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断掉？是什么意思？

        陆久安无暇顾及，“清风”身上挂着三个累赘火速往后撤去，那些藤蔓行径路线诡谲，“清风”为了躲避撤去的身形路径也七拐八扭的，加上那速度，陆久安差点没被甩下来。

        蒋珂倒是有这个毅力，吃了一嘴的风还大声解释：“我能感觉到那些藤蔓的存在，但是我的精神力没法和它们连上！”

        陆久安问道：“是你的精神力无法连上，还是它们在拒绝你？”

        蒋珂道：“我觉得是我的精神力被屏蔽了。”

        都说这些变异植是有异能的，难道它们的异能就是可以拜托同系精神力的控制？

        陆久安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便听扒着“清风”大腿的蒋青憋红了脸：“我不行了，我的胳膊使不上力，抱不住了。”

        陆久安未及多想，便对“清风”道：“把他拉上来。”与此同时，自己在蒋珂的惊呼中落了地，那些藤蔓仍一门心思去追“清风”，其中一股发现了陆久安，稍有犹豫，但很快被后跟上的藤蔓拉走了。

        这可真是片充满莫名其妙的树林，但陆久安本就是为了减轻“清风”的负担而脱身，自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于是立刻具象了精神力化物，嚣张的蟒蛇才刚显身，便摆动尾巴甩飞了一片藤蔓，除草机都没它好使。

        可还没等陆久安松口气，她忽然发现，穆九也具象出了他的精神力化物。

        他的化物是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皮毛光滑水亮，爪牙冰如冷刃，血口一张，衬得炯炯虎眼越发眈眈。它雷吼咆哮，风从啸声出，地随吼声振，微微压下滚滚虎头，额中的王字，澄黄的眼瞳轻描淡写中都有几分睥睨天下的气势。

        虽然但是，有谁能和她说声，为什么这老虎是冲着她的巨蟒吼的？她什么时候和穆九发展成敌对关系了？

        陆久安尚且懵懂无知，可穆九不一样，他漆黑的眼眸此时泛出可怕的血色来，仿佛这对眼珠子曾在枉死之人的血泊里泡过九九八十一天，因此每道目光都带着死不瞑目的怨恨。

        “你撒谎，你不是哨兵，是向导。”他一字一顿地揭穿陆久安的身份，像是在给她下一封判决书。

        陆久安很诧异：“你能看出来？蒋奕致和蒋珂都不可以，你怎么看出来的。”

        可穆九没回答，他犹自沉浸在自己的仇恨中：“向导该死，你更该死！”

        伴随他阴毒的话语，是老虎的又一声引天长啸，然后，地真的开始震动了。不仅如此，陆久安作为向导，她还能判断出有一大群东西在靠近，她忙提醒还在和藤蔓缠斗的“清风”和蒋珂，但还是迟了，因为她看到，从地平线那里，出现了一大群的星兽。

        各式各样的，有她见过的如山形星兽，也有她没见过的。它们仿佛一支忠诚的军队，将抵达战场，为主上效犬马之力。

        而其中最匪夷所思的还是颉兽，陆久安逮过这玩意，知道这玩意迟钝得很，每天的追求就是晒太阳捡石头吃，绝不是好战之辈。

        她转而看向穆九：“是你的精神力化物控制了它们，对吗？老虎本就是百兽之王，虎啸风从，更能号令百兽。”

        穆九轻嗤：“死到临头了，还问这些有的没得做什么。”

        陆久安道：“你错了，正是因为要探究本质，才能釜底抽对薪。”

        她打了个响指，那头山形星兽是如何对付蒋奕致的，她的巨蟒就该如何收拾这老虎。

        巨蟒张开颌骨冲着老虎啸叫，风从它的喉洞滚上来喷了老虎，倒是把那老虎喷得一颤，才刚有多威风凛凛，此时就有多像湿漉漉的金渐层大猫。

        穆九的目光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了，可容不得他难看多久，巨蟒便用尾巴把老虎捶爆了，毫无反手之力的那种。

        陆久安也诧异，她原本以为双方好歹还要缠斗一番，毕竟那老虎看着实在不像是个孬种，可事实就是如此。

        “你这……”

        她一顿，却见穆九口吐鲜血，他半长的发垂落，这让他整个人看上都像是被血水浇过，湿漉漉的。

        比起她的惊讶，穆九似乎早早预料到如今的场景，因他只恨恨地盯着陆久安：“我不会放过你的。”

        人常说“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陆久安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并不能从中体会到任何心惊胆寒的感觉。可现在她才知道，她从前的无知无觉，不过是她没有被“鬼”咒过。

        陆久安认真道：“是你要杀我，我才动手的，我们这叫对峙的有来有回，不能因为你输了就一股脑怪我。”

