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263章寄望落空

阴寒一笑，男人手掌闪速一挥，一股鲜血顿时自卫仲喉咙喷涌而出，继而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星星火光飘然坠落在两具横叠的尸首之上，伴着一缕缕倾洒而下的澄澈清夜，骤然升起凶猛烈焰，瞬间便是降二人烧成了一堆灰烬。

然而，悲哀的是，那位地方官甘大人，至死都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先前在二楼悠然品茶的他，从头到尾只不过是抱着一种观看卫仲泡妞的心态，至于他方才一直未有出面的原因，则完全是因为那个小男孩的一番话：

“那位军爷怀疑下面的两个人有问题，所以让小的来向大人转达一句话，请大人在这里暗暗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暂时不要出面，待军爷确定那二人没有古怪，命手下撤离后，大人再离开这里。”

至于刑涛的名字，别说街道上熙熙嚷嚷的一片嘈杂，就算是静寂无声，以那位大人所待的位置，也未必能听得真切，而他最后那句没有说完的话，也只能留待阴间再吐了…

视线拉回到之前的那片主场，原本密密麻麻围成几圈的观众，随着卫仲那颇为狼狈的落荒而逃，一场让人看得满是雾水的默剧，也只能是就此落下了帷幕，可由始至终，男女主角究竟说了些什么，或许将会变成一时的谈资，供这些人作为茶余饭后的消遣，各自猜测。

伫立在渐渐恢复平静的街道上，田心双眼死死盯着卫仲最后消失的方向，心头的恨和怒，终于是化作两道无力的泪水，顺着冰冷的脸颊缓缓滑落。

或许一切都是天意，若非刑三那突然按捺不住的一脚，田心应该已经按着预设的毒计，在卫仲的体内埋下了定时炸弹，可惜这一招最后还是落空了。

齐王是战死沙场，虽然直接的元凶是卫仲，但若是将所有的罪责都加到他头上，未免有失客观，毕竟，真正的罪魁祸首，并不是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士卒，而是他所受命的那个暴虐无道的秦廷。

正是这仅剩的一丝理性，让田心在最后的一刻，紧咬着牙根，扼制下了她那有些卑劣的复仇心计，眼睁睁地看着仇人就这么消失在她的面前。

然而，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田心最终还是忘记了一件事，在这个律法如同虚设的乱世，杀戮，已然成为了人类用以解决问题的…最直接手段，卫仲究竟是死于谁之手，此事还不得而知，但那位冤死的甘大人，无疑便是拜她那番挑拨离间的话语所害。

“滴答、滴答…”

恍如雨点落地的轻灵声音，忽然隐隐地自田心驻足的地方传了出来，循之望去，只见一滴滴猩红的鲜血，正顺着她紧攥的玉手，缓缓滴落而下。

“你干什么，不要命了？”惊瞥到田心绢袖下，那刺目的点点血光，本想提醒她尽快离开的刑三，脸色骤然一变，惊声喝道。

瞧得秀脸苍白，默不作声的田心，此刻满腹担忧的刑三，终于是不再顾忌那套男女授受不亲的俗礼，一把抓过她那只紧攥而颤抖的玉手，旋即用力将其掰开，掌心处，一枚早已被鲜血染红的飞镖，赫然映现出来。

心中掠过一道不妙的猜想，未及多加思考和顾虑，刑三便是毅然低下头去，在她掌心的伤口处，用力吮吸起来。

“你在干吗？我又没中毒。”看着他那紧张莫名的举动，田心缓缓回过神来，秋眸颓怅地眨了眨，苦笑着戏说道：“难不成，你也有嗜血的毛病？”

“啊？没…没毒？”动作忽然一滞，刑三愣愣地望着笑容有些凄然的田心，片刻后，脸庞上浮起一抹尴尬，讷讷不解道：“看你刚才那副阴狠毒辣的眼神，好像誓要取了那畜生的命一样，怎么…可能没下毒，而且…”

“而且你明明看到那包砒霜，好像被人动过，是不是？”望着他那写满疑惑的表情，田心左手忽然自腰间扯起一条丝帕，然后轻轻抖了抖，形同粉尘一般的些许砒霜，立时随风飘散在了空中。

黯然轻叹了口气，田心随手将那条已无使命的丝帕丢弃一旁，秋眸直直地盯着刑三，呐问道：“你既然知道我可能会用砒霜，干吗还要吸我的伤口，就不怕一不小心进了你自己体内吗？”

“你不是很会解砒霜吗？就算我不小心中了毒，你应该也不会见死不救吧？”缓缓松了口气，刑三淡然笑道。

“你很了解我吗，这么肯定我会救你？难道我就不会趁你毒发的时候，一个人开溜吗？”对他这忽然流露的信任，似乎并不感冒，田心毫无感情的目光，轻瞥了他一眼，冷冷道。

“你如果想溜，之前早就不知道有过多少次机会了，还会等到现在？”瞧着她那张冷冰冰的秀脸，刑三眉头微微一皱，不无好奇地问道：“不过，你刚才到底是跟那个畜生说了些什么，这不战而屈人之兵，究竟使的是什么招？”

