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青龙

冬至日，历来是每个朝代最重要的日子。盖因那一日，皇帝会亲自率领皇室宗亲，文武百官去到圜丘祭天，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这一天，天微微亮。皇室宗亲，文武百官就已经站在了祭台四周，等待着祭祀开始。

        站在众位皇子之间的徒燊，看着一步步向祭台中央走去的当今天子熙和帝，眼里闪过了一丝冰冷的寒意。

        他承认，听到紫微星已暗淡，该损落了，他是高兴的。

        自从太子二哥被废，幽禁东宫之后，他想这一天想了无数次。别怨他冷酷无情，枉为人子，一个从来都没有尽过一天父亲之责的父亲，他和他没有那么多的感情。

        况且是他，毁了他在这冰冷的皇宫之中，唯一的温暖。

        所有的人都该庆幸，他那如父般尊敬的太子二哥还在。不然，他会忍不住毁了一切伤害过他的人，连带着他们心心念念的家族。

        犹记得，当初太子二哥把他带到东宫之中，笑容是那样的温和明澈，驱散了他心中所有的黑暗。他曾以为，他会一直看着那个笑容，走上那至尊的位置，让所有的人都拜倒在他的绝世风华之下。

        然而，十年了。父皇，希望稍后我们送你的大礼，你会喜欢啊！

        “时辰到，奏乐——”随着礼官的宣告声，这年冬至的祭天仪式开始了。

        迎神、奠玉帛、进俎、初献、亚献——

        明明每一个步骤都是做惯的，可是熙和帝心中却突然不安起来，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他的掌控，滑向了未知。

        熙和帝闭了闭眼，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种时候，他不能出一点的错。

        “吼——”

        随着一声响彻天际的龙吟声，寒冷而又阴沉的冬日清晨，转瞬温暖如春，云开见日，一道青色的龙影划破天迹，停留在了在祭台之上。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望着天空，一脸的不可置信。

        除了徒燊，他淡漠地看了一眼连镇圭都掉在地上的熙和帝，便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了天空中的那条青龙，眼见真的比听说来的震撼。

        就像龙袍上绣的一样，头似驼，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却又比绣得，多了威严而又古老神圣的气息，让人不敢生起亵渎之心。

        徒燊暗自赞叹，不愧是传说中最神圣的存在，那种惊人的美真的很让人心生向往。

        青龙静静地俯视着众人，片刻之后，龙尾一摆，如闪电般地向着皇宫的方向飞去。而徒燊分明从那巨大的龙眼中看到了一丝的笑意。

        忽然一阵寒风吹来，吹散了温暖的春意，也吹醒了发愣的众人。

        “那是神龙吗？是我眼花了吗？”

        “真的是神龙，老夫居然见到了真正的神龙，天佑我大夏。”

        “快，快掐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我怎么看神龙是往皇宫方向飞去了，是我看错了吗？”

        “对啊，皇室宗亲都在这，为何飞往皇宫？”

        众人议论纷纷，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猜测，祭天仪式被迫中断。

        熙和帝握紧了双手，下令回宫。他因戴着华贵的冕旒，长长的玉旒遮住了他的面庞，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也就无法知晓他此刻的心情。

        紫禁城，太子东宫。

        琴音袅袅，低沉而又清幽。

        离徽静静地看着抚琴的徒煜，眼里闪过了一丝怀念和喜色。长琴哥哥曾说过琴由心生，不知是因为煞气，还是这十年的幽禁，他的琴音中少了一丝柔和，多了一丝冷意。

        一曲终了，琴音渐止。

        徒煜轻抚着不知由何物做的琴弦，叹息道：“琴，是好琴，就算是不通音律之人，也能看得出。但是让我抚，有些埋没它了。”

        离徽淡淡地开口，“不必过谦，这世上，只有你才能赋予这琴生命。”

        徒煜微微一怔，掩下了心底的一丝异样，随口问道：“此琴何名？”

        “此琴名曰伏羲。”在离徽看来，这琴也就能净化和操纵心灵，真不知道父亲为何要用自己的名字命名。

        徒煜手指一颤，划出了一道音符，惊异道：“伏羲琴，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器伏羲琴。”

        “什么传说不传说的，不过一把琴而已，你喜欢就送你了。”

