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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孟春太簇


再说周到这两日,将这‘装修改建’项目接上手,那便风风火火,大开大合的去做了,也乐得伍子胥带着那爷仨到处玩乐。

这两天,不光那紧挨大路的北门楼子,竟是将北边的整段院墙都给扒了去!

每隔一段二三十米另立门户,一时间开了七八个新门,然后在这段北墙院内高高支起房柱,搭上房梁,自东往西搭了个囫囵的天顶。

起初伍员与伍沔不解,但经周到讲解,来日早间这顶下便是摆放瓷器的‘小市’,然后以门相隔,若分归类别出售,于记录也好,归帐也罢,都可简单分明。

二人这才恍然大悟。

可不光北墙,东门向来多为宅院正门,周到直接将东门又给改成了个更阔气的门楼子,还标新立异的在门上正中挂起了匾额,上面即不书上‘伍瓷’‘瓷庄’,也不书‘八路通源’一类,而是在匾上写了‘家和万事兴’这几个大字。

他想着除了自己,这世界上,就连李白也看不透他这个梗……其实连周到自己也不知道,他这是想家了,小时候老家的宅子,门楼上正是这五个字。(夹杂了私人感情,抱歉)

当匾额挂上去的时候,周到叉着腰站在门楼子下看着,不由一阵哈哈大笑。伍沔倒觉得周到这话寓意似乎不错,大家和和气气那才能长久做买卖嘛,就非常合自己心意,一时间对这话极为推崇。

东门楼子后,周到又让人扩起了长廊,直通前院正中,欲起一栋两层高楼。他没有图纸,也不知构造,只能请教李白。合着李白的说法,又加上了自己记忆中影视里青楼的样子,将想法糅杂了一起,托伍沔去请来公输班帮忙。

第二日傍晚这公输老哥不光人到了,还给周到带来了他心心念念的‘廿一弦’。这可把周到给高兴坏了,当下令阿贝将琴小心收起,拉着公输班和伍沔便要去小酌几杯。

“哼。”

周到贪杯,饮酒时每每到开心处,便会控制不住,多喝几杯。喝多了像个死猪一般,然后难受的时候,还会胡乱地哼哼唧唧,阿贝向来讨厌他喝酒。

听到师父又要跟人喝酒,本来喜悦不已,当着宝一样抱着琴盒的阿贝也不走了,拉着一张臭脸将琴竖着放到周到跟前,道:“就知道喝酒,喝完酒臭死了!要藏琴,自己放去!”

二人见阿贝这小丫头,当弟子的,竟然敢管起师父来了,不由都乐了。周到也跟着二位老哥笑了起来,他自不会因落了面皮就训责阿贝,心里反而美滋滋的。

他心道平日里还真是没白疼这俩好徒儿,现在这阿贝教的都快跟亲闺女一样了,会心疼人。

老伍和公输班不禁逗起了阿贝,故意数落周到,开起了玩笑。他们这正笑闹着,今日的伍员也领着阿包,手中大包小包的掂着东西回来了。

阿包瞧刚进门就碰到了师父,可吓了一跳,赶紧将手中的禹虫小笼拿布盖了,求助似的交予伍员身后的一个虬髯汉子手中。那汉子似是挺喜欢鬼灵精的阿包,当即也笑着接了。

伍员这两日与众人相处的极为愉快,和他们也从不见外。眼见这边又有乐子可图,赶忙快走两步,待他在一旁听明了前因后果,也顿觉有趣。

他人一向心思活络,听了明白便笑着提议道:“阿贝妹妹,我瞧人喝醉了,多是在自己府上,心中自在。不如今日我们到外边喝酒去,若周先生喝醉了,我们便将他丢下,哈哈,好生让他记得……再者,这琴也新颖,正好试试音色,可否?”

