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翌日，宋云希半梦半醒地睁开眼，和自己的兔子玩偶四目相对，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

        他觉得脑袋涨涨的，好像做了个梦，可是又不记得梦到了什么。

        他拍了两下兔子头，揉了揉眼睛，掀开被子下床，蹬蹬蹬跑到客厅里，跳上沙发趴在沙发沿拿起了电话。

        举起听筒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发现自己没留安景年家的电话。

        宋云希和电话孔大眼瞪小眼，然后沉默着把听筒放了回去，又开始坐在沙发上发呆。

        宋静阳端着从外面买回来的早餐从厨房里走出来，见宋云希穿着昨天给安景年穿的小怪兽睡衣坐着发呆，不由得喊了他一声，“宋云希，坐着干嘛呢？还不去洗漱？学不上了？”

        宋静阳夺命三连问令宋云希不敢反驳，只好乖乖去洗漱。

        饭桌上，宋云希捏着包子咬一口看宋静阳一眼，欲言又止。

        宋静阳权当没看到。

        宋云希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拍了拍手，终于把憋了一早上的话说出来：“妈妈，咱们家有安景年家的电话吗？”

        宋静阳挑了挑眉，说：“放电话的柜子下面第一个抽屉有号码本。”

        宋云希抄起豆浆猛灌一口，啪嗒一声放下，滑下椅子径直跑到柜子旁边拉开抽屉，藏青色封皮的64开小型号码本端端正正地放在正中央。

        号码本按拼音排序，安这个姓氏很占便宜，一翻开第一页第一个号码就写着安宏飞。

        宋云希拿起电话给安景年打了过去。

        电话嘟了好几声才接通，宋云希兴奋地想要开口，却被那头粗暴的声音堵了个正着。

        “一大清早的干什么你！”

        对面是个粗粝的男音，带着强烈的口音，一出口就恶声恶气的。

        宋云希原本激动的心情就像是被大冬天里当头浇了盆冷水瞬间熄灭了，他忍住心底的不适，调整语气道：“叔叔你好，我叫宋云希，我找安景年。”

        “安景年？你找那个小崽子干什么？”

        对方嗓门颇大，宋云希把话筒挪开点，等对面吼完了才拿回来，说道：“我找他一起上学。”

        “还上学？上什么学！死了亲爹妈还上什么学！晦气！”

        对面瞬间挂断了电话，只剩下宋云希举着话筒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听着电话里嘟嘟嘟的忙音。

        一股怒气从宋云希肚子里升起来。

        靠！

        这个人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听听这说的什么话！

        原来书里描述的安景年备受冷落和欺负并不是假的，亏他昨天看到温柔怯懦的安姑姑的时候居然还幻想着安景年能过一个平安顺利的童年生活，有这种人在，怎么可能？！

        宋云希肺都要气炸了，差点把手里的话筒砸地上了。

        还是宋静阳及时接过来放好才让可怜的电话幸免于难。

        “妈，你听到了吗？那个人怎么这么过分啊！他怎么可以这样说安景年！”宋云希眼眶红红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模糊了视线。

        宋静阳叹了口气，成年人的世界太过复杂，她不知道怎么和宋云希解释这件事情，只能干巴巴地安慰他别哭。

        宋云希伸手抹掉了眼泪，仰着头看向宋静阳，问道：“妈妈，我今天可以不去上学吗？我想去看看安景年。”

        宋静阳蹲下来，握着他的手，神色温柔，轻声道：“宝贝乖，今天安家的叔叔阿姨要下葬了，安景年肯定很忙，咱们别去打扰他了好吗？让他一个人和爸爸妈妈再待一会儿吧。”

        宋云希微微张了张嘴，艰难地点头。

        宋静阳摸了摸他的头发，拿着纸巾给他擦眼泪，心里却萦绕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担忧。

        安家这次来的是安景年的叔叔婶婶和姑姑姑丈，一来也不和街坊邻居打招呼，也不办葬礼，直接就想把安家夫妇的骨灰下葬。

        原本他们还不想花钱买墓地，还是居委会出面才让他们用安家夫妇的遗产在郊外买了一块小小的墓地。

        待得越久花钱越多，安家的亲戚想早点结束然后带安景年回老家去，匆匆地就把这事儿办了。

        但是这件事，还是不让宋云希知道的好。

        宋静阳带着眼眶红红的宋云希去幼儿园，又踩着单车回家。

        她今天在厂子里请了假，得把收养安景年这事儿给办了。

        她路过水果摊买了一篮子水果，让老板包了果篮，拎着去了住她楼上的居委会主任家里。

        昨天她已经和居委会主任王秀华约好了时间，这个点，她正好在家等她。

        王秀华满脸笑容地把宋静阳迎进屋，招呼她坐下。

        宋静阳把果篮放在她目前，笑道：“王姐，我也没什么好带的，这点水果给你尝个新鲜。”

        “哎哟来就来了，还带什么水果啊！你有事儿找我，我肯定给你办了！这么客气做什么啊！”王秀华笑得眼角露出了细纹。

        这个时节雨水多，水果又产的少，正是金贵的时候，宋静阳能拎着这么一大篮子，足见她的心意了。

        宋静阳点了点头，“既然王姐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直说了。”

        她微微一顿，道：“我想收养安景年那个孩子。”

