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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黑背


火堆里晃荡着一小撮火苗,整个山洞被偶尔响起的火星崩炸声烘托得暖洋洋的,显得格外温馨。

        金溟睡得正香,忽然听到几声“嗷~嗷~”,是一种类似于烟嗓猫咪的声音。

        被吵醒的金溟闭着眼打了个哈欠,翻过身懒懒地抻了抻脖子,哈欠还没打完,“咚”一声头就撞在了石壁上。

        他这才想起自己又睡回了角落里。

        昨晚不知怎么的,本来父慈子孝的温馨场面蓦地就冷了场,乖乖巧巧被他抱在怀里随便撸的海玉卿忽然又犯了狂犬病似的,冷着脸一翅膀差点把他扇进水潭里。

        最后更是连床都不让他上了,讲睡前小故事也不好使了,被踹到角落睡了一晚。

        还好留了火,总算睡得不太冷了。

        金溟实在想不通自己哪里又惹恼了海玉卿,昨天好不容易吃顿饱饭,胃里又满又暖,还有火堆取暖,再盖上羽绒被睡在羽毛垫上,多幸福的事,就这么让海玉卿一翅膀扇没了。

        感觉海玉卿有点暴力倾向,别人保暖思·淫·欲,它是保暖思打架。吃饭睡觉寻衅滋事打架斗殴,鸟生再没有第四件事。

        好在金溟对野性难驯的凶猛小动物十分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觉悟,不然这日子怕是一天也过不下去。

        金溟坐起来,活动着睡得僵硬的四肢,听那烟嗓的“嗷嗷”声又近了点。

        “这是鸟叫吗?”金溟搭讪道,“像不像猫叫。”

        海玉卿拿翅膀盖着脸,窝在羽毛垫里,没吭声,还刻意翻了个身。仿佛在表示,自己听到了,就是故意不理他。

        金溟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海玉卿的断翅,继续搭讪,“好得真快,也许明天就可以飞了,开心吗?”

        海玉卿勉勉强强“嗯”了一声,只是仍旧拿翅膀盖着脸,不愿搭理他似的。

        金溟不知海玉卿犯了什么倔,总之先顺毛总没错,说不定表现得好今晚能有床睡,“还有哪儿不舒服?是不是又饿了?”

        海玉卿的胃是个无底洞,脑子里只装好吃的,这么哄,方向应该没错。

        “不饿。”海玉卿的语气听上去果然好一点了。

        金溟赶紧接着讨好,“荆花已经开了一些,马上就到百花盛开的时候了。我一会儿出去找找蜜蜂,春天蜂蜜正是富裕,拿点给我们家小玉卿当零食,饿不着那些小蜜蜂。”

        海玉卿抬起翅膀,终于露出脸来,有点惊讶,“你会偷蜂蜜?”

        “……”金溟义正言辞地纠正,“这不叫偷,它们吃不完,分享给我们一些。”

        “……”海玉卿觉得很有道理,这确实不能叫偷。但还是有点担忧,“蜜蜂蛰得很疼,蜂巢也拿不走。”

        它自己试过,虽然仗着自己飞得快,啄一口就跑,但也总会被蛰上几下。

        海冬青的翅膀构造擅长快速飞行,但无法负担太大的重量。野外的蜂巢就是小的少说也有百十斤,它带不走,只能就地吃两口。

        挨好几下蛰,才能吃到一口蜂蜜,不划算。

        蜜獾虽然也挨蛰,但它不怕疼,而且还有办法拿走整个蜂巢。

        蜜蜂还没见到一只,金溟的嘴就像已经抹了蜜,“蜂蜜能消炎,对你伤口愈合有好处,而且你也爱吃。只要能让我们家小玉卿开心,蛰几下不算什么,还治风湿。”

        他再睡石头上,早晚得风湿病,就当提前治疗了。

        “不要,”海玉卿冷了一晚上加一早晨的脸终于软和了,白脑袋凑过来轻轻蹭了蹭金溟的翅膀,更温柔了,“不吃。”

        金溟大受鼓舞,麒麟臂开始躁动。

        蜂蜜,立刻,马上,安排!

        “只要我们家玉卿高兴,让我烽火戏诸侯都行。”金溟捧着逐渐温顺的白脑袋一顿猛rua。

        风火洗猪猴?

        火洗,应该是烤的意思。但是——

        海玉卿皱眉,“猴子,好吃吗?”

        没吃过,应该不好吃吧,就算拿火烤,海玉卿也无法想象烤猴子肉的味道。

        而且猴子报复心理很重,还会投掷,吃只猴子是小事,但后患无穷。

        金溟莫名其妙,“猴子?”