“喔!?”阿贝听了,眼睛一下子亮晶晶的,当下抱起琴表示自己也要一起去。

众人这便就开开心心的跟着伍沔叔侄俩,一路来到了一处灯火辉煌的舞曲馆子。

周到和两位爱徒还是首次来这地方。阿包见那馆子竟有四层高,整个大馆雕梁画栋,就连梁梁柱柱都红红绿绿的,整个灯火通明,各处蜂蜡似不要钱的点着。心里一下子就虚了,人也不觉做作了起来,怕稍后失了礼,便欺随着伍员身后,低声询起了内中情况。阿贝也不说话,却是竖着耳朵在一旁偷偷听着二人谈话。

伍员自是对阿包知无不言,细细答对。他正说笑间,忽而想到什么,话锋一转,却是对周到笑道:“周先生即通音律,这‘廿一弦’的琴也甚是新颖,想来对这种舞曲馆子也甚是熟悉了。”

伍员这番试探实是灵光咋现,整句话开口如水到渠成,周到自是不知他话中深意,他也是往常一般,有话直说,笑道:“这音律我也是略通一二,这曲舞会馆,我却不曾来过。”

伍员见他这话说得似乎滴水不漏,但细细品着,心中不禁反复琢磨:通音律而不曾入乐馆,若不曾入得,他却又镇定自若……难道他真的是来自方外仙门,在这红尘游戏的?

他哪里又能猜到,周到心说:你们这什么舞曲馆子算得什么?酒吧夜场早在哥大学那会儿都是常客。

一行人来到这间曲舞馆内,只听得这馆内隐隐编钟轻鸣,古琴微筝,周到兴冲冲往堂内瞅去,只见过了堂,馆内中空,后面是一个圆圆的小院儿,院内也是一片灯火通明,中央有高高的台子搭设,上有舞女随着一侧仕女编钟正在曼舞。这跳的是啥?周到也看不太懂,欣赏不来,不由兴致缺缺,失望起来。此时却见院中正对大门立有一方奇石,石上刻曰:孟春太簇,四个大字着实醒目。

“呀!”周到不由一愣,遂止不住开心道:“不凡不凡。”

这字中意思,周到自是晓得。

当年和小妹一起学琴的时候,那教琴的是个大妈,似是大学退了休的老师,平日里除了教他们乐律,又常常免费给他们补习古乐知识,那会儿可有一阵,他见到这个老师就头疼。

这四字来历自是孟春之月,律中太簇。周到历史没过关,也不知道在那个世界,这会儿是否便通了这五音十二律。但他晓得,孟春为岁首,太簇为律首。这简单四字相合真是既含蓄又霸气,妙不可言。适才他还以为这间舞乐馆也就是夜店,现在他心里一下子就升华成维也纳音乐厅了。

待再看那台上舞蹈,顿觉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意,细细看去,他忽然明白了,那舞蹈似乎是在讲述什么故事……

“公输老哥。”周到不由拉了拉公输班,偷偷问道:“这舞蹈跳的是什么意思。”

“哈哈,你说这啊。”公输班随意瞅了一眼,张口便道:“这舞是在赞禹王治水的伟绩。”

好吧,大禹治水,这也是故事,自己猜的也不算错。

“伍四爷,公子胥,您二位上宾早来。”

此时,有一白衣仕童迎了上来,拱手施礼,话音到,礼也到了。

却见这伍沔似不像平日间大大咧咧,也是随手还了一礼,道:“今日宴客,你可方便寻一宽敞僻静处。”

这是要大房宴酒啊,仕童一听,脸上忍不住堆满了笑意:“此间四楼正有上好去处,伍四爷,奴下引您上去。”

当下一行人随着这童子上了四层,这层只有两间房,装饰的也巧,上刻福爻,以阴阳环鱼装饰这两间房,寓意这两房贵客一团和气,互福互贵。后又听伍沔解释,对门阴鱼房内时常空闲不待客,偶尔有路过姑苏的礼乐大家住下。近日听闻此处住着的是,晋国魏氏一族的女公子。在越国学曲归去,路过姑苏,由这太簇楼的主人挽留,求教晋礼。