        她这厢还在慢悠悠地解释，那边穆九又重新续起被陆久安打得四处逃逸的精神力，原本在瞬间失去控制的星兽此时又重新会聚成一支队伍。

        这得是多么深沉的恨，陆久安觉得她实在搭不上穆九的频道，旋身爬上巨蟒，催促着巨蟒赶紧闪人，顺便还叫上了仍旧在勤勤恳恳砍藤蔓的“清风”。

        一行人并没有返回小寨，而是找了个安全屋休息。

        陆久安给他们分食物和清水，蒋珂忽然盯着她的肩膀看：“你的肩上沾了穆九的精神力吗？”

        陆久安顺着低头，果然看到了藏在衣服褶子之间的一丝精神力，她本想将它撇掉，可手指才刚挨上去，那精神力便乖巧地贴了上来，还在指尖蹭了蹭。

        陆久安啧啧道：“倒也奇怪，你的主人巴不得我死了，你倒是依赖我。”她想到起初在蝗兽巢穴之外，穆九的精神力便也这般依赖过她，到让她一时之间有些怔然。

        “你是向导对吧，”蒋珂道，“我听到穆九的话了，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向导身上是不需要挂屏蔽仪的，你不会被折磨疯吗？”

        “不会。”陆久安的手指还在挑逗那精神力，精神力像是被刮得很舒服，一个劲儿直挺起身子，往她的指尖上贴，那副惬意的样子不由地让陆久安想起猫咖里被撸得很舒服的猫。

        多奇怪，老虎被她的巨蟒喷的时候，她也觉得那是只可怜兮兮的猫。

        蒋珂问道：“那你匹配过哨兵吗？”

        这是个寻常的问题，无论向导的地位如何，都得承认一个事实，向导存在的一个很重要的价值就是匹配哨兵，为哨兵做精神力抚慰。没有一个向导不会不匹配哨兵，蒋珂觉得她问了句废话，可陆久安沉默了下来。

        过了好半晌，她才慢慢地道：“我不知道那样子算不算匹配，他们都说我没有抚慰哨兵的能力。”

        蒋珂诧异：“怎么会？那你不就是残缺的吗？”

        陆久安好像很习以为常：“这世上有残缺的人，当然也有功能不全的向导，这没什么，至少不会影响到我的生活。”她把话题岔开，“倒是你，你的精神力究竟是怎么了？”

        蒋珂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我也不清楚，刚才到这儿时我又试了，我的能力是没有问题的，可能是那些藤蔓太特殊了吧。”

        两人都知道这只是一种猜测，当不得真。现在那片树林疑点重重，陆久安的性子是向来看到难题都会不由自主的兴奋，而蒋珂因为那片树林连着蒋全，所以两人都不情愿中途放弃打道回府，这让蒋青越发唉声叹气起来。

        但两个女孩子都不管他，吃了饭就预备睡下，养精蓄锐下次再去。

        然后，陆久安做了个梦。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在做一个梦。

        梦里是个热闹又落后的中世纪式的集市，黄土墙，破草棚，穿得破破烂烂的人在吆喝：“小孩，小孩。”

        陆久安以为自己听差了，可当她循声望去时，只感觉二十几年的世界观都得从头塑一遍。

        草棚底下的烂泥地上放着一个发霉的笼子，笼子里塞了两个孩子，孩子大了些，所以在狭窄的笼子里只能佝偻着身子。

        笼子旁蹲着个很小很小的孩子，生得很瘦，一看就知道营养不良，他正把脸贴在笼上，似乎在跟笼里的孩子讲话。

        这时来了客人，原本对他们爱答不理的大人过来了，把那小孩一脚踹开。小孩在地上骨碌两圈后爬起来，露出一张陆久安熟悉的脸——这人是穆九。

        大人把笼子里的两个孩子拉出来，一男一女，到他手里都成了货，给客人展示牙口，撩起衣服看体格，女孩还要看臀部，十足的屈辱，穆九就在旁边蹲着看，看大人如何滔滔不绝，看两个孩子如何低着头被喝骂着展示。

        比起树林里那个恨意滔天的穆九，此时他麻木得不像是同一个人。

        此时，一笔生意谈成，大人收了钱，穆九蹬蹬地跑过去拿了块并不干净的毛巾帮男孩擦脸。

        客人不爱邋遢的货物，所以要拾掇一下。这是大人的吩咐，穆九擦得很认真，擦着擦着，那男孩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阿九，赶紧逃吧，你再大点，会和哥哥姐姐还有我们一样，也要被卖掉的。”

        穆九什么话都没有讲，等到擦完后，把一块在口袋里藏了小半年都舍不得吃的糖给男孩，用干得不像话的嗓子仰头笑道：“哥哥吃糖，以后的日子就能甜甜的了。”

        周围的人都成了黑白，只有这对携手站立的兄弟成了触目惊心的血红，陆久安突然想起她为什么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

        网上曾一度流行的狗狗叼着装满自己孩子的篮子，陪主人去菜市场卖掉它们的图片，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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