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08章

“湮灭”这个词对于唤灵师来说，绝对是他们最大的噩梦。

        那简直就是一种耻辱！

        众所周知，唤灵师自身没有攻击力，全倚仗战灵替他们作战。而战灵自身是无法修炼的，它们必须依靠唤灵师来不断提高修为、积蓄灵力。也就是说，唤灵师的灵力越强大，他们的战灵才会越强。

        战灵的生死存亡，直接决定了唤灵师们在战场上的命运。而对于一只战灵来说，最害怕受到的伤害，便是“湮灭”。

        那是由灵力凝聚而成的身躯，瞬间被撕裂粉碎，灵力四散、修为尽毁，就连月华石都无法再聚集其元灵的一种彻底的灭亡！

        离颜做梦都没有想到，他八岁入门，兢兢业业修炼十余载，二十岁升入八阶，成为一名师者……一路走来，雪兽相伴至今，是他的战灵，更是他的战友，然而瞬息间，竟灰飞烟灭在一名孩童手中……

        它那股与身俱来的力量实在是太可怕了！

        离颜震惊的同时，更是出离的愤怒了。

        他猛地伸出手来，一条晶莹的锁链自他袖中飞出，转瞬绕在了幻玥身上，将他牢牢地捆了起来。

        “捆灵锁!”

        印子兮见状，不由得大惊失色。

        她曾经因为秦念衣的提醒，专门去了解过神鹿山庄关于战灵的三重惩罚措施。

        第一重是小惩大诫。由其主人收回部分灵力，让其重新慢慢修炼。

        第二重就是秦念衣当时口中说的，散其修为，重新封印进月华石里，放入无垠海中继续净化。

        而第三重，则是灭元绝灵，灰飞烟灭。

        后两重的惩罚方式，有其相应的仪式，都离不开两样宝物，一个是捆灵锁，另一个是斩灵剑。

        捆灵锁，顾名思义，就是捆住战灵的身躯，让它无法散灵躲回月华石中。

        斩灵剑，则是斩断其灵根，无法继续修炼，更无法汇聚灵力，只能慢慢烟消云散。

        印子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离颜为了除掉幻玥，竟将这两样宝物都带了过来！

        “你疯了，离师兄。”印子兮震惊到极点，不觉也愤怒了，“玥儿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对他这么赶尽杀绝。”

        “它杀了我的雪儿。”

        “那是你先动手的。”印子兮怒道：“如果你不这么咄咄相逼，玥儿也不会这么做！”

        离颜根本听不进她的话，只一味地重复着，“它杀了我的雪儿，我要灭了它，我要灭了它！”

        说着，从剑鞘中抽出那柄有半人来高的宝剑，高高举过头顶。

        “不要——”印子兮急得大叫。

        木板另一端的幻玥，头无力的耷拉着，似乎在刚才那次爆发后，便失去了意识。此时又被捆灵锁捆着，面对离颜极怒之下的一击，只怕是再也无力反抗了。

        离颜手中的宝剑，爆发出一道金光。

        印子兮知道，那是持剑之人用尽了他全身的灵力。被这样一剑劈中，只怕幻玥也会步了雪兽的后尘，彻底灰飞烟灭。

        不！

        印子兮绝望到了极点反倒冷静下来。与其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幻玥灰飞烟灭，不如赌上她的性命，放手一搏！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闪过，印子兮便纵身一跃，跳下了木板，不给自己一丝一毫犹豫的机会。

        木板随之发生倾斜，向着幻玥的方向急坠而下。幻玥也跟着落入悬崖，险险避过了离颜倾尽全力劈来的一剑。

        急速的下坠令印子兮瞬间失去了知觉，之后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道了。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寝舍的床上，秦念衣坐在一旁的椅子里，正专心致志地给她的小青梳理羽毛。

        “玥儿！”印子兮惊坐起来，急忙叫道：“我的玥儿呢？”

        秦念衣抬眸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哟，终于醒啦！”

        印子兮冲下床，拉住秦念衣的衣袖，“玥儿在哪里，快告诉我！”

        秦念衣冷冷地看着她，“昨天后来发生的事，你一点都不好奇？就一心只想着你的玥儿？”

        印子兮点点头，“你先告诉我，玥儿他还好吗？现在他在哪里？再告诉我，后来发生的事情，是谁救了我们？”

        秦念衣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是有人救了你们？”

        印子兮道：“你先回答我第一个问题。”

        秦念衣道：“抱歉，我没法回答你，因为我也不知道。”

        印子兮愣了一下，“那第二个问题呢？”

        秦念衣道：“那就得从第三个问题回答起了。”

        印子兮深吸口气，在她面前坐下，“行，到底是谁救了我们，你快告诉我。”

        秦念衣也不卖关子，直接答道：“是庄主。”

        “哦。”印子兮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秦念衣反倒不淡定了，“你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堂堂一庄之主竟会出现在一阶弟子的考核现场，还掐准时机救了你们。”

        印子兮摇摇头，“我大致猜到了一些。”

        “哦？”秦念衣来了兴致，“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是怎么猜到的？反正我是怎么想也没想明白。”

        印子兮道：“当时那种情况，对我来说最好的可能只有两个。要么发生的一切都是师尊们布来考验我的障——离颜师兄要杀玥儿是假的，那个悬崖也是假的……可既然我现在躺在这里，说明我坠崖并不假，那么就只有另一个可能，就是有人救了我和玥儿。”

        “那你怎么猜到是庄主救了你们呢？”

