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许承浣先祖曾是朽天谷外门弟子，靠着这份荣光，使得许家香火绵延数百年不息，渐渐壮大成为当地有名的修真世族。

        说起来两族还有不少渊源，亦或者说是孽缘。

        两族曾因联姻联手，有过一段和睦相处的光辉岁月，也因联姻闹掰，以至于后期连带族中小辈也开始争锋相对。

        许承浣小小年岁学会拉帮结派的风气。

        段理泱心性冷傲，不愿做丢了身份脸面的事情，也不屑和只会使用各种激将法，光长脸蛋不长脑子的许承浣交流。

        一次次忍让，换来的是许承浣变本加厉的蹬鼻子上脸。

        现在竟然敢编排他的兄长以及师父！

        段理泱再怎办隐忍，也不过是六岁孩童。

        因江桃的到来而产生动荡的心绪，在此刻攀冲到顶点。

        他一拳招呼过去，许承浣应声四仰摔地，活像只翻过去的乌龟。

        许承浣先是震惊到无以复加，后才感知到口中蔓延出一丝血腥气，舌刮松动牙齿，吐出一颗沾血后牙。

        段理泱急了。

        许承浣有些意外。

        寻常默不作声，无作为的段理泱居然会突然爆发。

        也难怪，逼急了兔子还会咬人，说明姑姑调查出的情报不假，刚才的言辞，的确戳到了他的软肋。

        许承浣不但不恼，反而有些得意。

        “我多次忍让，并不是怕你，只因此地是学习圣地，不应把世族仇怨发泄在学堂之上。”段理泱转了转发酸手腕，冷冷嘲讽，“而且，她才是第一个来学堂的人，这么大一个活人看不见，看来你不但脑子不好，视力也有问题。”

        几个跟班忙要扶起许承浣，他却狠狠踢了将他围成一圈的几人，“滚开，小爷不过是掉了颗牙，又不是残废了起不来！”

        许承浣也不是吃素的，竖起两指一转，法术刚施展到一半，白胖学子赶忙拦住，“浣哥，使不得使不得，陈先生就快到了！他老人家虽然向来和善，但要看到学子擅用法术也绝不会姑息，万一传到咱们几个师父口中，那可就不好了！”

        第十二条门规规定：门中弟子必须在双方自愿情况下斗法。更有红字标准，禁止十二岁以下弟子擅自斗法。

        违反门规可是要记过的，至少要罚跪星数祠半月。

        许承浣想到师父提棍发怒的场景，犹豫了会，使劲挥挥手散开法术，他恶狠狠的警告段理泱，“今天暂且饶你一会，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没事的时候多烧香拜佛，祈求我能晚点再找你麻烦吧！”

        段理泱只当拴着的疯狗狂吠，并无惧意。

        说完，许承浣顺着段理泱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藏在柱影之中存在感极低的江桃。

        江桃一惊。

        段理泱是故意的！

        把她拉入这场纷争，以便吸引走许承浣的注意力，能让自己清净一会。

        果不其然，许承浣看到她这张陌生面孔，结合谷中近期发生的事件，很快猜出她就是无瑕仙君刚收的徒弟。

        面对江桃，许承浣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他拍拍身上浮灰，清清嗓子才走过去，自信的做起自我介绍，“江师妹对吧，我听说过你，你和我一样都是朽天谷修士的后人，对了，我叫许承浣，你可以叫我一声许师兄。咦，你怎么浑身发抖？是谁欺负你了？别怕，从今以后跟着我混，有我罩着你！”

        许承浣的自来熟，让江桃非常不自在。

        “血……”江桃向后退了一步，怯怯说道。

        许承浣一愣：？

        “你的牙齿上全是血，好可怕。”江桃指了指自己小兔牙，好心提醒。

        许承浣脸色一僵，笑意逐渐收敛。

        “嗤。”一端的段理泱没忍住笑出了声。

        就连身边几个跟班也在捂嘴偷乐。

        许承浣失了颜面，盯得江桃发憷。

        不过许承浣再怎般恶劣，也知道不能动手打女人和小孩，更何况江桃两项齐占。再加上江桃又奶声奶气发问，看她充满求知欲，毫无攻击性的脸庞，气恼也像一头撞在棉花上，怎么也发不出来了。

        “你们跟着笑什么笑，又想挨打了？！”许承浣不自然的使劲挠挠前发，把怒火洒在旁边跟班身上，一人踹了几脚屁股。

        江桃问：“许师兄你知道我的身世么？”

