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祖孙重逢

冬至过后半月，书院放了春假，菁菁一早赶来同李府人告别，带着一众丫鬟和婆子上了马车，在侍卫的护送下回京。

        舒晴在府门口目送马车消失在视线中后，扶着小青的手回了紫竹轩，回房后迫不及待吩咐小青给她散了发髻，一骨碌钻进凉透的被窝里，自去睡回笼觉。

        还未睡熟，迷迷糊糊听见院外有人敲门，舒晴嘟囔了一句，翻个身子滚到了床榻里间。

        小青见状，噗呲轻笑，上前将被子扯下来些，见她不会被蒙在被子里憋气了，才起身掀开挡帘朝外走。

        来人是李府前院的管家，来请舒晴前去见客，道是柳国公来访。

        小青闻言更是丈二摸不着头脑，伸手抓了抓头发，这刚送走柳小姐，怎么国公爷又来了，况且国公爷不是应该在京城的吗？

        “快去禀报小姐，国公爷是贵客，可不能怠慢了。”瞧着丫鬟迷糊的样子，李管家出声提醒。

        “小姐，小姐，快起来，国公爷来了，老爷嘱您去见客。”小青趴在床沿边上，伸手推了推缩成一团的舒晴，一面轻轻扯她被子。

        舒晴探出小手，回了半个头，睡眼惺忪的询问，绵长软音里满是慵懒，“谁呀？”

        “国公爷，云州城里的柳国公，菁菁小姐的祖父”

        柳国公？外祖父？

        舒晴睁圆了眼睛，一只手抓住小青，身子从被窝里抻出了大半，露出白色的挚衣，脸上因激动愈发的潮红。

        “是柳国公，眼下正同老爷在前院正厅叙话呢！方才老爷打发了李管家前来唤小姐去见客”小青服侍着小姐下了床，一边唤人端水进来。

        众丫鬟齐心协力，不到一炷香时间便将舒晴收拾妥当了，为避免在贵客面前出丑，春雨在临出门前塞了块栗子糕进舒晴嘴里，然后匆匆忙忙赶往前院。

        走到前院正厅的拐角处时，舒晴脚步一顿，拉着小青站定，有些急促的询问妆容是否齐全。多年未见外祖父，她希望以最好的姿态与外祖父相见。

        见小青点了点头，她又转头用眼神询问春雨，得到的依然是肯定的回答，这才放心地扯了扯衣裙，深吸一口气，提胸朝正厅房门方向行去。

        莲步款款，体态轻盈，舒晴抬脚往厅内行去，双眼一瞬不移地盯住正中间太师椅上的银发老者。

        外祖父，当真是外祖父，除却青丝变银发，脸上多了几道岁月沟壑，其他皆是记忆中的模样。

        心中激动，眼眶蓄水，舒晴三两步奔至李淼身边，躬身见礼，借低头的瞬间飞快抹了把眼睛，缓缓起身看向柳国公。

        “国公爷，这位便是小女舒晴”李淼向国公爷介绍自己的爱女，语气宠溺。

        “晴儿，这位便是柳国公，菁菁的祖父”

        “见过国公爷，国公爷安好”舒晴依循行礼。

        柳国公笑呵呵的侧身牵过舒晴，端详了一口茶的功夫，才抬头同李淼夸赞，“令嫒生得真是知书达礼，容貌上佳，李大人和李夫人真是好福气呀”

        说完又将菁菁拉到一起，眼睛却是未曾从舒晴身上离开过，将俩人的小手叠在一块，边拍边笑容可掬道，“菁菁这些时日有劳晴儿和李大人费心了。晴儿既是菁菁的好姐妹，便不必那么见外，可同菁菁一样唤我祖父，可好？”

        眼见着外祖父眼角有泪珠滑落，舒晴抬手想要帮忙擦拭，身旁早有洁白微丰的小手伸了过去，只得黯然改变方向，将手掌覆在那有些苍老皱皮的手背上，乖巧道，“祖父，菁菁很乖，晴儿和家人不费心的。您老要好好保重身体，一直看着我们俩长大哩”

        “好孩子，菁菁有你这样的姐妹是幸事，祖父会同菁菁在南郡城修养月余，待菁菁上学后再回京，晴儿若是得空，可常来沅兮院游玩。”不便流露太多情绪引起李淼的察觉，柳国公简单吩咐两句便松开了手，端正身子同李淼闲谈。

