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辛慈望着裴玄安看了许久，边叹气边摇头，面前这个粉雕玉琢，精致如陶瓷的孩童，绝对不可能是裴玄安。她把他捡回来，洗干净脸后，帝君认出他，说他是天帝之子，让辛慈送他回天阙，不可耽搁。帝君在他头上摸了一把，清除了他遇见辛慈等神仙的记忆。辛慈不解，帝君解释说他在天帝面前不提起辛慈等人，天帝没有理由把他送来昆仑山，他们不用带着小孩修行。辛慈够让他头痛了，再加一个麻烦，他只会厌恶神仙无穷无尽的寿命。

        但东华帝君在赌，赌辛慈不会找他，赌辛慈和他的缘分止步于此。他希望他赌赢，不然他的阿慈……裴玄安会伤害她，某一程度会杀了她，他希望辛慈能避开他。

        辛慈向来听帝君的话，她点头说好。她没仔细看他长啥样，给他披了件衣服就送他走了。后面她听长生君八卦，说神女风清给天帝生下一子，名叫裴玄安。她脸皮一抽，她师兄多了一个弟弟，还是她救的。而且上次师兄想杀了他，师兄知道这个消息后内心会多么愧疚啊……她偷偷来临清殿，想好好和裴玄安聊聊，关于他有个哥哥和姐姐的故事。

        今日一见，他长这样，和记忆中灰头土脸的小孩相差甚远。他不可能这么可爱，绝对不可能。

        “你是谁？怎能闯进我临清殿？”此人法力深不可测，不输天帝的实力。是魔族的吗？要带他回去吗？

        “我是……”辛慈差一点要她是她的救命恩人，想了想不能说出来，要听帝君的话。

        “你管不着。”辛慈白了他一眼，自顾自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听说你是天帝失散在外的儿子，长得还挺像的。”

        “不像，我没他那样混账。”裴玄安打不过辛慈，他心中反感她的莽撞无礼，气急之下，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给辛慈倒了杯热茶。

        “小小年纪说这种混账话”辛慈弹了他额头：“小鬼，我不知道天帝做了什么，但是天帝是你父亲，给你生命和血肉，你没有资格说这种话。”要说也是其他神仙说，父子相残，兄弟阋墙算什么。

        裴玄安手心紧握：“他生下我便抛弃我，没有一天尽到父亲的责任，我为什么不能说他？”

        “呃……因为天帝不知道你的事，是你母亲……。”辛慈闭上嘴巴，算了吧，疏不间亲，天帝一家的事情，她不掺和。

        裴玄安仰起头看着她，冷笑道：“告诉我啊，那个神女还做了什么？”

        辛慈起身，行了个礼：“殿下，我有急事，告辞。”

        “慢着。”裴玄安挡在她身前：“你认识容靖吗？”

        “小兔崽子，你要叫他哥哥。”辛慈拍他头，她师兄的名字，可不是谁都能叫的。

        “放肆！”裴玄安就是好脾气也被磨光了，他再怎么着也是天帝之子，天帝还不敢摸他的头，她一个老姑婆敢在狮子头上拔毛。

        “我的头发！”辛慈看着自己的头发大把大把掉落，当年为了一头青丝，她跋山涉水去青丘“借了”墨砂，自己的头发才跟瀑布一样顺滑，今天全被这小子毁了！她拿什么面目见云初！

        “你知道昆仑山吗？”辛慈护着自己一头长发，面容狰狞。

        “知道错了吗？”辛慈在他头上锤了一下“有话好好说，为什么一出手就割女孩子的头发？知道头发对女孩子有多重要吗？天后是这样教你对女孩子的吗？”

        裴玄安鼻青脸肿，左脸肿了一个大包，就是不肯低头：“昆仑山来得又如何？还不是仗势欺人，恃强凌弱？我瞧不起你们这些昆仑仙！杀了我也不服！”

        “小时候就是这臭脾气。”辛慈看看他脸的鼻血，再看看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她是不是下手太狠了？

        “好了，这次是我对不起你，我给你赔罪。”

        “仙子多礼，昆仑仙高高在上，我这种小仙承受不起。”裴玄安的鼻血一直在流，把蓝色的袖子染得发紫。

        “这嘴贱的毛病你最好改一改，不然迟早有一天会被我打死。”辛慈手抹了一把药膏，轻轻抚在他脸色，他的鼻血很快止住。

        “还疼吗？”

        他在魔窟待了三百年，在斐启的门下，鼻青脸肿、淤青流血是常事，可问他疼不疼的，她是第一个。

        “你讨厌我吗？”

        “你仗势欺人，倚强凌弱，我讨厌你。”

        “那我走了。”辛慈很是识趣，他不想见到她，走就是。

        “等一下。”裴玄安抓着她袖子：“你带我去人间，我就会喜欢你了。”他常听斐启念起：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

        这个时节，正是江南好风景，他想去看看。斐启眼里的江南，是不是真如他念的诗一样灭。可天后下了命令，他不能随意离开天阙。去人间的话，只能靠辛慈了。

        “这是我的新衣裳。”辛慈忍不住锤他头，忘记控制力道，他头上又起了一个包。他很会忍痛，被打疼都不说的，辛慈都忘了他也会疼。他被她打成这样，她只能带他去人间。

        “带你去，你先放开我。”

