄色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转过头蹭了蹭纪卓的脸便向着青衣飞去。

        不枉费他那么多肉干收买，果然懂事极了。

        对面的沈大人对着青衣点点头，给身后人使了个眼色，便出来一人在前面领路。

        “是。”青衣回道。

        云澜无奈地滑下来，只能喊道：“阿卓，我要樱桃煎和梨干还有酸枣糕！”

        大概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听他喊句姐姐了。

        见着纪卓点头，云澜又道：

        “你早些回来，我还想你带我在这里玩玩。”

        贺兰懿不耐烦道：“你想玩就找陆大人，陆大人在这里许久，自然哪里都能去。”

        云澜翻了个白银，不知道咕哝了句什么，反倒惹得青衣一下笑出声来。

        很多时候，纪卓都觉得，云澜不像是和自己一个年龄的人，更像是一个三岁孩童。

        可他从出生也未多享受父母疼爱，又经历双亲过世，身边只有一个哥哥，大约即使想哭，也不敢哭出来，恐还惹了云戬伤心。

        若真能这样简简单单的，如此轻易的快乐，也未尝不是一种幸事。

        旁边的贺兰懿见她一直带着微笑，忍不住靠近些：“你挺开心啊？”

        “感觉云澜挺开心的。”

        “……”

        这话他接不了。

        前面倒是有个买乳糖的铺子，五颜六色的糖果更是摆的五花八门。贺兰见她眼神便知道她想法，左不过又是给她这个表弟买的，便有些酸味。

        “狮子糖！竟然会有这个，你不是最喜欢这个吗？咱们多买些这个吧。”她说着便拿了纸袋子开始装。

        “好。”她倒没注意到贺兰懿看着她的眼神里亮晶晶的。

        那店家见生意来了，立刻道：“咱们这个狮子糖可是梅县的原产，专门运了过来。假一赔五！”

        她自然尝不出来，便剥了颗递给贺兰懿，后者背着手眼睛咕噜转，表示需要投喂。

        纪卓挑了挑眉毛，原本都递到他唇边了，正想着收回来便被捏住手腕，他用牙齿把糖咬了去，纪卓一下愣在原地，那老板趁机抓了把糖放进纸袋子里。

        他又不是三岁的孩子怎么会喜欢吃这么甜的糖？只不过这糖确实绵软可口，可他更喜欢喂他吃糖的姑娘。

        “是真的。”

        但她不喜欢特别甜的东西，更喜欢酸的。

        “那是。咱们从不卖假货，这个是大白兔奶糖，您还没听过吧，这是今年春刚从北边的申城运回来的，那边有一家叫“冠生园”的商团，这两年可火了，这个糖吃过的没有不爱吃的，还有奶香味。您尝尝味道给您家小娘子多买些。”

        那老板见着贺兰懿看他，有些莫名其妙地摇摇头，又轻轻扇了下自己的嘴。

        纪卓实在听不下去，但更怕越说越乱。

        “不，我们……”

        她话到一半便见着贺兰懿看她，顿时哑了口。

        “嘿，你说这，我说错了您别介意，您家夫人长的好看，这是……”那老板说不出来了，本来也是个人精，看着表情动作便能猜了个六七分准。

        他原本是打算把那老板添进去的糖拿出来，不过如此懂的分寸，他自然也不介意多个朋友。

        两人倒聊了起来。纪卓在后面看着那么多糖，怎么吃的完啊，越看越觉得他冤大头，这才拽了拽他袖子。

        贺兰懿知道她面皮薄，免不了一会儿脸红就不跟他说话了。就赶紧转移话题，剥了个菠萝头尝了尝。

        “这个多装些。”

        最后那老板很是开心的送走两人。然后喜气洋洋地接着招呼新来的客人。

        这两人接着转，倒默契十足的不说话。

        然后他便给她塞了颗糖，干巴巴地道：

        “你刚才没尝尝这个。”

        纪卓没接也没说话，两人便一直走，直到过了官府的衙门，纪卓这才奇怪地问道：

        “不进去？”

        “嗯？你想进去？哦，是这样。”

        他差点都忘了告诉她，这才想起来解释道。

        “咱们过来的路上不是见到有一些马贼的踪迹，刚才我和陆大人说了，听言词间是有派过官兵追捕的，只是没有什么成效，负责的官吏觉得没什么用便把人撤了。我原本想着再去劝导一下，毕竟受苦的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但是他说今天那方大人休沐，所以最快也得等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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