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265章悄然季转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自傍晚时分，一直持续到亥时将近，方才渐渐止住，阴云散去，一轮新月普照在松涛之间，显得格外朦胧醉人。

白日里，内心在经过了一场殊死的挣扎后，此刻的田心，身心俱已是疲惫不堪，静静地坐待铁老大将药喝完，然后再次帮他清洗了一下后背的疮疤，便没有再多言什么。

“辛苦你了，早点休息吧，放心，我老铁既然说过不碰你，就绝不会妄动一毫。”瞧着田心一副神思倦乏的模样，铁老大面色略微一正，拍着胸脯保证道。

听得他颇为郑重的语气，田心困乏的秋眸轻轻眨了眨，一边步履淡然地走向床边，一边微笑着戏说道：“这种话，说一遍就够了，过多重复，可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了。”

“啊？哈哈，姑娘是豪爽之人，算我老铁犯小人，误度了你的心思，还望莫怪。”瞧着和衣躺在床上，毫无娇羞之态的从容女子，铁老大双目不由得微微一怔，继而朗声道。

“言重了，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你这么说也是出于好心，谢谢了。”目光淡淡地瞥了一眼端坐桌旁的铁老大，田心和声道。

闻言，铁老大微笑着摇了摇头，并且适宜地将目光收回，此举虽微不可察，却也不失为一种君子之风。

纤臂枕于脑下，田心略显放空的双眸，愣愣地盯着床架上垂挂的青纱幔帐，隐隐作痛的心脏，忍不住复又荡起丝丝涟漪。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真要达到这种境界，小女子我还真是差了不止一个十万八千里啊。”怅然低叹了口气，田心暗暗苦笑道。

如果白天的那件事，发生在另外一个人身上，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劝说别人放弃报复，因为纵然将他手刃，既定的现实也不会因此而发生任何改变，只是徒添亡魂罢了，至于复仇者的内心，是会由此而得到一丝慰藉，还是附加一重罪责，唯已所明。

“黄石公？真的是我师父吗？为什么需要他解惑的时候，从来都见不到他的踪影？貌似小说和电影中，出现这类情况时，那种神秘的高人，往往都能现身于危难之际，看来，这种令人激动的情节，到底还是只能出现在虚构的故事中。”

想到那位至今为止只见过一面，逍遥似跳脱三界之外的神秘黄石公，田心唇角不由得忿忿一撇，若说她脑中突然出现的中医学识，是拜这位老者所授的话，尚还说得过去，不然，这师父做得可着实有点太不称职了。

房间内，随着田心的陷入沉思，静寂的气氛中，却是多少萦绕了几分尴尬，毕竟，对于二人目前这般难以言明的关系，同处一室，的确是有些不自在。

然而，这种感觉，却似乎只是在铁老大那张略显无措的脸庞上呈现了出来，至于田心，早已在参勘心体之际，渐渐遗忘了旁边那位山寨大当家。

在沉寂中默坐了半晌后，铁老大方才微微侧目，瞧着此刻秋眸悠闭，俨然旁若无人的田心，尴尬的表情不禁一滞，为自己这不如一个女子坦荡的心胸，暗暗嗤笑了两声。

“呃，那个，山上夜凉，你睡觉最好先盖上被子，免得着凉，就算是大夫，也不见得就不会生病，是不是？”目光刻意避开着容易惹嫌的部位，铁老大眼神貌似兄长般地盯着田心，低声提醒道。

耳边忽然传入这颇为关切的声音，让得田心早已飘远的神思，顿时被拉了回来，半梦半醒的困乏眸子，缓缓睁开，望着此时正面露亲和的铁老大，轻轻点了点头，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微笑道：“谢谢，我会注意的。”

“呵呵，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说起来，我老铁能得遇你这位贵人相救，大概是前世不知道积了什么德，只是，让你委屈在这里，实在是有些对不住了。”摆了摆手，铁老大语含歉意的道。

“我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是你的本意，算了，反正我现在也无处可去，还得多谢贵山寨收留，给我一处容身之所，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夜宿何处呢。”脸颊上露出一抹凄然的苦笑，田心颇有些阿Q精神的道。

听得这般既来之，则安之的淡然话语，铁老大双目中不禁透出一丝钦佩，言语也是不吝赞叹道：“你倒是活得坦然，世间像你这样的女子，还真是少有啊。”

的确，对于这位曾经玩惯了女人，而且多是烟花女子的草莽大汉来说，似田心这般虽有千金之貌，却燕处超然的淡泊女子，他还是头一次得见。

虽然至此，二人仅仅才相处了一天而已，但早已将心中隐私暴露的铁老大，此刻在面对田心时，却是欣赏、感激，远远大过怀疑，毕竟，在将自己这原本认定的岌岌性命交付出来之后，若是还抱着将信将疑态度的话，无疑是庸人自扰了。