一众走入这阳门内,以周到的算法,这房约有百八平,房角设榻,正中设长长方桌,桌前置蒲团软座,多有各色长锦繁花于房中装饰,一旁有编钟一排十支,四名覆纱仕女跪坐伏礼。

六人随桌坐了,伍员的门客也侍奉在侧。不多时,众人正闲聊中,又见芳龄仕女鱼贯而入。婢奴备着各色菜式将菜肴美酒奉于桌上,六人前各分食一份,然后静静跪坐在众人身后待侍,三名窈窕舞女则随着编钟轻敲,缓曼妙舞。

众人正边欣赏舞乐边谢过公输班来城内帮忙,公输班自是个八面笑佛,乐呵呵举杯来者不拒。

过了会儿,一曲舞乐终了,正闭眼摇头,拿着两指正轻敲桌面的伍沔睁开了眼睛。

他向阿贝身后摆着的琴盒看去,问道:“老周,你托公输老哥做的这琴却是十分古怪,今日大家雅兴颇浓,要不你给大家奏得一曲,哈哈哈,说实话,偶还真不信你会弹弄这玩意呢。”

“诶?”正抓着一支鸡腿在啃的周到,听了不由连连摆手,笑拒道:“我做这琴一是为了教导阿包阿贝音律,二是为了瓷庄开市作秀,我常年不得动琴了,手上生疏得紧,来日,来日方长!”

伍员也颇有兴致,给了阿包一个眼神,一旁起哄:“周先生的琴不凡,想来琴艺也是不凡的,唉,今日雅致正浓,却是不能听得周先生弄琴,想来今日也多是一桩憾事。”

“师父,偶也未曾听过师父弄琴呢。”阿包接嘴道。

“听什么听!”阿贝白了他一眼:“来日教你日日学律,不得出门,给你听个够。”

“哈哈,贝丫头近日嘴巴是越来越利了。”公输班哈哈大笑,打趣道:“周老弟,莫非某苦心做琴,却听不得这奇琴奥妙么?”

“嗐!”周到将手中鸡腿放到镬鼎之内,笑道:“何必激将与我,今日我也兴致颇高,就献丑来抚一曲罢。”

身后仕女也不用吩咐,捧来铜盆热水与周到净手。

“谢谢。”

周到双手洗去油渍,抱了琴盒便走到屋内正中适才舞女共舞处,拉过一个蒲团,便大喇喇坐了。

又将琴盒横放身前,捧出筝琴置于盒上,看着眼前这熟悉而又陌生的东西,他不由单手拂过琴弦,一时还真有些手痒。

“咚!”他试了试音,丝绸琴弦相较于他熟悉的金属弦响声稍微弱了些,但却沉朴古拙,空灵若仙。

“咚咚!”他又试了几声,好似琴艺并不生疏,此时未戴义甲,由着手指拨弄间,于细微之处更胜从前。

他又调试了一阵琴弦音准,二伍与公输班皆是懂音律的,玩笑间细听,只听他调校的弦音颇为奇怪,角徵之间多出一音来颇为突兀,听得他们强迫症都快犯了,颇为难受。三名舞女此时也坐在一旁好奇瞧着,想要开口提醒他音错了,却又不敢,便互相眼神交流,鼓励对方开口,一时玩乐上了,低声浅笑。

“咳!”周到大袖一挥,单手压着琴弦,自信笑道:“公输老哥,您想听什么样的曲子?”

“哈哈。”公输班手中正抓着一盏酒水送入口中,一饮而尽,畅快道:“曲由心生,就随周老弟所愿吧。”

“好罢!我老周今日就遂了老哥的愿。”周到笑道,他单手压着琴就要来一曲《高山流水》先过过瘾。

正此时,忽然听楼下传来一声怪叫。

“落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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