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她走得很快，他几次落在后头，望着她的背影发愣。大病初愈的神仙，还有这么旺盛的经历。她的身影翩若惊鸿，快要与高山的冰雪融为一体。

        好多次他只敢望着她的背影，看她喝酒看她吟诗看她离开，他很想伸出手，抓住转瞬即逝的身影。

        他被石头绊倒，身体埋于厚厚的冰雪中，身体因为寒冰而渐渐麻木，失去知觉。他想起来了，她认命他为冬之国国主，他身体虚弱，不适应严寒。她一次有一次带他爬雪山，让他在冰雪里摔倒无数次，等他身体习惯严寒之后，她才离开。

        好多次他埋在冰雪中，仰视她冰肌玉骨的容颜。他的眼睛失焦了，在纯白的世界中，只有她的身影。那抹红色的衣角，他看了太多次。白皙的脸浮现胭脂色，嘴唇发白，因为紧张，心里像灌了铅。

        他伸出手：“阿慈，我摔倒了。”好多年了，他终于说出这句话。至于为什么不说扶我起来，是因为他觉得辛慈若是有心，不用他说她也会扶他起来。

        比他的手，辛慈的手掌小巧又精致，似乎是昆仑玉打造。她的手很暖，掌心有火炉一样。她握住寒见骨节分明的手，笑道：“起来吧，你真娇气。”

        她是有心的，是暖和的，他终于能确定。

        下一秒，他的脸被小雪球砸中，在他脸上留下通红的印记。

        “吃我一击雪球，认输吧，我才是冬之国的国主。”辛慈哈哈大笑，笑寒见大意轻敌，日后和魔族打架的话，这么单纯怎么赢。可辛慈高兴得太早，她得意忘形，忘记自己的手被寒见握着，寒见一拉，辛慈便跌入他的怀抱。在冰天雪地里，他如抱着被子一样抱着她。

        他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脸上，她觉得好痒。他们的距离很近，她能清楚瞧见他的唇珠，鲜艳欲滴，巧笑倩兮。若是笑起来，定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可惜寒见不爱笑。

        “我输了。”寒见嘴角扬起，笑意漫开来，直达眼角。

        风从东方吹来，是温暖的。

        “起来吧。”辛慈觉得不对劲，他这样她有点害怕。

        “很久之前就想这么抱你，你好软，是糯米糍做的。”寒见抱着她，被厚实的冰雪包围下，他能感觉到从心里萌发的暖意。

        辛慈屏神凝气，凝视寒见如墨的青丝。他的头发很黑，像在头上倾倒了墨水。而嘴唇如衔着樱桃，红黑二色交相辉映，她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副画面。她的睫毛兜了几片雪花，在睁眼的一刹那，雪花化为水滴，顺着眼角留下来。

        刹那间，记忆清明，她想起来了，故事大荒，她想去大荒。

        “路程还有很远。”辛慈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雪，“你想休息的话就在这里躺着吧。”

        “砰。”一声巨响，在天窟掉落巨物，雪山被砸出巨大的坑。寒见第一时间护住辛慈，横在她身前。

        “亲人啊，终于见到你们了。”司夏一身红衣，拉着一个妖冶的女子，从巨兽头上跳了下来，衣袂范围，如翩飞的蝴蝶，给这个纯白的世界带来温暖的颜色。而媚香随着轻柔的风，飘进辛慈的鼻腔。这味道，她很熟悉，可她怕记错。

        “阿慈，可终于见到你了，干掉那个怪物，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情绪有点激动，司夏上气不接下气，汗水打湿薄薄的衣裳，显现出玲珑剔透的锁骨。他指着眼前大如山丘，通体透明的巨兽，泪眼汪汪看着辛慈。

        辛慈转头看寒见，眼里闪过迟疑。“他是司夏吗？”她怕认错神仙，如果从前他们交情很好，现在她认不出他，会让他很伤心。

        寒见点头，他知道她的心思，不想她太忧虑，便说：“你们交情平淡，就是一起喝酒的。”

        辛慈笑了笑，既然是酒友，那他们一定有过欢乐时光。她看到司夏身旁的女子，虽然一身素衣曲裾，可挡不住妖冶柔媚的气质，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辛慈能看见她手上提着无数英雄的人头，笑他们弹指一笑间，千万将士灰飞烟灭，可最终折在她这个柔弱的女子手里。她柔媚婉丽，可又透着轻灵，肌肤如雪，桃腮带笑，两处面靥点了海棠，便是铁石心肠的君主看了一眼也要沦陷。

        千媚，我们又见面了，你还记得云初吗？

        辛慈脑海闪现他的身影，随后又消失，她的眼睛倒映着海棠，一时缄口不言。

        “怎么了？”司夏擅长察言观色，一看状况不对，猜测这两位有些解不开的陈年旧事，两位有些不对付，但是大敌当前，管什么不对付，保命要紧啊。

        “我们先到山顶。”寒见拉着辛慈，双脚一点，身影翩若惊鸿，往山顶飞去。

        一旁的司夏气得跺脚，大喊：“寒见，你不管我们了吗？我和千媚都受伤了，飞不动。”