        “不可，这琴太贵重了。”徒煜看着琴案上的伏羲琴，眼里闪过了一丝复杂之色，“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个神，为何会对我如此另眼相待。伏羲琴，去圜丘的青龙，门外的朱雀，还有那只玉簪，都不是一般的神能拥有的吧。”

        离徽轻轻一笑，“我还以为你不打算问了，不都说难得糊涂么。”

        “可我总不能糊涂一辈子，把你的帮忙，当作理所应当，你又不欠我。”

        “罢了，既然你想知道，那就正式介绍一下，吾乃天界公主离徽。至于你，你是我的情劫。”离徽敛眉浅笑，看似透漏了底细，其实什么也没说。

        “天界公主，情劫。”徒煜实在是不知该说自己到底是幸，还是不幸。他这一生父母亲缘和情缘浅淡，又被幽禁东宫十年。可是他毕竟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现在居然还是天界公主的情劫。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通禀，“启禀殿下，孟章回来了。”

        离徽看了一眼还在纠结的徒煜，淡淡道：“你们一起进来，正好本公主有事吩咐。”

        “是，殿下。”

        门外走进来了两个英俊的青年。一个身材修长，剑眉星目，同样的青衫，穿在他的身上却透着一股傲然霸道之气。一个凤眼微挑，薄唇轻抿，似笑非笑的神情，再加上一袭红衣，浑身透着一股桀骜不逊的邪魅之气。

        “小神孟章/陵光见过公主殿下。”

        “事情办好了。”离徽没纠正他们的称呼，都不是蠢材，毕竟她的自称已说明了一切。

        孟章答道：“请殿下放心，小神收敛了气息，还特意在祭台和东宫上方停留了片刻。”

        “好，本公主虽不喜身边有侍卫，但你们毕竟是父亲特意放入山河社稷图中的，就留在本公主身边吧。”

        “谢殿下。”孟章和陵光相视一笑，总算可以向天帝交代了。

        徒煜回过神，笑道：“辛苦孟章君了。”

        “殿下言重了，这对小神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离徽不耐烦道：“行了，以后用他们的时候多着呢，客套什么。”

        徒煜一笑，没有说话。毕竟是天上的神，他一介凡人，还是尊重一些的好。

        孟章看向离徽，犹疑道：“有件事小神觉得还是告知殿下的好。”

        离徽淡淡道：“以后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本公主讨厌猜来猜去。”

        “是，殿下。”孟章拱手道：“小神在祭台发现了一件事，那个人间帝王身上的帝王紫气有些异样，就像是不属于他的似的。”

        离徽若有所思，而后素手一挥，房中凭空出现了一面水镜。水镜中，熙和帝和一个眉须雪白的老和尚正坐在一间禅室中。

        徒煜轻笑道：“那是护国寺的空明大师。据说佛法高深，老头子有事最好找他解说。”

        “虽然没有修为，但是身上的功德却不少，确实可以推算一些天机。”离徽是很讨厌西方的那两个和尚，却也不会一竿子打翻所有的和尚。

        水镜中，熙和帝面无表情道：“大师，祭天仪式上的事，你也知晓了吧。”

        空明大师倒了一杯禅茶，放到了熙和帝面前，笑道：“护国寺离圜丘不远，自然知晓了。恭喜圣上得青龙降世，此乃祥瑞之兆。”

        熙和帝冷哼一声，“青龙降世，非朕之故。那条青龙最后可是飞入了东宫之中。”

        “圣上想差了，青龙明明是您祭天所降。”

        “朕不糊涂，就算一开始是因朕之故，可是它最终选择了东宫。”熙和帝神色阴沉，从年初荣国府衔玉而生的哥儿，到现如今飞入东宫的青龙，今年就没有让他顺心的事。

        “那也是圣上之功，培养的继承人得上天看重。”

        熙和帝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喝道：“你明明知道朕已经废了他十年，难道要朕出尔反尔，复立太子，或者干脆传位于他。”

        空明大师神色一滞，劝道：“圣上，天意不可违。当初——”

        “没有当初。”熙和帝打断了他的话，“废了又如何，朕才是天子，朕说他是废太子，他至死都只能是废太子。”

        空明大师行了个佛礼，“为了大夏万千百姓，请圣上三思。”

        熙和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大师，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请不要离开护国寺。还有，有些话，你最好烂在肚子里，不然出了什么事，别怪朕没提醒你。”

        “阿弥陀佛，老衲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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