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卷阿山

“如月。”宋东风恍然什么懂了，如月有个儿子叫赵小狗。当年若虚宫子弟众多，大师兄顾明言功夫一般，极善权术，离开若虚宫之后便成立了同仇帮。如月跟着顾明言一起离开，但儿子长大后却要追随林飞红。

        江湖和庙堂从来是相互看不上的，而他们若虚宫的人又是第三种存在，不管是入江湖的同仇帮，还是入庙堂的胭脂军，若虚子深表赞同，不加干涉。

        如月瞥了眼躲在宋东风身后的林无衣，冷笑道：“放心吧师兄，我若是想害她，你们现在连她的尸骨也找不到。”

        林无衣头皮发紧，浑身一凛，不敢细想。

        如月抬手在林无衣脑袋上一摸，林无衣吓的一躲，如月笑道：“怎么？才说要当我的小猫，这就想反悔了？”

        林无衣找不到说辞，道：“我是人，不是猫。”

        如月哈哈一笑：“当年你娘带我儿子走，我就知道他早晚会被害死。他鬼迷心窍，说要去建功立业当英雄。你听听，这就是你娘，一句冠冕堂皇的鬼话，就能将别人辛苦养大的儿子连命骗走。她如此对我，我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让她也尝尝的我的痛苦。可我不会这么对她。无衣，你知道吗？我如月一生什么人都可以杀，却独独不会对她林飞红下手，因我记着幼年她救了我的恩情，一碗汤面，我吃面她喝汤，熬过寒冬，捡回一条命，带我入了若虚宫。”

        她说着眼睛起了雾，却仍旧是咬牙切齿：“我们一同长大，比亲人还要亲，她却杀了我儿子。哈哈哈哈，她执迷不悟，听信那狗皇帝的话，说什么带着大家一起堂堂正正活得光明正大，其实不过是给做白日梦、想当人上人的加了一个好听的名头，这世上哪有白给的东西，蝇头小利，一根红萝卜，就骗的一众豪杰一个个往火坑里跳。”

        如月猛地回头，拉出林无衣，瞪着她恶狠狠道：“可我不会像她一样，杀了她的女儿报复她。我知道她不过是被人骗了，我不怪她，该死是骗了她，骗了我儿子的人！你当赵小猫一天，我就护你一天，我如今儿女皆死，早就对这个人世不抱什么希望，但你若肯信我，就跟我走，我必不会让你走上绝路。”

        林无衣愣住，她信如月说的每一个字，可她又不是傻子，好好的为什么要走绝路。没法说，这些人一个个看起来都不太正常的样子。

        林无衣未答，顾明言起声向宋东风道：“师弟，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为何被抓？他们这么不远千里送你回京是要救你？还是要留你活口再借刀杀人，难道还不清楚？”

        宋东风似乎也没了底气，勉强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一码归一码，并不怪别人。”

        顾明言眉间一颦，苦笑道：“师弟啊师弟，我们在逍遥山一起长了十年，不似亲人胜似亲人，看着你们弥足深陷，我又怎能置之不理。今日我不救你，来日菜市口就得给你收尸，为那么一个根本不把人命当命的人，值得吗？”

        宋东风道：“我说了，这是两回事。大师兄，你有你的道，师姐有师姐的道，我不去说你们谁对谁错。当初胭脂军也是师父一手建立，授意师姐带着大家去的，这也是师父的命令。此时你非要说师姐是错的，那不是也在说师父是错的吗？”

        顾明言目光一沉，似有狂风卷过，道：“师父他老人家自然不会错，错就错在，林飞红早已背叛师门，忤逆师父，她对当年师父拆散她和陆君遥之事一直耿耿于怀，回来后不过是虚以为蛇，带走若虚宫弟子，将若虚宫掏空才是她的本意。即便如此，师父也不曾说过她一句不是，只说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根本看不清什么人是对她好，什么人是在害她。”

        宋东风道：“我不信。师父不会这么说。”

        顾明言道：“你也无需信我，只要到师父面前一见便知。”

        宋东风两眼大睁，不敢相信，颤抖着双唇道：“你是说师父还活着？”

        顾明言道：“不错，师父非但还活着，还将这十三年发生的桩桩件件看在眼里，他老人家无比痛心，自己的得意弟子，一个个被害。浮云剑甄如一，一把剑舞地出神入化，行云流水，连师父都甘拜下风，却被那南安王三言两语骗去江南隐居，生孩子养孩子，白白将一身功夫空废。观音手白如新，她的手现在在哪儿呢？艳艳天生一副好嗓子，唱歌比百灵鸟都好听，百里传音她练了整整十年，是谁害她被割喉？都说她命大没死，以为逃过一劫，结果呢？她在哪里生的孩子，怎么生的，那孩子她怕是连一眼看见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勒死在那暗无天日的翁狱城中。师弟，飞红她被许诺了什么我不知道，但你这么做除了得到骂名，除了丧命，还能得到什么呢？”

        宋东风连连后退，一时无法回答。

        忽进来两个壮汉，朝着顾明言拱手道：“帮主，外面被黑羽卫围了，正在集市上抓人。”

        如月忙道：“你们从暗道走，我出去看看。”

        众人护着顾明言就要继续往洞深处的石门走去，宋东风忽开口将如月叫住：“师妹，还是我出去吧，外面的人也是无辜的，咱们同袍有言，为天地立身，为苍生立命，四海皆兄弟，五湖满亲人。不管是同仇帮，还是胭脂军，咱们从来也不是想要什么千秋万代，一统天下的基业，为的还不是大家都能好好的、像个人一样活着。”