        舒晴垂眸退到一旁，有眼尖的仆从立即端了矮凳，供舒晴坐下。刚端起茶盏往嘴里送，眼角便瞅见义母携李辰曌进了门。

        领着自家儿子行了礼，秦氏又陪聊了几句，方才退回李淼下首的位置坐下，正好靠着舒晴。

        李辰曌坐在左手的椅子上，看似喝茶，实则偷偷打量上首的柳国公。

        国公爷的威名在离阳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满身功名，早年曾是北胡闻风丧胆的铁面将军。可惜国公爷挑选女婿的眼光不如带兵厉害，唯一的独女因所嫁非人受牵连，早早便去了，留下国公爷孤身一人，若不是收养了菁菁，怕是晚年凄苦。

        柳国公同李淼聊了两盏茶的时间，起身同众人告辞，携着菁菁出了李府的大门，往沅兮院走。

        正厅里，李淼送走柳国公爷孙俩刚一落座，秦氏不解地问，“老爷，咱们早上不是才送了柳小姐么？怎么这柳国公又出现在南郡城？”

        李淼手中端茶杯，闻言轻轻放下，揽过夫人的手，摩挲着开口，“国公爷自述，他半月前同皇上告了假，要来南郡城陪孙女过冬，皇上不好拒绝。国公爷着急见孙女，便没让写信，直接自己奔南郡来了。不过，我估摸着，国公爷此行应当不仅是来团聚，今年是三年一次的官员政绩考察，国公爷应当是领了旨意，顺道视察附近城池的民生。”

        “所以老爷的意思是，国公爷并不会在南郡城久待。”既是考察民生和民意，那就得各处走走，自然不会长留在南郡城里，秦氏自知京城权贵之间来往礼仪繁杂，她忧心若是柳国公一直待在沅兮院，她作为南郡知府夫人，又是舒晴的母亲，自是得好好招待一番。这些年，老爷纵着她，那些官员家眷们的宴会，她是能推则推，所以许多礼仪荒废了不少，对京中的一些变动和忌讳也一无所知。况且还因此得罪了几位官眷夫人，若是她们吹吹枕边风，那些个官员再在国公爷面前搬弄是非，老爷的官职怕是要钉死在这南郡上了。

        李淼对于夫人的忧虑一清二楚，拍了拍她的手背，端起茶杯递到她手里，劝解道，“夫人不必担忧，国公爷是豁达喜静之人，且最厌恶搬弄是非、玩弄权术，所以夫人还是同往常一样便可。”

        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行得正，便不怕别人去国公爷跟前嚼舌根。且他对于进京做京官并不那么热衷，否则这些年，他有不少机会往上升。京官毕竟是在天子脚下，云州城达官贵人众多，一个行差踏错，连得罪了哪路神仙都不知道便脑袋搬了家，远不如在这南郡做知府来得舒坦。

        沅兮院，爷孙俩正一路说着闲话。

        “爷爷，您要来南郡城为何不与孙女说一声？若不是在城门口撞见了青爷爷，此刻孙女都已经离开南郡了。”菁菁将脑袋往柳国公怀里靠了靠，脆脆的撒娇。

        柳国公笑呵呵地搂紧孙女往院里走，一手在小脑袋上揉了揉，语带宠溺道，“傻菁菁，爷爷就是想给你个惊喜呀！”柳青能那么凑巧地在城门口遇上孙女，是他一早吩咐好的。当日得了皇上的旨意，他算了日子，若是路上不停歇，半个月的光景足够他赶来南郡城，便没让下人提前报信。

        方才在李府瞧见锦儿，他这颗提了多年的心，总算是落地了。锦儿长高了不少，脸蛋不似幼时的圆润，但气色红润，眼睛里的光芒是怎么也遮不住，可见李府待锦儿确实不错。

        晚间，李府整治了一桌酒席给柳国公接风，原本还有其他得了消息的城中官员想要出席，被柳国公拒绝了，言今晚只是柳李两府的故交相会宴，不请外客，那些人才得悻悻而去。

        李淼在桌上举杯敬了三杯酒，柳国公一一承下，俩人多年未见，言及这些年的经历，皆道世事无常，相谈甚欢。

        席间，舒晴的眼睛一直在李淼及柳国公身上打转，更多的还是盯着柳国公看，眼前的饭食基本没动。

        李辰曌听得津津有味，眼睛的余光一直放在舒晴身上，初始他以为是今晚的饭食不合她的胃口，便伸长手夹了几筷子父亲那边的菜肴至她的碗里，是她惯常爱吃的，却也不见她动筷。心里寻思着，桌下扯了扯她的衣角，倾身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舒晴被他打断听讲，心里有一丝无奈，只得回了他一个无事的眼神。

