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交涉·Truth

时枝绘凜买来饮品的时候，少年还未醒。

        他的双手交叉被枕在脑后，后背靠着台阶，墨绿的碎发温顺地贴着前额，无法从面容中判断出和昨晚类似的疲惫与倦意，明显只剩下随意轻松。

        他好像有种能够随时随地入睡的本领，而且，他还真的不将这次队内比赛放在心上。

        不过话说回来，她也一样。

        她盯着手中的两瓶饮品，笑了笑。

        她要是对比赛上心，就不会在中途随意离开，更不会为根本不上场的选手进行测评。

        时枝绘凜早已将写有海外远征组名单的纸张收回包里，只留下平板和与越前龙雅有关的测评报告。

        录像是她使了点手段获得的，是酒店的监控录像，这多亏了某人的帮忙，尽管留下一点话柄在他那里，但总之，只要有助于对越前龙雅的网球实力进行测评，就无伤大雅。

        时枝绘凜再次看起了录像，进度条被来回拉着，手中的笔写写停停、圈圈点点，她品一口红茶，抿嘴皱眉：“马马虎虎。”

        味道不及之前常喝的万分之一，但她还是将就地喝着，不知不觉间已喝了一大半，将要见底。

        很显然，除了他们两人，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交战的选手身上，这让他们得以偷得闲暇时光做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情。

        可往往这个时候，总会有意料之外的人过来打扰。

        就比如眼前的这位。

        “你好。”

        “你好，君岛同学。”

        是之前和她对上眼神的君岛育斗，在海外远征组中排名no7的选手。

        “不知能否直接称呼为‘时枝小姐’，当然，如果冒犯了，我就以‘助教小姐’相称呼了。”

        颇有教养的少年礼节性地询问，不同于其他选手的无礼、冷淡和自大，他所展现的是温文尔雅的模样。

        时枝绘凜想起了资料上的信息，眼前的少年是明星选手，名声很响，手中握有不少产品代言，常常暴露在大众的视野中。

        这样的选手，必然会更加重视自身的行为举止，避免被媒体捕风捉影到任何能够败坏名声的不良举动。

        时枝绘凜敛了些生人勿扰的态度，她放下手中的物品，起身站定。

        “不必，称呼姓氏即可。”她的声音被有意压低，用眼神向君岛育斗示意了一下身边熟睡的越前龙雅，“我们换个地方交流。”

        她有预感，他是怀有某种目的而来。

        不出所料，少年点点头：“那好，就请时枝小姐随我一同出去一会儿。”

        “好，稍等。”

        在他先行转身走远之际，时枝绘凜将留有话语的便签贴在了橙汁瓶子上，接着紧随他离开。

        “这里很合适。”

        他们穿过长长的楼道，停在了通往顶楼网球场的楼梯拐角处，因顶楼球场已被他们借用，鲜少有人经过这里。

        “那就麻烦君岛同学有话直说了。”

        时枝绘凜双手抱臂，从容地倚着墙，气势不输面前的这位人气新星。

        “我很欣赏时枝小姐的爽快，和聪明人打交道果然很轻松。”

        君岛育斗不掩饰他的欣赏态度，食指抵住将要滑落的眼镜，温和地说道。

        时枝绘凜并未作声，她漠然地直视着他，对他的话语无动于衷，无形之中竟给少年带来了压力。

        久经战场的交涉人险些乱了阵脚，对于未知的交涉对象，难度系数更会翻倍，而面前的这位助教小姐，显得尤其深不可测，他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尽力交涉。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时枝绘凜耸肩，她摆弄着手机，随后双手插兜，点了点头。

        “早该如此。”

        君岛育斗保持呼吸平稳，说出的语句却极其有力量。

        “劳烦时枝小姐将远野同学剔除队伍，任何方式都行，作为交换，我可以尽全力达成时枝小姐开出的条件。”

        将远野笃京剔除海外远征组。

        时枝绘凜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时枝小姐没有听错。”

        君岛育斗深呼吸一口气，正要重复一遍，就被打断。

        “理由。”

        时枝绘凜简明扼要地说道。

        她早就听清他在说什么，对于他提出的要求，她惊诧万分，但依旧控制着情绪不外露。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时枝小姐是否同意交涉，只要时枝小姐在报告中不看好远野，届时再和教练们友好交流一番……我自然相信时枝小姐的能力，我可以承诺，一旦成功，回报很丰富，绝对不会亏待时枝小姐。”

        “这就是君岛同学与人交涉时所展现的诚意吗？”时枝绘凜轻哼，话锋一转道，“或者说君岛同学也对我这个被交涉对象了解甚少，没有把握，只好避重就轻地通过强调回报提高成功率。”