        吃点蜂蜜他倒是能想办法,海玉卿今天要是想吃猴子,这就有点为难金雕了。

        “不要,野猪也不要。抓不住,很危险。”海玉卿更害怕金溟真去抓野猪,说着便扑过来抱住他。

        猪皮比石头还厚,鹰爪也穿不透的,而且力气极大,防御力和攻击力都很强。

        “……”金溟反应过来,“扑哧”笑了海玉卿一脸唾沫星子,享受着恒温羽绒被的包裹,“不抓猴子,也不抓野猪,我去给玉卿找蜂蜜。”

        有了前两项比较,海玉卿顿时感觉偷蜂蜜好像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

        但它仍不太放心,“那我跟你一起去。”

        “你在家好好等着。”金溟把海玉卿按住,“放心吧,捕猎我不行,偷……呸,拿蜂蜜我在行。而且,总要先找到蜂巢才行,我这几天在附近没看到,可能要走远一点去找。”

        以前在野外,遇到容易偷的蜂巢,只要不是冬天,观察队也会偷偷凿破蜂巢接一点野蜂蜜。蜜蜂很快就能将蜂巢重新修补好,蜂蜜储备从来只多不少。

        只有累死的蜜蜂,没有饿死的蜜蜂。

        取点蜂蜜影响不了生态环境。

        只不过现在没有器皿,他只能把蜂巢整个偷回来。

        莺飞草长的季节,勤劳的小蜜蜂再建一个蜂巢不是难事。

        金溟如是开解自己。

        不过,蜂巢要去哪儿找?

        “老大?”

        “嗷嗷”声停了,一扬一顿的声音在洞口响起。

        这声音很特别,鹦鹉学舌的腔调,金溟记得,是那只小黑鸟。

        “真热闹,又有访客。”金溟笑道,他对那只小黑鸟印象不坏,“进来吧。”

        一个小黑点从水帘后蹦蹦跳跳地冒出来,嘴里叼着几枝鲜艳的小野花。

        小黑鸟小心翼翼地绕过还不太熟悉的金雕,贴着石壁蹦到羽毛床旁,找了个缝隙把小野花插在垫子里,又退了两步认真欣赏一番,还挥着黑翅膀比划,“好看,一圈,全插上。”

        金溟哈哈大笑,觉得这只小黑鸟更可爱了。

        小黑鸟悄悄白了金溟一眼,认真地跟海玉卿说,“筑巢,要装饰,要漂亮。”

        一派老母亲谆谆教诲的语气。

        海玉卿冲小黑鸟翻了个白眼,伸嘴把小野花扯掉,扔在地上,“够漂亮了。”

        “……”小黑鸟愣了一会儿,把花捡起来重新插上,坚持道,“没有花,真丑,找不到老婆。”

        海玉卿立刻又把花扔掉,“不需要。”

        黑色的小爪子挠了挠躺在地上无辜蒙受嫌弃的小野花,转头问金溟,“换一种花?”

        “?”姨母笑地旁观这场鸟儿吵架的金溟忽然被点名,“问我?”

        和他有什么关系?

        “喜欢,什么花?”小黑鸟问。

        金溟挠了挠头,“……不太喜欢花。”

        花放床上,过几天蔫了还得扔,干了还到处掉渣滓,怪麻烦。

        想看出去看就是了,满地都是,花又不会跑。

        海玉卿得意地对小黑鸟飞了个白眼。

        金溟做的窝,肯定是按照他自己的喜好做出来的,他不喜欢装饰,那它也不喜欢。

        小黑鸟受挫似的把漂亮的小野花挠到脚边,有点怀疑鸟生。

        一个雄鸟,这辈子最重要的事不是建造一个漂亮的窝吗?

        它的种群筑的巢要用到枯草细纤维、植物纤维、细麻纤维、棉花纤维等近十种材料,还要选在枝叶繁茂的树巅上,构造出坚固无比、南北通透、舒适精致的高层景观房。

        这两只鸟随随便便就选了这么个阴暗潮湿的山洞孵蛋,还把巢搞得毫无建筑美感,更没有安全可言。

        等小鸟孵出来,当天就得从这四角平整的窝里掉出来,摔得找不着妈。

        哦,没有妈。

        小黑鸟转头看了看金溟,在心里更改评语,摔得一个爹也找不到。

        它替海玉卿愁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才想到改良方法,一大早就采了最漂亮的花送过来。

        就这么被无情地拒绝了……

        小黑鸟无话可说,蹦蹦哒哒往外走,和来时比,感觉垂头耷脑的。

        “哎,等一下,”金溟忽然叫住小黑鸟,“你知道哪儿有蜂巢?”

        听到金溟叫它,小黑鸟浑身一僵,“蜂巢?”