“嗯？原来你也有感到好奇的时候吗？”脑中闪过刑三那面容冷肃地，警告她好奇心不要过重的情景，田心表情微微一怔，继而秋眸忽然一闪，语气略带古怪的道：“如果我告诉你，我刚才跟他说…我是蒙恬的妹妹，你会相信吗？”

“啊…啊？”被这荒诞的话语，惊得差点一屁股摔在地上，刑三木然失笑了两声，摇头道：“你就算不想说，也用不着编出这种鬼话来吧，那家伙又不是什么二傻子，会被你用这话给唬住？”

“世人都知道，蒙将军就只有一个弟弟，怎么可能会凭空冒出你这么个妹妹来，这种玩笑，你最好别再让我听到第二次。”谈到这一颇为敏感的话题，刑三脸色顿时阴沉了几分，看得出来，那位英勇善战的大将军，在他这里，显然是容不得一丝玩笑的。

“对不起，我没想冒犯你的上司，是你先问我，我才只好如实向你交代的。”秀脸上浮起一丝歉疚，田心轻声道：“不过，就因为刚才那家伙不是二傻子，所以才会半信半疑的，别忘了，你是什么人，他应该很了解吧。”

“大庭广众之下忽然挨了一巴掌，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还老老实实地听命不动，能让你做到这种程度的女人，她的身份想必应该很特殊吧？”揣测着卫仲可能的心理，田心缓缓分析道。

双眼紧盯着田心那双清澈的明眸，刑三惊诧道：“你这个人，为什么说谎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你的话，究竟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还是，你从头到尾就没说过一句真话？”

被刑三一语刺痛神经，田心渐渐平静下来的内心，骤然一颤，曾经那个每日三省己身，奉行道学的清心女子，现在却是逐渐变得，连她自己都快要认不清自己了。

起初，她还能心安理得地将这一切，归结为对陌生环境所做出的本能防范，可是随着一个又一个不断编织的谎言，现在的她，似乎已然达到了百炼成精的地步，更为可怕的是，她好像越来越有些难以判断，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对是错。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说谎如果可以有效解决问题的话，又未尝不可呢？而且，对小人、坏人，有必要坦言相对吗？”口中这般自我宽慰着，田心旋又有些理直气壮的道：“一个人身上尚且隐藏着多到数不清的秘密，更何况一个家族，你又怎么能肯定蒙恬就不会真的还有个…妹妹？”

话一出口，田心便是顿觉有些后悔了，仿佛脑中哪根筋搭错了一般，明知应该尽量避开这个话题，可一张嘴，却不由自主地再次绕了回去，大有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势头。

“其实…”

“你现在能不能老老实实说一句真话？”不待田心解释，刑三忽然面色极其认真地盯着她，声音略带颤抖地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说自己是…蒙将军的妹妹？”

瞧着他那有些骇人的凝重面孔，田心目光不由得微微闪烁，不无心悸地呐呐道：“你，不会因为我这么一次小小的冒犯，就想杀了我作为惩罚吧？而且，我这么做，一方面也是为了救你，应该可以被原谅吧？”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你，别转移话题。”看着田心忽然如同受惊的小猫一般，刑三眼神略微柔和了一些，继续追问道：“你…是齐国人，对不对？”

被他这似乎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题，弄得心头一愣，田心暗暗思忖了片刻后，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般，秋眸猛地一睁，苦笑道：“等等，我知道蒙恬原本是齐国人，所以，你的意思…该不会也跟刚才那家伙一样，真信了我的话吧？”

与卫仲所表现出的惊恐不同，此刻的刑三，双目中却是充斥着满满的期望与激动，声音中也是明显带出了几分急促的气息，“如果不是，毫无缘由的，你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

“哎，我这张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话了，好端端地惹这麻烦干什么？”心底颓叹了一声，田心无奈地耸了耸肩，坦诚道：“我这么说，不过是想借着蒙将军的余威，好快点把敌人吓退，如果我真是他妹妹的话，哪里还有可能活得到现在，你以为赵高那个奸人的心胸有那么博大，可以放任蒙恬的家人存活在世上吗？”

听到那个令他怒火狂烧的名字，刑三期待的眼神，骤然变得阴沉起来，本就棱角分明的脸庞，因为紧咬的牙根，愈加显得凌厉如剑锋一般，让人忍不住地心生惊骇。

“对不起，我不该说这话，你…还好吧？”望着刑三那张瞬间布满杀气的脸庞，田心自愧地咬着唇角，轻声喃喃道。

心中刚刚萌生的一丝希冀，被彻底击溃，刑三紧锁的眉宇间，流露出一抹怅然的神殇，低沉的声音中，充斥着一股悲凉与落寞，“既然要说谎，为什么不干脆一直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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