        “首先，我和玥儿坠崖，能救我们的只可能是飞禽类战灵。其次，能在瞬间同时接住两个急速下坠之人的战灵，修为肯定不会太低，放眼整个山庄，目前具备这两个条件的只有庄主和他的翼兽。”

        秦念衣点点头，“看来你还不笨嘛……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庄主会救你们？”

        印子兮沉吟片刻，“救我们的理由很多。第一，我是庄里的弟子，他不可能任由我无辜惨死。第二，离师兄未经允许，滥用私行，他不可能放任姑息。第三，玥儿没有做错任何事，不该遭此无礼伤害。”印子兮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继续道：“当然，最为关键的一点，也是为什么庄主会出现在那里刚好救下我们的重要原因，应该是因为玥儿……”

        秦念衣眼眸亮了亮，“子兮，快说来听听，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印子兮没好气地白她一眼，“从他第一次见到玥儿给他赐姓，我就看出来了啊！这一年来，相信他应该没少暗中观察玥儿吧！”

        秦念衣一脸赏识地看着印子兮，“没想到你平时大大咧咧、凡事都不挂心的样子，心思其实还挺细腻的，该关注的重点一项都没落下，难怪当时敢做出跳崖的举动，原来是算准了会有人来救你们啊！”

        印子兮这次却摇了摇头，“我只是赌了一把而已。”

        “赌？”秦念衣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的，赌。”印子兮一脸认真地说：“第一，赌会有人来救我们。第二，赌当时发生的一切只是场考验。如果这两个都赌输了的话，我就赌我们掉下悬崖不会摔死。”

        秦念衣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那，那如果第三个也赌输了呢？”

        印子兮咧嘴笑了笑，“大不了就是一死呗！”

        秦念衣“嗖”地一下站起来，怒道：“你这个家伙，竟然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万一真赌输了，你父母该怎么办？”

        印子兮敛了笑容，“念衣，我当时真顾不了那么多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玥儿灰飞烟灭。”

        秦念衣沉默半晌，缓缓道：“你知道吗？昨天庄主把你和玥儿救回庄里时，整个山庄都轰动了。大家做梦都没想到，离师兄平日里那么温柔和煦的一个人，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庄主也很生气，本来是要革去他师者的职位，罚去戒律院面壁思过一年的，可是他却主动提出了离开……”

        印子兮倒不觉意外，“是因为雪儿吧？”

        秦念衣点点头，“应该是了，你也知道，战灵对于唤灵师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的战灵被玥儿湮灭了，就等同于撕毁了他的尊严和骄傲，他哪里还有颜面在庄里继续待下去呢？”

        印子兮不说话了。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印子兮稳定了心绪，起身朝门口走去。

        “你去哪里？”秦念衣叫住她。

        “庄主寝舍。”印子兮回道：“我去找玥儿。”

        此时，庄主未凛的寝院，大门紧闭，房间的门窗也全关着，院落上空笼罩着一层透明的结界，从院外看去，丝毫看不出与平日里有何不同。

        然而，房间里气氛却格外压抑凝重。

        “怎么样？探到脉息了吗？”

        从昨夜到现在，未凛问得最多的便是这句话。医尊莫闲颇感无奈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作答。

        “还是探不到嘛……”未凛语气中又添了几分失望。

        “唉。”莫闲叹了口气，“之前印家那小姑娘天天带这孩子来我院里看病，如果能探出来，我早就探到了。我说……你真的确定就是那个孩子？”

        未凛点了下头，表示肯定。

        莫闲还是持怀疑态度，“曾经我们多次去无垠海中寻而不得，就这么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给捡到了？”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未凛道：“我之前也不愿相信，可这一年多来，根据我的暗中观察，几乎可以确定无误了。唉，我也没想到呀，我俩曾经去找过无数次，就是想要找到他后，单独保护起来，不被外人发现叨扰……谁知，三年，就只差三年了啊！”

        未凛说到这里，一脸痛心疾首。

        莫闲拍拍他的肩膀，“这就是命数，我们也无力改变。”

        未凛道：“那他现在这种情况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过了一年了，还是探不到他的脉息？”

        莫闲道：“是因为那股强大的灵力一直在保护着他，不受到外界的侵扰。”

        未凛恍然般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封印并未完全解除？可如今失去了月华石的庇佑，只怕这股灵力也维持不了太长时间了。”

        “短则三年，长则五年。”莫闲说：“灵力迟早会散去，这孩子的封印也总有一天会彻底解除，到时候，我们将面对的，不知是福还是祸……”

        未凛一脸凝重，沉默不语。

        莫闲看看他，“师兄，或许……离颜今日的做法，未必是错。”

        “不！”未凛猛地打断他，“他还只是个孩子，何错之有？当年那么多人牺牲，就为了延续他的生命，我们不应该这么草率，就决定了他的命运。”

        “可是百年之期未满，哪怕他的魔性还剩丝毫，所有人的努力，终是功亏一篑。”

        “那也要等到木已成舟再说！”

        “你这又是何苦？”

        “好了，我心意已决，你就不必再多言了。”未凛挥挥手，表情突地一转，“印家那小姑娘来了。”

        “哦？”莫闲眼中露出笑意，“那小姑娘也是有趣得很。”

        “岂止有趣！”未凛若有所思道：“昨日我见她跳崖时的那份魄力，只怕好多成年男子都望尘莫及。”

        “是嘛……”莫闲沉吟道：“说不定，她闯的祸，就得要她自己来收拾。”

        “嗯。”未凛笑了笑，“我也这么认为，也许还真的只有她能够扭转这个残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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