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18岁生日，代表着成为了大人，在别人都在为了为此庆祝时，卓北晴经历了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他被人强/暴了，就在距离他家不到五十米的小巷子里。

        具体的细节他不愿回忆，只记得那人比他高半个头，力气很大，死死将他压在墙上，把他的身体连同尊严一同撕裂。

        大雨倾盆而下，把地面上一切罪恶冲刷干净，包括他心里的火。

        研究表明，人类受到精神上不能承受的伤害时，大脑往往会开启自我保护机制，接近一个小时的摧残凌/辱，被大脑自动埋在了最深处。

        卓北晴自认是个爷们，倒没有为了失去贞洁之类的东西难过。只是开始怨天怨地，觉得老天爷实在不公平，为什么要将所有的苦难集中在他身上。

        是因为他已经没有值得失去的东西，所以只能对躯体下手了吗？

        那人离开了，脚步很重，只给他留下一个噩梦般的背影，卓北晴没有爬起来把他勒死的力气。

        只能趴在地上，狼狈地从污泥中捞起衣服，重新将自己裹紧，稍微一动身上就刺痛不已，火辣辣的疼。

        此时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睁着眼睛，趟在那条充斥着泥水和垃圾的巷子路上，茫然而沉默。

        没有路灯，只有偶尔划过的闪电将他照亮。

        除了施暴者，没人知道他遭遇了什么；除了自己，没人会来听他诉说刚才的遭遇，抱着他轻声安慰。

        滂沱的雨水中，他就像一具无人在意的尸体，露出的手臂皮肤青青紫紫，红白一片，能直接拿去拍重口味的恐怖电影。

        脑门被雨珠打得有些疼，有一瞬间他真以为自己会死，脑子一片混沌，习惯性开始胡思乱想：

        或许他明天会被清洁工和路过的大爷发现，跟大多数悬疑剧的开头一样，一声惊醒居民的尖叫，然后警察到来，拉起黄黑色的警戒线，无数人站在旁边围观，顺便对他的死因指指点点，众说纷纭。

        但愿他能以相对体面的方式上社会新闻。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有道刺眼的光照了过来，让他的狼狈彻底显形，他下意识捂住了眼睛，借着光看清楚了来的人。

        是季风昀。

        他此刻打着一把黑伞，浑身干干爽爽的，身量挺拔，如松如鹤，普普通通的高中校服，愣是让他穿出了高定休闲款的味道。

        卓北晴和这位同校的风云人物并没有太多交集，但既然被奉为校园男神，就算对他不关注也不免留下些印象，家世显赫，成绩优异，还有一张顶级的好皮相。

        这样的人，几乎和他天然站在对立面，云泥之别，不啻天渊。

        算了，被发现就被发现吧，反正他也不会更惨了。

        卓北晴直挺挺躺着，就像是一尾丧失了求生欲的死鱼，季风昀却没有听见他的心声，看到眼前的情形后，连忙走了过来。

        “同学，你也是一中的学生？哪个班的，怎么倒在这里？”

        卓北晴默不作声，季风昀把伞往旁边一扔，整个人暴露在雨里，然后拉起他的胳膊往肩上扛，原本他是想把人背起来的，结果对方死命不配合。

        两人打架一样纠缠了一番，垃圾桶被踢得咚咚响，差点双双摔进了泥坑里，他只好半拖半搂地，把人往最近的旅馆拉去。

        “别管我，让我回家，我要回家。”

        卓北晴推搡着他，想要往后面逃，离灯光越近，就越觉得害怕。

        他已经成了肮脏的老鼠，只配待在没有光的地沟里，一旦出现，身上的卑劣痕迹便会暴露无遗。

        他只想藏在家里，做一只重伤濒死的小兽给自己舔舐伤口，是死是活全交给明天。

        可是他实在是没有力气，只能任由季风昀拖进刚开好的房间里，又被他拖进了浴室。

        “先洗个澡吧，你淋了那么久的雨，别再感冒了。”

        “我说了不用你管！在这装什么大善人呢，在学校里也没见你对同学这么热心啊！”

        卓北晴刚才积压的情绪突然爆发出来，歇斯底里怒吼，浴室里廉价的沐浴露被摔在了地上，绿色的内容物溅满了季风昀昂贵的球鞋，

        “你要真想做慈善，不如多去捐几笔钱，跑来这管起我的闲事干什么？我看你是不是圣父病犯了，还是饱了撑的啊？”

        他知道这样不对，但却仍忍不住冲他发火，大概是觉得季风昀连他最不堪的样子都见过了，之后再如何也不必在意他的想法。

        季风昀并没有生气，似乎已经猜到了他的经历，眼中满含温和包容，没有丝毫不耐烦，“先洗澡吧，有什么事情等会再说，想吃什么？”

