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买衣服

“大妹子，你信我一句话，这衬衫穿你身上是绝对的好看。”大姐看顾美玲在犹豫，特别热切的劝起来了，“咱就说，你腿这么长，皮肤这么白，光是用这些粗布衣裳捂着多可惜，趁着年轻打扮给自己看看，否则老了，打扮起来也不漂亮了。”

        顾美玲在心里想了一会，最终说，“能试穿吧？”

        其实她还没想好到底是进厂还是下海，但大姐有一句话说到她心坎儿里去了。

        打扮起来，给自己看。

        “能，当场就能试穿。”大姐两手一拍，笑着说。

        她心想这生意绝对跑不了了，大妹子长的好看，衬衫又好看，一穿上保管想买。

        顾美玲听她说当场试穿，心里吓了一跳，“姐，大街上换衣服，不大好吧？”

        其实她脱了外套，里面还穿了个吊带，但现在社会毕竟还是保守的人多，大街上换衣服，顾美玲有点不愿意了。

        “哪能让你这么换，这里人多眼杂的，姐给你拉一帘子，谁也看不着。”大姐笑着说。

        顾美玲有点惊奇，转头看了看附近的摊子，现在出来做生意的女同志比较少，大部分是年轻的男同志，也有人卖女装的。

        他们的摊子前面也看见了不少挑衣服的人，但没有一个在试穿的，都是看一看，在身上比划一下，喜欢就买，不喜欢就扔下走人。

        唯独大姐这摊子，来来回回总有人跟她打招呼，不买衣服也会打个招呼，说下次来看看，看来大姐回头客挺多的。

        所以下海做生意，也不是遍地黄金，摆个摊子就能捡钱，也得看有没有好的服务，能不能趁了顾客的心思。

        顾美玲若有所思。

        再回头看大姐，她从自己带来的军用背包里掏出了个铁丝。

        铁丝很粗，而且弯成了一个圆圆的形状，再拿出一块长布，慢慢儿的串着铁丝穿了进去，咦，这就能试衣服了。

        “来，你进去穿，我给你举着。”大姐擦着脑门上的汗说。

        顾美玲就进去了，脱了外套穿衬衫，这衬衫很不错的，颜色不过分的白，领口也不像前两年大家穿的，恨不得一直扣到下巴，活活把人脖子给勒没了。

        这件衬衫的领口是个很时尚的v字领，就这么敞着，显得脖子修长纤细，腰身的部位还特意收了腰，掐起来细细的，只看上半身特有气质。

        从“试衣帘”里出来，顾美玲自己感觉不错，衬衫质量也好，针脚细密没有线头。

        “是真好看，你这么一穿，像城里的干部。”大姐眯着眼睛看了一会，下了句结论。

        但顾美玲左看右看，就问大姐，“你这还有没有下装，裤子或者是裙子都行。”

        她现在还穿着自己找裁缝做的棉裤，暖和是暖和，就是有点厚，而且款式跟衬衫当然没法儿比，这就不相称了嘛。

        “有，都有，我都拿出来给你看看。”

        大姐心说大生意来了，赶紧又从大背包里找了几样衣服出来。

        其中有一件宝蓝色的裙子顾美玲看上眼了，穿在身上特别好看，长度也合适，一直垂到膝盖下面。

        顾美玲本身就长得好看，一双杏核眼，脸是标准的鹅蛋脸，皮肤是天生的好，又白又滑，没有一点斑点痘痘。

        此时一身搭配起来，洋气的让人不敢跟她对视。

        想了想，她又从大姐的摊子上选了一条蓝色的丝巾，扎在脖子上，围成了个蝴蝶结，这样一看，不至于一弯腰就漏了胸口。

        俩孩子眼睛都直了，想扑上来抱妈妈，又不敢贸然的上前，因为眼前的妈妈跟以前太不一样了，像是换了个更年轻，更漂亮，更洋气的妈妈。

        双胞胎乍着两只手，待在原地，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顾美玲。

        等顾美玲蹲下来，笑眯眯的喊了一声，“过来，妈妈抱？”

        元元一马当先，冲过来就钻她怀里了。

        一人脑门上亲了一口，顾美玲说，“姐，这一身的衣服多少钱，你说个价格吧。”

        “十七块，我这的衣服都是深城进来的，你在别的地儿绝对买不着，而且质量也看得见，都不错吧？”大姐斟酌着说。

        顾美玲一下子笑了，“能不能便宜点儿？”

        她虽说没做过生意，但并不傻，刚才在外面打听过布料，知道一件衣服的成本价大概在哪儿。

        大姐也是实诚，“你说多少，给个心理价格，合适就拿走。”

        她也不恼顾美玲要还价，因为这价格开出来就是让人还的，这样更让人有种捡了便宜的心理，做生意嘛，门道多着呢。

        顾美玲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索性说，“十五块吧，你也有的赚，我也能接受，另外能不能再送一个丝巾？”

        大姐都准备答应了，顾美玲也准备掏钱了。

        但这时候，旁边冒出来一个特轻蔑的声音，“嘁，穷样儿！买不起就别开口，开了口又跟人还价，哪有这样儿的。”