        俩人的小动作自是没有逃过眼观四面的柳国公，落在他眼里，俩少年少女便是在打情骂俏。今日细观，这位李府三公子彬彬有礼，学识颇具天赋，肖似其父，倒是个不错的孙女婿人选，只是锦儿的婚事，怕是没那么顺利。

        柳国公想起了当年女婿曾跟他说过的一句话，也不知那家人还记得否。

        宴席吃了整整两个时辰，李淼有些意犹未尽，但他心里清楚，老爷子这些日子赶路辛苦，需得好好休息，便在桌上又约定过两日再叙，领着众人将柳国公爷孙俩送至沅兮院门口，才回府歇息去。

        李辰曌拉着舒晴放慢了脚步，待母亲扶着父亲走远了，才低头开口道，“晴儿，我见你今晚胃口不佳，我院里还有昨日在兰桂坊买的糕点，好歹能填些肚子”日渐低沉的声音，满是关切的意味。

        李辰曌近来努力准备学业，常常学到深夜，秦氏担忧儿子饿肚子，便隔三差五派人去兰桂坊买糕点备在他房里，方便取用。

        “劳烦哥哥担忧了，晴儿下午在沅兮苑吃多了糕点，这会儿都不饿，所以晚饭便没怎么用。兰桂坊的糕点，哥哥留着吧”外祖父从云州城带了她喜欢的糕点过来，下午玩得开心，便多用了些，舒晴隔着厚袄子摸摸现在还有些鼓的肚皮，眉开眼笑地回复道。

        夜色凉凉，这一笑，如夜半时分昙花闪现，在廊下昏暗的灯光和手灯中迸裂出惊艳的光芒，李辰曌再一次看痴了。

        此后的半月，李辰曌日日同舒晴过沅兮院寻菁菁，柳国公喜欢孩子多热闹，常与三人讲些早年间南征北战的趣闻，和云州的秘闻，引得三人连连惊呼，时常在浣兮院待至深夜。

        一日夜深时刻，紫竹轩内，小青将窗下灯芯挑亮了些，又端了个莲花烛台放在小桌上，隔着茶壶确认茶水温热，半挑帘子退到了外间。

        舒晴坐在窗边软塌上，确认小青看不见她的动作，才背对着帘子，小心展开手中的信，这是今日外祖父递给她的，说是哥哥写与她的，让她看了便烧掉。

        信纸展开，洋洋洒洒三四张纸，字迹苍劲有力，墨汁穿透纸张，有些重合之处都晕染开了，舒晴看了两行，眼角忍不住含了泪。待到看完，泪疙瘩已将信件浸湿了大半。

        小青在外间听见里屋的响动，自软塌上掀被爬起来，朝里望去。灯影重重，帘子厚重，她看得不太真切，便低声唤了句“小姐，你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方才小姐坐在窗下，只让她铺好床铺便退下，她知小姐是要做些私密的事，可这响动，听起来像是不小的事。

        “无事，你睡吧！我只是被话本子带动了情绪”舒晴吸吸鼻子，抓起桌上的手帕摸了把眼睛，随意扯了个谎。

        听见小姐这么一说，小青立刻明白，这是哭上了，踌躇几息，她蹑手蹑脚下了榻，随手抄起架上的旧袄子，轻轻拨开门闩，打开一道缝钻了出去，回身掩上房门，朝小厨房的方向疾步奔去。

        房内，舒晴又逐字逐句看完信件，才满眼不舍的将信件递至灯芯上点燃，扔在暖手炉里，凤目直愣愣的盯着信件燃烧殆尽。

        舒晴刚盖上手炉的盖子，外间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小青提着一壶冒热水闪了进来，见里间的灯还亮着，便挑了帘子开口问，“小姐，奴婢烧了热水，您要不要净面搽拭一下？”

        明日还要同外祖父去山上泡温泉，若是顶着肿胀的眼睛出门，定会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来。舒晴低低应了，满含鼻音地朝外唤了声，“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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