望着那张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悠静，然而黛眉却微微有些蹙起的清雅脸颊，铁老大眉头也是不由得微微一皱，继而目光缓缓移下，瞧得那只枕于脑下，略微露出一丝包扎痕迹的玉手，心头暗自揣测了片刻后，问道：“恕我多心，不过，傍晚从城中回来以后，你的脸色看上去好像有些不对，是不是我那位三兄弟对你有什么不敬的地方？”

“啊？他？”脑中闪过一道戏谑的联想，田心脚尖忽然向床外微微一划，动作颇为优雅利落地坐起身来，轻笑道：“您这位兄弟的为人，难道你这做老大的还不清楚吗？”

“他没有做什么，只不过是在回来的路上，碰巧遇到了一只狼和一只羊，让我感到有点意外而已，没有其他事。”脸颊上挂着一抹无奈的苦笑，田心畅吐了口气，忽然站起身，托词道：“天清地静，出去透口气，要不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空气。”

“一只狼和一只…羊？打哑谜呢？”凝眉蹙目地盯着那道已然飘至门外的纤瘦背影，铁老大揉了揉额头，沉声叹息道：“自古红颜多祸水啊，看来这次不单是南宫森，就连…刑涛那小子，恐怕也难以自持了…”

深夜的山寨中，空寂沉静，偶尔只听得远山所传来的几声猿鸣或狼嚎，断断续续、时起时落，虽不具五音之秒，却也颇有几分天籁的空明之感，让人心旷神怡。

漫步在刚刚被雨水冲刷干净的石子小径上，感受着习习吹拂在身上的夜风，田心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不知不觉间，秋天似乎早已在她无暇留意时，悄然来临了，一如她所遭遇的爱和恨，都是那么的突然，毫无设防。

“兴致不错呀，这么晚了，还有心情欣赏夜色。”就在田心刚刚抱起双臂，正欲感怀这季节更迭之快时，一道较之秋风，更觉阴凉的笑声，忽然在她身后幽幽地传了出来。

“蒙你所赐，我才有幸在这里夜观山色，说起来，我好像应该跟阁下道声…谢谢，才对吧。”听得那似乎是在预料之中的声音，田心粉唇缓缓一弯，悠然地转过身去，莞尔道。

被她这突然的展颜相对，面露阴郁笑容的二当家，表情却是不由一怔，不过以其多年来深藏不露的本事，却也并未表露出些许明显的异色，以供田心捕捉和揣度。

“听你这话的意思，似乎是已经开始接受，并且享受这山上的生活了？你这自我调适的能力，还真是强得…让我感到有点惊讶不已啊。”微微眯起的阴厉双目，在田心平静的脸颊上缓缓扫视着，二当家兀自近前几步，口中所呼出的丝丝凉气，直透进她的毛孔之内。

“既然无力改变，当然就得试着接受，不然，这日子岂不是过得很辛苦。”秋眸淡淡地扫了一眼他那张阴郁的脸庞后，田心便是迅速将目光收回，不知是错觉还是疑心，总之，每次对接到他那双幽深的双目时，都会让她产生一种晕眩的感觉。

瞧着田心那丝毫没有多加停留的视线，二当家心头却是骤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失落感，从来，以他的这副英俊不凡之貌，无论男人女人都很难轻易将目光转开，而面前的这个女子，却是从见面初始，就一次又一次地将他视若空气。

“嗯，说得有道理，不过，你这整整一天，都跟在下的另一位弟兄形影不离，事出何因，是不是应该向我解释一下？”点了点头，二当家双目紧盯着田心，用词颇为有礼的道，只是，那始终蕴含着丝丝阴气的声音，却还是让人倍觉彻骨。

“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果然是没错。”心底暗暗慨叹了一句，田心并未因他的故作友善，而报之多少和颜悦色，只是明眸随意地轻瞥了他一眼，淡淡反问道：“不知如果换做是二当家你，在突然面对我这么一位来历不明的女人时，会不会先派自己信得过的弟兄，了解试探一番？”

听着这番貌似是在明辨，却处处暗含讥讽的话语，二当家牙尖忍不住地微微一咬，冷笑道：“来历不明？信得过的弟兄？好一副骂人不带脏字的伶牙俐齿，看来，挑拨离间，好像是你的专长吧？”

“既然二当家害怕隔墙有耳，干吗还要一天三次会晤，故意惹人猜疑呢？挑拨离间？从来就不曾亲密无间过，何来的离间？冤枉好人，该不会是二当家的专长吧？”秀脸微微一寒，对于他这番自欺欺人的话语，田心终于也是敛起了先前的那抹柔和，言语不无犀利的道。

“哼，那依你看，怎么样才算是亲密无间呢？”强忍住被她激起的怒气，二当家嘴角缓缓噙上一抹阴寒诡异的笑容，手臂忽然一把揽过她的细腰，将她狠狠地勒进自己怀中，“这样，算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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