        市场经济刚刚放开，大家在供销社买惯了，都是老一套观念，说多少就给多少，一分钱不带还的。

        但你自己不还价就行了呗，管别人干嘛？

        “那怎么办，我是不是犯法了？你去找公安去？”

        顾美玲从兜里数了十五块钱递到大姐手上，这才抽空扭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

        这是个小姑娘，穿着前些年很流行的黄色布拉吉，手上挎着一个小包，家境看上去很不错，长的也很娟秀，大概是不食人间烟火。

        被呛了一句，小姑娘可生气了，张了张嘴，又不知道回什么，毕竟是她先管闲事的，只能瞪着顾美玲干撇嘴。

        大姐看架势不对，笑呵呵的说，“没事没事，一块两块少赚点也没啥，妹子你要啥样的丝巾？”

        “红色的，跟我身上一样的。”顾美玲说。

        又从大姐那拿了一条丝巾，上面只绣了一排花纹，看上去简单又洋气。

        连衣服都没换，就穿着刚才那身白衬衫蓝裙子的打扮，牵着俩孩子，顾美玲就准备回家了。

        临走之前，她听见那小姑娘悄咪咪的对大姐说，“就她身上那一套，衬衫和裙子还有没有了？”

        “有，你也要？”大姐满脸促狭。

        小姑娘颇有点不好意思，还强调，“也给我拿一套，对了，丝巾也要。”

        大姐忍不住笑了，转身的时候还说呢，“今天稀奇了，平时这两样东西分开挂，一件都没卖出去，今天让人一穿，一下子卖出去了两套。”

        “多少钱？”

        “给你一样的价格吧，十五块。”

        小姑娘的声音听上去可倔强了，“不用，我不像某些人喜欢占便宜，就十七块！”

        顾美玲正好还没走远，闻言，不敢置信的回过头。

        这年头还有这么傻的小姑娘？人家都主动给她打折了，她不要？

        顾美玲现在看她，就跟看一个行走的冤大头一样。

        得找个机会宰这小冤大头一笔。

        顾美玲可是记着她骂自己呢。

        再走远，就听不见他们说话了。

        回家的一路上星星和元元比顾美玲还高兴，都顾不上自己的新衣服了，一个劲儿的盯着妈妈看。

        “老看我干嘛呀？妈妈脸上长花啦？”顾美玲故意说。

        星星小心翼翼的把之前在黑市上买的小黄花发夹，夹到了妈妈头上，笑眯眯的说，“妈妈头上长花啦！现在的妈妈特别好看，我喜欢。”

        “那以前的妈妈不好看，咱们星星就不喜欢啦？”

        星星毕竟人还小，跑起来厉害，但嘴不那么灵巧，给小丫头憋的，就是不知道怎么说，脸都憋红了。

        倒是元元，白净的小脸上也挂着笑，“都喜欢，但是妈妈以前不爱笑，妈妈笑起来最好看。”

        顾美玲心里一下子就软了，她以前带孩子可累了，最主要的是没现在想得开，以前总担心陆宪在战场上有没有事，又或者觉得自己在家带孩子，脸色憔悴不好看了。

        现在想开了，反而爱笑，孩子也被她带的总喜欢笑呢。

        母子三个手拉手，刚进了村子，顾美玲就听后面有人哎呦一声。

        “美玲，咱俩可好长时间没见面了吧？”

        回头一看，顾美玲也挺惊讶的，“王姐？你不是搬到城里去了，今天咋回来了？”

        不远处站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头发是盘起来的，戴着一副眼镜，鼻子上有点雀斑，但总体上是个精干的模样。

        这是王洁，也是从外面嫁进村子里的，婆家就是老根叔一家，刚嫁过来的时候总能说到一起去。

        王洁两口子都在城里的毛纺厂工作，她自己也是个本事人，前两年做了办公室主任，厂里给分了房子，就一家三口的搬到了城里。

        顾美玲以前喊她王姐，这两年倒是没见过。

        “我正好休假，回来看公公婆婆，这是双胞胎吧，都长这么大了，看着真可爱。”王洁笑着走过来，迎面先夸孩子，又从包里掏了两个桃酥，俩孩子一人一个。

        顾美玲说不要，她直接塞进孩子手里了，又说，“我听说你家陆宪……”她欲言又止。

        在这方面顾美玲倒是很坦然，“嗯，走了，以后我一个人带孩子。”

        她说的很平静，王洁倒是心疼了，赶紧转移话题，“我就是听家里人提了一嘴，你别太伤心，日子还是要好好过的。你身上这衣服哪儿买的，看着真洋气，我刚才从后面都没敢叫你，以为是村里谁家大姑娘。”

        “好看吗？就在火车站后面的黑市，你进去找一个大姐的摊位。”顾美玲从头上把发夹捋下来了。

        要说刚才只是客气话，现在王洁是越看越觉得好看，拉着顾美玲爱不释手了，“你说那个三四十岁的大姐？她家摊子我去过的呀，当时怎么就没发现有这么好看的衣服？也是奇怪了，怎么穿你身上就这么好看，还有这丝巾也好看，也是她家买的？”

        看王洁是真的喜欢，也是一个劲儿的夸赞。

        顾美玲起心动念，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想法。

        要不，她试试再推销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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