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温泉偶遇

次日一早，坐在梳妆台前的舒晴望着西洋镜中略显浮肿的双眼，无奈叹气。

        小青见自家小姐垂头丧气的模样，笑着扭头吩咐小丫头速去厨房取煮鸡蛋，小姐现在的样子，活像那话本子上画的熊猫脸。

        正在梳头的春雨歪头查看镜中，有些疑惑地问，“小姐，您昨晚是被梦魇着哭了吗？”

        舒晴知春雨单纯只是好奇，但她不想解释，只抿着唇似幽怨似嗔地瞪那旁边笑得开心的人。

        “小姐，您放心，有我同春雨在，保管旁人瞧不出一丝痕迹来。”小青被那两道目光瞪的有些心虚，忙收敛了神色，镀到梳妆台边上，捡起桌上的妆粉，信心满满的保证。

        两刻钟后，舒晴看着镜中装扮好的模样，长嘘一口气。只见清晰明亮的镜中映出一张白皙红润略带婴儿肥的巴掌脸，唇瓣如花朵般粉嫩，眼下的青色和浮肿被白里透红的肌肤所取代，脸颊轻扑了一层粉色胭脂，如太阳初升时的朝霞，娥眉淡扫，一朵粉白色的碧玺钗子插在乌黑发亮的发髻中，小青还真没说假。

        如此，外祖父应当不会担忧她了。

        舒晴收起先前的坏心情，开心地用了早膳，手都未来得及擦便出了门。前几日南郡气温骤降，正值外祖父从溧水、居州视察回来，义父便约外祖父一起上山泡温泉驱寒，因着她和菁菁都喜欢，外祖父便答应了今日同去。

        舒晴来到前院时，李淼夫妇已喝了半盏茶，远远瞧见她，笑眯眯地同她招手示意。

        提起裙摆，舒晴迈着小碎步往厅内奔，一头扎进秦氏怀里。

        秦氏抱住怀中娇弱的小身子，美眸里满是错愕和惊诧，一旁的李淼也是同等神情，连茶水倾斜浸湿衣袍都未察觉。

        “好孩子，跑急了吧，喝点茶水润润喉”秦氏顺着背脊摩挲，给舒晴顺气，低头见她小脸有一丝涨红，抬手朝身边探去，有眼尖的丫鬟早已递了茶杯过来，秦氏稳当接过。

        李淼在长随的提醒下，发觉自己衣袍湿了大片，才起身回了书房更换衣裳，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凝视正厅里抱在一起的娘俩，眸子里满是欣慰和羡慕的神色。

        舒晴蒙在义母怀里，有些贪恋这温暖，猛嗅了几口义母身上的清香，才慢慢直起身子，与义母拉开一丝距离。

        舒晴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方才见着义父义母同她招手的那一瞬间，仿佛看见了父亲和母亲当年等她的模样，一时情起，便做了如此失礼的举动。许是这些日子同外祖父的亲近，加上昨晚哥哥的信，给了她慰藉，所以才会失态吧。

        “义母，是晴儿失态了”舒晴微微抬头，有些歉意地看向义母。

        “傻晴儿，义母很开心，你义父也是。你是我们的女儿，女儿向父母撒娇是再正常不过的，何来失态一说。若是晴儿喜欢，义父义母希望晴儿能多向我们撒撒娇，话话家常，哪怕一直赖在我们怀里，也是不妨事的。”秦氏擦了把眼角，颤音道。自家三个儿子，自启蒙起便从未同她如此亲近过，女儿家的娇憨、撒娇，也是他们夫妇一直期待的，如今终于实现一回，怎地不叫她欢喜。

        闻言，舒晴清亮的眸子里浮现一丝愧色，义父义母对她这般好，先前她心中总有一道墙，不敢任性，既然有幸能成为一家人，那便是上天给的缘分，若是能令义父义母开心些，她不介意多做些如上的举动。

        待到李辰曌出来，李淼领头朝府门去登车。

        柳国公与菁菁也在仆从的服侍下上了车，往南边的云梦山行去。

        南郡多山，城南靠东的云梦山地势不高，地热资源丰富，除了几眼天然的温泉，随处寻块空地挖上几尺，便可见突突冒热气的泉水咕噜咕噜流满地。且南面与北面的温泉还各有不同，南面有些池子的水带硫磺味道，挖出来的淤泥，据说覆在面上能美容养颜，引得南郡城的官眷们特别喜欢去云梦山泡温泉，故南郡城的达官贵人多有在云梦山占地建院，挖地筑池。

        李淼在南郡城任知府多年，自然也是占了块风景俱佳的地建了院子，专供李府及宴客使用。

        马车吱呀行走了一个时辰左右，才堪堪到了山脚，李辰曌从马上翻下来，快步走到马车旁撩起帘子，服侍家人下车。

        舒晴搭着哥哥的手下了车，抬头望了眼远处隐隐可见的亭台楼阁，听见后头响动，转过身子小跑至柳府的马车前，学着李辰曌的模样扶菁菁和外祖父下车。

        李淼丝毫未觉女儿这番举动有何不妥，端着和煦的笑脸往后头走来，躬手同刚下车的柳国公见礼，抬手指了指山上南边的一处宅子说道，“国公爷，那边便是鄙下的宅子，前两日山上结了冰，路面有些湿滑，国公爷请小心行路。”