        话一出口，王秀华嘴角的笑容慢慢地收敛起来，脸上的神情略显严肃。

        她不赞成地皱了皱眉，“小宋啊，你这一个女人家的带着你家云希过日子本来就不容易，怎么还想着收养安家的儿子？”

        宋静阳神情不变，“王姐，我就是想着云希一个人也没个伴儿的，太孤单了点，加上他又喜欢景年那孩子，两个人在一起，也有个一起玩儿的伴儿不是？”

        这个理由略显牵强但也不是站不住脚。

        王秀华神色有些动摇。

        宋静阳察言观色，微微叹了口气，神色落寞道：“王姐，不瞒你说，我在离婚前，还怀了一个，可惜没保住。”

        王秀华不知道这事儿，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宋静阳哽咽道：“我那时候和前夫在闹离婚，他带着外头那个到家里来，我气不过跟他理论，太激动了，加上怀孕的时候忧思过甚，一不小心就小产了，也是个男孩儿。”

        也是掉了孩子之后，宋静阳才狠下心和前夫离婚了。

        王秀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牵着她的手拍了拍，叹了口气。

        说着说着宋静阳自己也走了心，眼眶红红的，她反握住王秀华的手，道：“王姐，云希原本应该有个弟弟，我没保住他，心里也愧对那个孩子。难得景年那个孩子和云希投缘，我也挺喜欢那孩子的，王姐，你也可怜可怜我吧，帮帮我，行吗？”

        王秀华看着宋静阳悲伤的神情，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半晌，她叹了口气，道：“小宋啊，不是我不帮你，安家孩子有亲戚，他叔叔，他姑姑，他爷爷奶奶，哪个不能抚养那孩子？又怎么轮得上你啊？”

        “这我当然知道，可是王姐，你也见过景年的亲戚了吧？他那个叔叔，浑身酒气，说不准是个长期酗酒的人，婶婶又刻薄，连给安家两口子的墓地都想省了，更别说他姑丈，根本看不上景年。”

        王秀华也想到了昨天见到安家那几个人的场景，微微摇了摇头，她给宋静阳打电话的时候，那安家叔叔这个人醉醺醺的像是喝了假酒，直接在居委会就和他婆娘吵了起来，那个姑丈还抢了她的电话，直接就冲宋静阳吼，一开口就是让安景年那个破落货滚回来。

        王秀华实在是很难想象，安宏飞那么俊朗儒雅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一帮亲戚？

        却又不得不承认，安宏飞是草窝里飞出的金凤凰，歹竹里出的好笋。

        “可是不还有他姑姑吗？”王秀华犹豫着开口，“他姑姑看起来挺疼爱景年的。”

        宋静阳无奈道：“王姐，他姑丈那么强势，他姑姑就算再疼爱景年，难道还能和她丈夫对着干吗？”

        王秀华想着安家姑姑那唯唯诺诺的样子，不得不承认宋静阳说的在理。

        宋静阳见王秀华心中动摇，再添一把火，“王姐，你也是看着景年那孩子长大的，多乖一个孩子啊，见了面就甜甜地叫阿姨，你忍心让他跟着他叔叔姑姑过日子吗？”

        王秀华自己也有孩子，今年上小学二年级了，看到和她孩子年纪相仿的孩子受苦，心里也很煎熬。

        “王姐，我也不难为你，你就找个时间，让我和景年的亲戚坐下来谈一谈。”

        宋静阳退了步，王秀华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心里本来就偏向了宋静阳，当即就答应下来。

        宋静阳心里长舒一口气。

        -

        今天下午天气放晴，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们都聚集在院子里玩滑滑梯跳跳球，只有宋云希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看着一群小孩子跟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满院子撒欢跑。

        带大班的老师坐到他旁边，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咱们云希怎么不和小朋友们一起去玩儿啊？”

        宋云希摇了摇头，“我不想玩儿。”

        “为什么呀？”

        宋云希苦恼地皱了皱眉，“今天安景年没来。”

        老师轻轻笑了笑，“原来我们云希想和景年一起玩呀，看来你和景年是最好的朋友了。”

        宋云希撑着脑袋，他也不知道，小主角究竟有没有把他当朋友。

        老师看着宋云希纠结的小脸，脸上的笑容也没了，她知道不该和小孩子说这些事情，但是朋友要离开了，她不希望宋云希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甚至可能来不及在分别前见上最后一面。

        阳光里，老师的声音轻得像漂浮在空中的尘埃，“云希，景年的姑姑已经来幼儿园办过退学手续了，从今天起，他就不来上学了，很快，他就要离开临照了。”

        宋云希猛地一怔。

        他毫无征兆地站起来就往外跑。

        老师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去追他，大喊：“云希，你去哪里？”

        宋云希根本没听见，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安景年要走了！

        他不能让安景年走！不能让他重蹈覆辙！

        宋云希憋着一口气跑到幼儿园门口，黑色的栅栏门紧紧关着，门的高度是他身高的两倍，他根本翻不过去！

        老师终于追上宋云希，喘了口气，心里一阵后怕，蹲在他旁边，“云希，咱们别冲动，跟老师回去吧。”

        宋云希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拳，他看着老师，奶呼呼的声音里满是坚定，“老师，我想给妈妈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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