        辛慈闪现到千媚身前，她微微一笑，朝她伸出手。“你要跟我一起吗？”

        千媚的眼睛不由自主睁大，她心有些乱，她退后一步，蹙眉道：“千媚不敢造次。”她走到寒见身前，朝他伸出手：“有劳寒见，这份恩情千媚铭记在心，日后寒见要什么，千媚都会给的。”

        司夏不给她们争斗的机会，催促一群神仙前行，他手搭在辛慈肩膀上，高声道：“你们怎么拖拖拉拉的，梦貘可凶残了，仗着阿慈在也不能这般掉以轻心。”

        一听到梦貘，寒见心里一紧，心头如塞了铅块。梦貘能控制七情六欲，让人陷入昏迷，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或是做美梦，或是做噩梦。梦貘以食梦为生，吞噬美梦或者噩梦之后，关于梦对应的一切经历，人都记不起来，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强大的梦貘，连神仙的梦都可以吞噬。如果想让她忘记一些事，是不是可以利用梦貘……

        梦貘吼了一声，朝辛慈飞奔而来，风猎猎作响，眨眼间，梦貘便到辛慈身前。辛慈茫然看着它，并没有什么反应。

        司夏提醒她：“阿慈，它可不可爱，会吃人的啊。”

        “嘶。”梦貘吼了一声，獠牙有七尺高，淌着口水，长大嘴朝辛慈扑去。

        “我说这位朋友，你也太心急了。”司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定住梦貘。法力消耗得太厉害，他站不住，吐了一口血，倒在辛慈面前。

        “阿慈，你还好吧。”寒见扛起司夏，一手拉着辛慈，一手牵着千媚衣袖，跃到山顶。

        辛慈道：“我没事。”华邑之巅上，把冬之国的千里雪山尽收眼底。细看下司夏脸色苍白，衣裳有几处鲜血，碎发散落，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斗。能把四御逼到这份上，这个梦貘不简单。辛慈在司夏额头一点，司夏眼皮动了动，便见辛慈姣好的面容。

        司夏道：“阿慈，你给我送了你的神力吗？”

        辛慈眯着眼，笑道：“是啊，感动吗？”

        司夏用力握住她手，垂泪道：“我愿以身相许。”

        白云倒映在湛蓝的湖面中，风吹拂杨柳，也吹拂湖面，水面泛起鱼鳞似的波纹，继而是漩涡般的涟漪，湖面被天柱搅动一般，刹那间风起云涌。

        她想起来了，她和云初说过这句话，而北辰也和她说过这句话，她的眼瞳有了色彩，继而有了温度，这些记忆是真实的。

        辛慈道：“你辜负了亦双。”

        司夏便像卸下千斤重的负担，抚着胸口顺气。“哎呀你记得就好，我很怕你记不得我，也记不起亦双。”辛慈的事，他知道得七七八八，可有多眼中，他并不清楚，寒见只是说她记不得许多事，不能刺激她。

        辛慈像打开话闸子，数落司夏的无情。“她在你还是凡人的时候便跟了你，随你转世轮回数十载，你一朝变心，忘恩负义。”

        司夏皱着眉头，转头看寒见，这什么情况？她是记得还是不记得？正常还是疯癫？

        寒见示意他不要反驳，他上前握住辛慈手，勉强笑道：“他是个混账，我们收拾了梦貘就收拾他。”

        司夏无奈摆手，不置可否。辛慈这个情况，他还能说什么呢，乖乖背锅吧。

        千媚理了理衣袖，和颜悦色道“仙子错了，亦双是灵山郡主，没有去人间历练过，更没有轮回。”

        寒见和司夏同时大喊：“千媚！”

        辛慈呆在原地，她的头顶似被人浇了冷水，身体麻木，四肢百骸动弹不得。她呢喃道：“我又记错了，对不起。”

        司夏摆手：“没有没有，我的情况和你说的差不多。”

        千媚见不得辛慈垂怜的模样，这算什么？她高喊道：“没有一句对得上！你们把她看成什么了，你们觉得她需要的是同情吗？是束缚吗？还是欺骗？”

        寒见满脸通红，耳后根都是青红色，他深深呼吸才不至于气到上气不接下气。背后的汗珠打湿衣裳，莫名的心寒与厌烦。他仰起头，冷笑道：“你说的就是对的吗？”

        司夏见情况不对，把千媚拉到一旁，向辛慈笑道：“他们有旧仇，说的话有些对有些不对，你不要相信。”

        辛慈扬起双手，遮住眼帘中刺眼的太阳，淡淡道：“你们说的都不对，都是裴玄安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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