        君岛育斗心下一惊，不自觉地攥紧双手，面前的少女在短时间内就反客为主，不留情面地撕开突破口。

        “中国有句古话，‘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时枝绘凜熟练地引用着她感兴趣的东方文化，“意思是说战场上不光要清楚自身的优势弱势，就连敌人的任何信息也不该放过。交涉避免不了唇枪舌战，君岛同学连第一步都完成得不充分，倘若真成为合作伙伴，这实在让我无法放心。”

        听到最后一句话，君岛育斗逐渐放松下来，他以为对方只是担忧处境。

        “是我考虑不周，如果时枝小姐害怕承担责任的话，这点不用担心，我保证不会将时枝小姐推出去。”

        “是么？”时枝绘凜脸上挂着浅笑，不急不徐地说出了她已有的猜测，“被交涉的对象不是你的对手远野笃京，一开始就是我。远野笃京在球场上使用处刑手段，这也许会让不了解你们的我反感，而加深对君岛同学的同情。”

        “时枝小姐确实不赞成远野的打球方式。”

        君岛育斗颇为自信地确定。

        就连常常作为远野笃京搭档的他都受不了残酷的打法，更别提身为天生同情心泛滥的女性的时枝小姐。他一直有在观察她的反应，如他所料，她基本上都是心不在焉地看着比赛。

        “至于时枝小姐提到的准备不充分……”君岛育斗无奈地叹气，“我所能掌握的资料少之又少。”

        她和现no4选手越前龙雅都是空降，他费了点心思，可惜没有多少进展。

        世界由关系组成，人是社会性动物。

        关系错综复杂，若能抽丝剥茧，自然可以整理得到某个人的较全面的信息，这有利于交涉人摸清底牌进行有利交涉。

        可这一点，并不适用于时枝绘凜，他在一开始，就输了。

        君岛育斗斟酌着，他尝试着增加筹码。

        “很遗憾，我无心与任何人交涉，并非利益不对等，而是，”时枝绘凜微笑着，笑意不达眼底，“球场上从来都不应该存在交涉者。”

        假定存在，唯一能够作为交涉筹码的，也只有网球技术本身。

        “那我也只好承认，我们之间的交涉已经崩塌。”君岛育斗不无遗憾道，眼眸中划过一道精光，“不过，我看时枝小姐对我们的no4选手有点上心，或许，这也是一个可以交涉的筹码。”

        “君岛同学，现在我所能做的，只是答应不向任何人透露我们俩刚才的交流内容。”

        时枝绘凜将手机在他面前一晃而过。

        “时枝小姐……”

        君岛育斗愣怔。

        “放心，我不会外传，只不过想提个醒告知一下什么才是威胁。”

        她冷哼。

        这场交涉自然不欢而散，君岛育斗没有回球场而是先行回房间休息，或许他在谋划着下一场交涉。

        时枝绘凜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待身形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后，她才踏着楼梯返回球场。

        楼道间明显有人在打电话，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称呼着她不陌生的人名。

        “大叔，当时时间紧迫，更何况，拉尔夫是知情的……”

        越前龙雅提到了拉尔夫？

        少年应该是在走廊上来回踱步，这让她听到的声音忽大忽小，她停住脚步，凝神听着断断续续的声音。

        “噗嗤——是，是，上帝必然会保佑大叔你的……”

        上帝？

        拉尔夫、上帝……

        她想到了两个人。

        拉尔夫·莱因哈特和理查德·史密斯。

        很快，她就听到了她心中的那个答案。

        “放心，我当然不会背叛美国队，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可都是为美国队考虑哦。”

        美国队……

        “可真让人意外。”

        不过也在情理之中。

        这正好解释了本该待在纽约的他竟出现在了澳门。

        日本队的海外远征组现no4选手是美国队的队员。

        越前龙雅还真是随心所欲。

        至于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潜入日本队，不用说，答案只有一个——小柱子。

        他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美国队考虑，这是打算将小柱子也拐走？

        说来也奇怪，时枝绘凜现在谈不上有多高兴，一直想追寻的真相就被她轻易撞破，没有那种成就感，属实没有意思。

        她本身对日本队没有忠诚度可言，就没有想着将这件事说出去，她也不是那种口风不紧的人。

        少年依旧在说着话，时枝绘凜听得不真切，她也不打算此时就出去，犹豫了一会儿，她选择抛下这一切，也回到房间休息。

        爆炸的信息涌入她的脑中，时枝绘凜闭上眼睛回顾着，不知不觉间竟背靠着椅子陷入了沉睡。

        一觉无梦。

        再次睁眼，房间里都是黑暗的，她看向窗外，发现夜晚已经来临。

        竟然睡了这么久。

        手机铃声兀地响起，她接通，谁料下一秒就立刻挂断。

        是越前龙雅。

        时枝绘凜蹙眉，她难得愿意回电，可对面只传来很短促的一声惊叫，便又再次断了联系。

        挂她电话的，他还是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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