        卓北晴骂了句脏话，用力踢门，暴怒得像是要和他打一架，“你听不懂人话吗？滚啊！”

        “我在外面等你。”

        他闷声不响地蹲下去把沐浴露收拾了起来，用毛巾将瓶身擦干净，递到他手上，然后默默走出去，关上了门。

        卓北晴有些愣住了，手里的瓶子似乎还带着季风昀的温度，让他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廉价的旅馆，浴室里散发着消毒水的异味，镜面许久没清洁了，表面有不少水痕，照得人影更加斑驳。

        卓北晴看着镜中的自己，莫名浮现出一抹强烈的恨意，他拿起旁边的玻璃杯，想把镜子砸碎，动手之前才意识到要赔钱，赶忙收了回去。

        他已经够惨的了，何必花这笔冤枉钱，在食堂多吃几道荤的不好吗？

        沉默着洗完澡，他将自己用浴巾裹严实，打开门走出去。

        外面的桌子上传来饭菜的香气，季风昀像对待朋友一般自然热络，亲手帮他拉开椅子，“坐，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去下面打包了点炒菜和汤，就算要继续骂人，也要吃饱了才有力气骂。”

        卓北晴接过筷子，机械般往嘴里塞了两口，也没尝出味道来，只记得眼泪混在了菜里，又苦又咸。

        太难吃了，他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我说季风昀，你是不是真想做慈善啊，明明我和你之前都不认识。”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笑话，学校里谁不认识你啊，我们班女同学天天把你挂在嘴边，你那点破事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他耸了耸肩，鼻头轻皱，嗓音中竟带着委屈，“好不公平啊，你知道我的名字，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卓北晴愣了一下，作为天之骄子，季风昀也会因为这点小事感到不平吗？

        这时，他才终于开始正视他，白璧无瑕的一张脸，如同女娲精雕细琢的毕业设计，没有哪一处不美，眉清目逸，玉质金相。

        他的气质很冷，真要形容的话，就像巍峨雪山之巅，极低冰层之下，那抹让人不敢靠近的严寒。

        “我叫卓北晴，高三九班的，我们化学老师还是同一个人呢。”

        胃里有了东西，卓北晴放松了下来，也想着转移下注意力，真的开始和他聊了起来。

        季风昀低头看他，拿纸巾擦掉他嘴边的汤汁，“是那个秃头？我记得他讲题目老喜欢跳，一堂课听下来能懂的没几个。”

        “是啊，我怀疑他自己也不会，就糊弄咱们吧，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招进来的。”

        有了共同话题，两人很快就熟悉起来，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将近凌晨，季风昀没有提出离开，而是准备在沙发上睡上一晚。

        但这间破旅店的沙发不光小，还带着诡异的味道，卓北晴实在是不忍心让这朵圣莲花憋在那里，主动邀请他上床睡。

        “这床有两米多呢，就一晚上，没关系的。”

        “谢谢。”

        季风昀脱掉鞋袜和外衣，规规矩矩躺了下来，姿态板正得像是在进行什么仪态训练。

        卓北晴摇了摇头，躺在床的最左端，“谢我干啥，这本来就是你开的房间，明天我把钱还你，该多少就多少。”

        “不用。”季风昀把灯光调暗，“睡吧，别想太多，明天还要上学呢。”

        是啊，不管发生什么，明天终究会到来。

        如果明天不能立刻死去，他就只能强行忘掉今天的痛苦，再也不要提及。

        就当是被狗啃了一口吧。

        他安慰着自己，闭上了眼，听着季风昀的呼吸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可惜事实证明，很少人能在遭受创伤后依旧如常，噩梦和苦痛也不会因为刻意遗忘就不找上门来。

        “啊！”

        卓北晴尖叫着醒来，隔壁房间的夫妻俩被吵醒，抱怨咒骂声不断。

        他抱着自己，泪流满面，死死盯着房门上漆黑的把手，生怕这时候有人突然推门进来，对他实施暴行。

        “怎么了？”

        季风昀睁开眼，发现他正在发抖，心中一颤，从后方静静把他抱住，以一种肌肤接触面积最多的方式，试图给他提供尽可能多的安全感。

        “别哭，不要怕，我在这里。”

        卓北晴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抱住他的手臂，吓得眼神都有些涣散，“季风昀，你门锁了没，这门锁靠谱不，我怕有人进来。”

        他只顾着害怕，没有意识到季风昀此时看他的眼神有多复杂，“不会，我已经锁好了，还有我呢，没人来欺负你……你要是真怕，去我家睡觉好不好，我找几个保镖来守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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