        它老老实实点头,“知道。”

        “远不远?”金溟摩拳擦掌,“带我去。”

        “不远。”小黑鸟往后跳了一步,才敢摇头,“不去。”

        “拿蜂蜜,拿到了分你一块。”金溟拉鸟入伙,出手大方。

        小黑鸟瞪大了眼看海玉卿,仿佛在询问这只金雕是不是有病?

        海玉卿跟着看向金溟,仍旧是不太同意的样子。

        “放心,我保证没事。”金溟信心满满,从火堆里捡出一根烧了半截的木头,晃灭了火,只让它冒着一点火星,又拿几片蔫掉的树叶裹着蓬松的木屑把火星包住,做了个简易便携火折子。

        海玉卿半信半疑地冲小黑鸟点点头,嘱咐道:“不行就跑,可以不吃。”

        小黑鸟这才同意,蹦跶着往外走,示意金溟跟上。

        走出山洞,小黑鸟一展翅膀,轻轻松松地起飞,在金溟头顶滑翔了一圈。

        “往西,不远。”黑剪子似的尾巴在空中敏捷地翻腾着。

        金溟跟着往西走,心情不错,边走边聊:“你叫什么?”

        “黑背。”小黑鸟降落到离金溟不远的地方低空飞行。

        “狗?”金溟已经做好了接受任何稀奇古怪的名字的心理准备,仍旧没控制住惊讶。

        一只鸟,为什么要叫狗的名字?

        小黑鸟,“什么狗?”

        “有一种狗就叫黑背。”金溟解释。

        小黑鸟愣在空中,翅膀都忘记拍打,滑翔出一段距离,才忽扇着升起来。

        它很谨慎,先是钻进以金雕的体型难以迅速进入的繁茂树枝中,才开口,“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金溟被骂得狗血淋头,毫无回嘴之能,只好按住自己的良心诚恳认错,“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的名字很好听。”

        但是怎么感觉这骂人的话很熟悉,用词和腔调,好像在哪儿听过。

        黑背用鼻子“哼”了一声,以压倒式胜利结束了高空国骂。不过它仍躲在树枝里观察金溟的态度,没有立刻出来。

        这个“哼”,神态也很熟悉……

        金溟问,“你是什么鸟?”

        小黑鸟看上去是有些怕金雕的,但它脾气好像又很暴躁。

        全身黑乎乎的,很有标识,看尾巴和鸟喙的结构,又不像是乌鸦。

        “黑卷尾。”黑背在空中抖了抖标志性的剪刀长尾巴。

        “噢。”金溟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立刻闭上嘴,不敢再乱说话。

        原来是这么有名气的鸟,失敬失敬。

        黑卷尾不是乌鸦,但和鸦科在血缘上的确比较亲近。

        乌鸦在鸟类中算是很聪明的种类,会利用工具达到目的。但凡是个上过学的,都学过《乌鸦喝水》这篇课文。

        黑卷尾同样很聪明,会利用口技之能模仿各种同食谱鸟类的天敌声音,以此把辛辛苦苦刚抓到虫子的鸟儿吓得丢下猎物就逃命,它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上前享受白得来的食物。

        不过黑卷尾有名气不只是因为聪明,还因为它很刚。

        金溟知道黑卷尾,是在了解蜜獾时做的知识拓展。因为这种鸟有一个外号——“鸟中平头哥”。

        这种金雕一爪子就可以踩死一只的小鸟,到底有多刚呢。

        就这么说吧,在黑卷尾不允许的情况下踏入它圈定的巢区,管你是雕还是隼,就算是大象,它全都照打不误。

        而且它还十分记仇。平头哥蜜獾也仅仅是有仇当场就报了,黑卷尾不行,它要毕生战斗。

        一旦结了仇,除非对方彻底消失或者它的生命终止,黑卷尾是绝不可能主动和解的。

        更可怕的是,黑卷尾还是群居鸟类,也就是说,惹了一只黑卷尾,就是惹了一群□□。蜜獾再勇猛,也只有一只而已,打不过最多以后夹着尾巴避开走就是了。

        然而黑卷尾种群十分团结,不管是谁有了仇家,都会在族群里张贴通缉榜,消息互通有无。一旦同类发现通缉犯出没,便会立刻通知正主前来报仇。

        天大地大,想躲开结了仇的黑卷尾,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海玉卿怎么全是些这种把打架当作终生信仰的朋友?

        惹不起惹不起,一个都惹不起。

        这么一比较,感觉家里的小白花脾气真不错,至少在它的朋友堆里,海玉卿应该算得上是最好说话、偶尔也会讲点道理的一个。

        金溟忽然生出一种海玉卿真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感觉。

        这么一群□□,倒也没把孩子带得太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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