        人间。

        毕竟是第一次来人间，见什么都新鲜，裴玄安眼睛盯着一个兔子模样的糖人，眼睛亮晶晶的，一句话也不说。

        辛慈漫不经心道：“要什么东西就说，反正就这一次。”

        裴玄安嘴巴咬得很紧，他的认知里，你想要的东西都要自己争取，他人送的不是礼物，而是施舍。他是买不起糖人，可他不能失去自尊。

        糖人摊越来越远，裴玄安一双眼睛暗下去，怂拉着头，没有一丝神气。

        辛慈默默叹气，她真是服了裴玄安，哪天他要是死了，就是被心事活活憋死的。

        “在这里等我，我去买水。”辛慈撇下裴玄安，消失在人海。

        “哼，昆仑仙说话不算数！”裴玄安跺脚咒骂，她一定嫌他烦人想丢下他，可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哪里烦人了！哪里都一样，他去到哪里哪里的人都讨厌他，都觉得他是一个拖油瓶！天宫如此，人间也是一样。裴玄安才七岁，在陌生的环境心态压抑，走了几步就被人绊倒了，眼睛盛着一湾湖水，等待泛滥。

        “啊啊啊，你哭了！不对，你还没哭出来，你哭出来。”辛慈拿糖人塞他嘴：“你现在还是小孩，流泪没关系，长大就没那么自由了。”

        “我才不会哭！”裴玄安咬了一口糖人，稚嫩的脸上全是不服输的倔强：“长大我也不会哭。”

        辛慈捏了他的小肉脸：“怕是日后你想哭都没得哭。你还想吃什么？”

        裴玄安小脸涨得通红，指指不远处的裹馅桂花饼：“你给我买那个。”

        “是，二殿下。”辛慈也就这时候承认裴玄安有一丝丝可爱：“烟花看过吗？要不要买回来放？”

        他眼睛发亮：“你想买就卖。”

        “是是是。”辛慈差点没翻白眼，这小孩死要面子，一点都不可爱。

        “今天是庙会，人特别多，你走散的话我可不管。”辛慈往他手心塞了烟花：“找个僻静地就可以了。”

        “姑娘的儿子像姑娘一样，真乃人中龙凤！”买糖水的大叔如此忍不住说了一句。

        “姑娘我恋爱都没谈，什么儿子！”辛慈把糖水碗拍得四分五裂：“姑娘我的儿子一定是世上最可爱的，绝对不是他那个样子！”

        “我要去放烟花。”裴玄安以命令的口气。

        “等人潮散了。人这么多，没有地方给你放烟花。”

        “我要放烟花。”裴玄安才不管人山人海，在人群穿梭，就是要找一个僻静地。

        “你别乱跑。”辛慈扶额叹气，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我不管你。”辛慈坐在木椅前吹风：“自己看着办。”

        闭目养神，耳朵偏偏听见远处裴玄安急促的呼吸声，有几个小孩看上了他手里的名贵烟花，想抢过来占为己有。裴玄安还没被人欺负过呢，想想就有趣。

        “交出烟花我们就放过你！”为首的胖小孩一身肥肉，围着裴玄安拳打脚踢。

        “给我！”见裴玄安不为所动，胖小孩命令几个小孩狠命踹。

        裴玄安以为他们是来抢烟花的，紧紧抱着烟花不松手。脸上手上腿上都是青紫的印记，疼得好比割肉。

        “打死这小野种！”胖孩子照着裴玄安的脸踹：：“不值钱的烟花护得跟命根子一样，没出息！”

        “你打够了没有？”辛慈提起胖小孩衣领。她略施法术，在小孩的屁股上各打二十大板，像是老父亲教育儿子的力度，足够他们洗心革面。他们见到辛慈便哭着跑远了。

        “他们要烟花给他们就是，我还会再买给你的。”流光散用完了，辛慈用手帕擦干他的血迹。

        “这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裴玄安眼睛都睁不开了，还紧抱着烟花。

        “为什么不用法术？你以为挨揍不疼是吗？”

        “我才不会倚强凌弱，他们用拳脚，我也用拳脚，这才公平。”

        辛慈拍拍他头：“这不是公平，这是傻。好了，前面可以放烟火，快点去吧。”

        “你也一起来。”裴玄安拉着她：“我不能白挨揍。”

        烟花绽放在裴玄安脸上，就算脸肿成猪头也能映照着他如画面容，辛慈这才承认，裴玄安是长得挺可爱的，就是性格不讨喜，是非常不讨喜。可有什么办法，他就是这样的人。

        “这给你。”裴玄安递给辛慈一枝烟花，眼里闪耀着烟花的渲染。“礼尚往来，你要告诉我你的名字。”

        “辛慈，不过你要叫姑姑。”辛慈想这小孩不简单，这么会哄女孩子开心。长大后不知道得伤害多少女孩子的芳心。

        他别过头，冷冷道：“我就叫你辛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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