        江桃这话问得奇怪，无瑕仙君不顾四门反对，收江遇雨之女为徒的事情不算是件秘闻，不仅是他很多人应该都知道。

        许承浣不知江桃失忆，虽然觉得回答这个问题有些多余，还是开口道：“废话，当然知道了，你父亲不就是……”

        “咳咳——咳咳咳——”

        没等许承浣话说完，一个拄着拐杖，腰背略显佝偻的老者发出警示般的咳嗽声，踱步走来。

        陈先生看起来比祁峥爷爷还要老，脸上脖颈的老年斑清晰可见，就连精气神有些萎靡，年岁大了皮肤松弛发黄，紧贴在消瘦的骨架上像一具行走的骷髅。

        许承浣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不算多情愿的躬身行礼，“陈先生早。”

        当他抬起头时，捂着发肿的腮帮，半真半假的痛苦道：“陈先生，我身体抱恙想向您告个假，还望批准。”

        “嗯……”陈先生用拐杖砸了两下地砖，发出咚咚两声，然后点头示意，发出的鼻哼绵长无力，仿佛光是发声就耗费不少气力。

        “谢陈先生！”许承浣欢快转身，发现身边几人还畏手畏脚的待在原地，“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小跟班们硬着头皮跟陈先生告假，接连追了上去。

        朽天谷不论内外门弟子，都是上六天课休息一天，每天教学的先生，学习内容都不同，今日的陈先生就是专教古文历史的，远不如其他教草药矿石学，符箓图纹学，炼器理论学，法术起源学等有用。

        和许承浣有着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数，认为读书做功课无益，与其在这浪费时间，还不如用来学习其他，或者玩乐消磨。

        读书比别人强有什么用，又不要考取功名，只有修为能力超越他人，那才是头等大事。

        更何况交陈先生又老又絮叨，记性还差，有时候一个知识点能重复将几次！

        其他学子排到陈先生的课时，知晓陈先生脾性好，随便编造个理由请假，基本都能逃掉。

        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最先想了解的就是自身，江桃也不例外，她除了自己名字以外一概不知。

        她想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家人是谁，经历了什么。

        可是，有关自身的话题，她从未问过师尊，或者说是不敢问。

        她既想知道那个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又隐隐不想打开未知的黑匣子。

        她好奇，也害怕。

        江桃发现陈先生好像在看她，也恭敬说了声，“陈先生早。”

        陈先生似乎听见，又似乎充耳未闻。

        他没说话，褶成条缝的眼角略微上翘，过了几息，才指着一处座位让江桃入座。

        她的位置靠前临窗，正巧就在段理泱身后。

        不一会，学堂里稀稀拉拉又来了十来个人。

        其中有三个漂亮小师姐见到新来的江桃非常好奇，她可是近五年来唯一的女弟子，名副其实的小师妹。

        小师姐们叽叽喳喳围在她身边问东问西，一会夸她可爱，一会夸她乖顺，让心惊胆战的江桃渐渐放下心防，害羞的低垂脑袋，任由小师姐们挨个顺毛。

        后座气氛有多好，前座气压就有多低。

        段理泱本身不擅长对付女子，又极厌这种喧闹如菜市场般的环境。

        就算他认真温书，屏蔽来自外界干扰，仍然觉得心情浮躁。

        好在，没等小师姐们说几句话，就到了授课时间众人只好暂且落座。

        不然江桃真担心段理泱忍耐到极限，连带着小师姐们一起无差别语言攻击。

        江桃被邀请上台做自我介绍时，除了段理泱叱鼻之外，其他人纷纷欢迎新来的小师妹。

        段理泱看不惯这种表面融洽的气氛，觉得虚假。

        他啪嗒一声重重阖起书页，起身走到陈先生面前，拱手行礼。

        “陈先生，我已经把小字组的所有书籍都看过数遍，并且烂熟于心，请先生给予考核。”段理泱瞥了眼江桃，继续说：“我不像某些不求上进的弱者，只会以逃课规避，我一定会在三月内通过中字组考核，半年内通过高字组考核，此后不再读书，专心修炼。”