        众人看向顾明言，顾明言沉默片刻，道：“你自己保重。”

        见宋东风要往外走，林无衣急了，她一把拉住宋东风眼神慌乱问道：“出去是什么意思？他们为什么抓你？他们抓你做什么？会死吗？”

        看着林无衣眼泪汪汪，宋东风哑然失笑，抬手拍了拍林无衣的肩膀，道：“这可不像是从我们无衣嘴里说出来的话。咱什么时候怕过这个？”又看了眼如月，如月立刻明白，回道：“他们是要借你的口，事成之前自然不会杀你，你自己懂得分寸，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紧的时候，谁都靠不住，人只有自己能救自己。无衣你大可放心，她有胳臂有腿，功夫还不赖，要走我也绑不住。”

        宋东风点了点头，拨开林无衣拉着她的手，小声在她耳边道：“他们说的不全对，要相信你娘，宋叔不会有事的。”

        林无衣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这才放手。

        这一夜，黑羽卫将卷阿山翻了遍，抓了菜贩子五十五人，平民一百二十人，严刑拷打，刑讯逼供，还真有几个招认说自己是同仇帮的，一问在哪里接头人都哭了，怎么还要接头？再问接头暗号人已经傻了，什么是接头暗号？

        五日后，翁狱城不堪重负，放话出来可以交钱赎人，十日后，价格减半，再后来也有嘴甜的被放了，只有几个没钱也弄不懂世道的，被流放到禁州挖铁矿去了。

        人们一时对黑羽卫怨声载道，称他们是阳间阴兵、人间鬼军。

        且说林无衣第二天中午独自一人回到南安王府，门口的侍卫也认不出这是谁，拿着刀就赶她走。

        好在甄如一出来，一听叫她阿娘，再看着乞丐般的小人一时给笑了，忙把人抱在怀里拍了拍，嘱咐门口侍卫快去通知李凌云，不用去翁狱城找了，人回来了。

        林无衣这才知道后半夜李凌云甄如一被吴雨打门叫醒，说黑羽卫将卷阿山抄了，让赶紧去找她。等他们赶到天已经亮了，问官道上的路人，又说全部关进翁狱城了。李凌云让甄如一回家等着，说万一人没被抓，可能会回家。

        甄如一回来喝了两壶铁观音，在家里转来转去，心里盘算着要是再找不到，就准备上街跟人对她十六年未用过的暗号。

        实则以她的身份是用不上的，这些年与她书信来往的就是她四个师姐妹，若虚宫其他人她一概不认。

        当初她跟李凌云成亲，若虚子大怒，林飞红扯谎说，攀上一个王爷，等于在宫里安插一个眼线，要是来人再生下个皇孙，那还不是若虚宫的人。

        若虚子信了这说辞半年没有，李凌云被废庶人，原因竟然是不孝。气得若虚子要死，正要给抓回去，这边林飞红也跟人跑了。

        都说女儿大了留不住，这女徒弟大了也一样心猿意马，净没出息想着情情爱爱伏低做小的事。

        若虚子必须要杀鸡儆猴，抓住一个好好教训一番。恰这时林飞红与陆君遥小夫妻吵架，一个没理强三分离家出走，一个想给人长教训也不去找，好了，等急了去找，再找也找不到了。

        若虚子给林飞红摆事实讲道理，抓证人，左右给她证明了，陆君遥娶她就是陆焉知布的局。人家一个百年大派就被你们几个女娃娃弄倒，能服气吗？这脸要往哪里搁？以后怎么在江湖立足？

        若虚子聪明，将春城派的龌龊事先放出去，又联合了几个一直对春城派不满的门派，给林飞红一种人人皆知他负你的错觉，得到众人声讨支持的林飞红一气之下带人血洗春城派。

        直到林飞红带走那一拨的武林人士五年后，春城派才重新缓过气来，又悄没声用各种手段拿回在春江城的祖庭。

        只是这些早已与她们无关。

        甄如一看着丫鬟给林无衣洗了热水澡，实际是想检查下林无衣有没有受伤，知道这孩子嘴硬，她便没问，站在水桶边跟人扯闲话。

        她道：“你想去子孙院读书不？太子家有个小郡主叫李妙，字莺啼，缺个伴读，前几天来求我，说见过你在春秋学院门口打流氓，她家莺啼喜欢你得不得了，问你愿不愿意教教她功夫。”

        李凤鸣信里说过，甄如一如今再提，显然不是人家来求，而是他们求的人家。

        林无衣坐在水汽里，一圈丫鬟，两个给洗两条胳臂，一个给洗头，一个给洗牙口，她腾不出嘴跟甄如一说，她根本没在春秋书院门口打过流氓，一定是认错人了。

        甄如一说来是和她商量，实则心里已经拿了主意，确实是孩子大了管不住，不给找点正经事不行。

        她道：“阿又昨个捎话回来，说回来过年。”见林无衣没甚反应，她又道：“你娘打了胜仗，皇上犒赏，说不定过年也能回来。”见林无衣还是没什么反应，她再道：“奥，还有，我差点给忘了，从逍遥山来了一封信。”

        林无衣甩头一阵乱拨，哗啦从水里站起，见甄如一将她身上一扫，又不好意思连忙坐下，道：“我师父给我写的信吗？在哪里？写的什么？”

        甄如一笑道：“确实是你师父写的，但不是给你的，是给我的。”

        “给你？”林无衣皱眉不解：“为什么？他们认识你吗？”忽想到顾明言说他们也是在逍遥山长大，奥了一声，不开心道：“他们都不想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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