        说罢，又叮嘱舒晴牵好菁菁，转身回到夫人身边，朝儿子点头示意。

        这处宅子，舒晴此前来过几回，刚到李府的那年冬天，她有些不太适应南郡城阴冷潮湿的冬季，接连咳嗽了大半个月，手指也都有些龟裂，义母瞧着心疼，便带着她和三位兄长来云梦山泡温泉所以她对此处的路甚是熟悉。

        。前些日子姨夫人携子来探亲，秦氏也安排了来泡温泉，只是舒晴被烫伤，故而未曾前来。

        山上铺了可供马车行走的青石路，但今日路滑，马车上不去这有些坡度的路，李辰曌只能安排众人下车步行上山。

        幸好李府的宅子离山脚不远，走了两刻钟，一处青瓦灰墙的院子在树木的掩映下出现在众人眼前。

        宅子不大，分为东院和西院，各挖了几处池子，东院供男子使用，西院则是女眷泡水之处。

        众人在前厅一块儿用了些点心和茶水，便回房换衣泡水去了。秦氏牵着俩个小姑娘，喜笑颜开地朝后院走去。秦氏酷爱泡温泉，往年到了冬季她便恨不得日日住在这里，累了往水里躺上三五盏茶的时间，困了便在暖阁闭目听听鸟儿的嘀啾，别提多惬意，可比那些深宅大院里虚与委蛇的假笑盛宴来得舒坦。只是这几年因着晴儿不喜出门，她也来得少了。

        舒晴很快便换好了泡水专用衣裳，玫红色的肚兜，外罩一件同色素锦长裙，下着素白亵裤，最外头裹了火红狐狸毛的厚实披风，瑟瑟发抖地从房内走出来。

        李府的宅子在南面的一处山坳里，后头有一个天然的山包，山包后头是两个成年人高的围墙，来此的人皆知此处是李知府的宅子，轻易不敢靠近，也翻不进来，所以众人皆放心大胆的只着轻薄衣裳悠闲下水。

        池子就在边上，舒晴哆哆嗦嗦放开披风，沿着石阶下到池底，泉水只到她大腿中部，坐在边上磨得光滑的石头上，整个身子正好被泉水覆盖，只留脖子以上荡漾在水雾中。

        秦氏卧在角落的一处长石凳上，水润的双目眉眼含笑看着俩姐妹嬉闹，静好祥和。

        西院喜笑颜颜，东院这头，李淼同柳国公继续叙旧，李辰曌隔着缥缈的水雾，有些心不在焉。东院与西院隔得不远，两处的池子就隔着一道木篱墙，声声清脆婉转的笑声穿墙而来，李辰曌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热。

        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忽地自水中站起来，连串的水珠在白皙的胸膛上滑过。低头朝聊得正欢的两位长辈行了个礼，开口说道，“我去吩咐下人送些茶水过来，此处往东有淤泥，我去取些回来给母亲妹妹们敷面。”

        说罢，抬腿红着脸逃似地朝房间奔去，连外袍、披风都忘了穿，一旁候着的知雨赶忙抄起衣裳去追。

        穿戴整齐，李辰曌吩咐了仆从给两边送茶水，带着知雨出了宅子往东边去。

        走了半里地，李辰曌远远瞧见那淤泥坑前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夹在人影中，知雨眼尖，低低提醒道，“公子，前头像是薛公子的随从”

        这里的淤泥是整个云梦山最好的，不仅能美容养颜，据说敷在身上，还有药疗的功效，故很多来山上泡温泉的富贵人家都喜欢派下人来此取泥。

        只是这薛师兄是京城人士，马上到年关了，他不是应该回云州同家人团圆吗？

        李辰曌瞳仁微缩，心中的疑团越聚越浓，迈着步子往泥坑走去。及至跟前，有识得他身份的下人俯身行礼，薛公子的长随也瞅见了他，回身行礼。

        李辰曌自是不会直接问出口，递了个眼神给知雨。知雨识趣，侧过身子同那随从攀谈，又取了大半桶的淤泥，在回宅子的路上捡重点禀报。

        “薛公子五日前本是要回京的，不曾想着了风寒，将养了几日才好，又听闻这云梦山的淤泥有奇效，温泉水能治病，便带了随从在此处找了个庄子歇一两晚，明日就离城回京了。”

        风寒？薛师兄的身体一向康健，每日还会早起练上一段，怎会轻易感染。

        李辰曌自是不信会这么巧，冬至日的桂花酒，知雨后来告知他，薛师兄也给晴儿送了两坛酒。无缘无故，薛师兄不过才见晴儿几回，怎就到了送酒的情分上，难不成薛师兄对晴儿别有居心？

        李辰曌想起师兄那傲如山间松柏，清朗俊逸的身姿，心中没由来地一阵慌乱。师兄家世好，容貌上乘，品性、学识更是得书院上下夸赞，若师兄当真对晴儿有心，自己该如何争得过，哪怕是占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先机，只怕也是毫无胜算。

        停足想了半刻，依旧毫无办法，李辰曌眼见日头已到正午，自家宅子里的炊烟都已渐渐消散，忙催着知雨回宅。

        若所想成真，自己还有一个法子挽回颓势，李辰曌看着自家宅顶暗暗思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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