        他行为举止看起来毫无破绽，知理守节，却掩饰不住骨子里的傲慢。

        就像有些人低头，并不是真的低头。

        有些狼拔掉牙齿，并不是就不再咬人。

        虽说在段理泱看来，只需利用修炼的闲暇时间自学亦是足以，一月耗费至少四天在读书上，往好处想那叫能修身养性，增加学识，实则确实对修炼无益。

        段理泱自认，没有如同许承浣一行人那般逃课，选择一劳永逸的法子认真攻读书中内容，已能体现出对陈先生极大的尊重。

        可是陈先生，显然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谁也看不清，陈先生耷拉的眼皮下的神色如何。

        陈先生仅是静静看着段理泱一会，然后一口否决，“现在还没到考核的时候。”

        事情没能按照预料发展，段理泱眉头深皱，问道：“敢问先生，什么时候才能让我考核？”

        “这个么……嗯……”陈先生苦恼思忖，过了一会又茫然发问，“你刚才说什么？”

        陈先生年岁大了，不定时的会犯健忘症，就像现在这样，上一秒发生的事情转眼就忘。

        段理泱只好耐心重复一遍。

        结果陈先生若有所思的顿了会，再问，“你刚才说什么？”

        两人一问一答，根本说不到一起去。

        段理泱不想再这样无穷尽的掰扯下去，只得先回座位。

        关键是他刚坐下，陈先生又变得耳聪目明。

        果然，臭老头对于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会装傻！

        由于朽天谷地广人稀，十六岁以下弟子仅有三十余人，年纪断层是常有的事，以至于学习进度都有差别，而执教先生却只有一人。

        执教老师大多将学子按学识程度分为小、中、高三批，教学其中一批时，另外两批自学，写卷，如此循环。

        江桃担心跟不上进度，她年岁最小，大字也不认识几个，把她放在最年幼那一批，恐也很难跟上进度。

        陈先生呵呵一笑，朽天谷这么多年下来，早已有应付此种情况的法子，那就是一对一互帮互助。

        陈先生来回看了一圈，最终颤巍巍的指向比江桃早入门几月的段理泱，“段学子，今后就有劳你帮助江学子熟悉课程，上下学同行。”

        段理泱被点到名，瞬间不乐意了，他看着江桃都烦，可不愿意和她有什么瓜葛。

        段理泱猛地站起身，刚想抗议，江桃却率先一步回绝,祈求道：“不行！陈先生要不您换个人选吧。”

        江桃原本是准备和他好好相处，但是在看到段理泱打人之后，这一想法彻底破灭。

        比起为什么被他讨厌，还是小命更重要。

        率先被人嫌弃，段理泱有种输了一丁点的挫败感。

        他冷哼一声更是不悦，嘴硬反驳道：“不用你说，我也是要拒绝的！”

        “一个月。”陈先生清了清喉咙，用着苍老的嗓音说着极具蛊惑性的提案，“一月之后不论你教的如何，她学习与否，老夫都会赠你‘举荐函’一封。”

        段理泱听后眉梢一动，看不出有多大反应。

        底下学子倒是激动起来，顿时一片哗然。

        举荐函可不得了，只有元婴期以上修士才有资格出具，根本不是他们这种程度弟子能得到的东西。

        只要集齐三封，就能获得一次在初代掌门窥月真人的本命树下参悟一夜的机会！

        “陈先生让我来教小师妹，一定把她培养的诗词精通！”

        “小师妹跟师姐学吧，我不比这个臭小子好一千倍？”

        “难怪我夜观星辰有红雨坠落，原来是预示我今日要遇到文曲星转世，江师妹选我吧！”

        ……

        “肃静！”陈先生轻跺两下拐杖，利落清脆的声音波纹般荡漾开，众人心神一怔，立刻停止窃窃私语。

        段理泱不放心，确认没有曲解陈先生言语中的含义，“先生的意思是，只要我接下这个差事，就算一月之内对她不管不问也能得到举荐函？”

        陈先生点头，“没错。”

        果然年岁大了，人也变得古怪。

        虽然段理泱猜不透陈先生意欲何为，但是他话说到这份上，待遇又丰厚的离奇。

        只要晾着她一月不管不问，还能得到一封举荐函的差事何乐而不为呢。

        江桃连忙摆手，“啊这……我，我不同……”

        段理泱说时迟那时快，一手捂住江桃的嘴，顺带做出个噤声手势，生怕她节外生枝，导致煮熟的鸭子飞了。

        他连带江桃那份一并回答，“先生，这事儿我们应下了！”

        姓宋的小师姐拍了拍江桃肩头，叹气道：“哎，小师妹自求多福吧。”

        江桃哽咽。

        原来岛外也不是那么一帆风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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