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春去秋来，转眼五个酷暑寒冬，青檀山上花开花败，岁月的更迭并没留下太多痕迹，唯一变化的，是那满山葱翠的竹林似乎比往年更加茂盛浓密了。

        “印子兮，你居然带头鼓动一帮师弟师妹们逃课！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庄规？有没有我这个师父？”

        白蘋将手中戒尺敲得“砰砰”作响，整个灵修院里都能听到这震耳发聩的响声。院门前经过的弟子们无不猫着腰、蹑着脚，纷纷作捂心状，生怕一不小心“引火上身”。

        院落里，黑压压地跪了一大片人，个个弓着背、垂着首，一脸懊悔状。唯独印子兮不卑不亢地跪在第一排，背脊挺得笔直，“师父，您误会了，我带师弟师妹们逃课并不是为了玩耍，而是因为他们刚入师门，年纪尚小、常常想家，我不忍心见他们夜夜哭泣，白日里更不能安心学习，这才斗胆擅作主张，带他们下山回家见见父母。”

        “够了！”白蘋吹胡子瞪眼，“你当我神鹿山庄是什么地方？是随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师父，我们并没有要走，只是下山去看看……”

        “看看也不行，他们因此而耽误的功课，谁来帮他们补上？”

        “我！”印子兮大声道：“今晚我哪怕不睡，也一定将他们落下的功课全部补齐！”

        “是的，师父，今晚我们哪怕不睡，也一定将落下的功课全部补上！”跪在印子兮身后一群十来岁的孩子们齐声应道。

        白蘋无语，狠狠瞪了印子兮一眼，“不管怎样，你们触犯庄规就是不对，必须受罚！”

        说完，目光移到她身旁同样跪得规规矩矩的幻玥身上。

        “唉！”白蘋叹了口气，颇感无奈地说：“玥儿，为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子兮生性顽劣，须得有人时刻在她身边约束提醒才是。可你倒好，不但不帮为师好好管束她，每次都还助纣为虐、陪她疯闹。之前，你不顾师门不可滥杀的戒律，由着她在山里打野味，给孩子们改善伙食也就罢了。今日居然又公然陪她逃课，带着孩子们下山……万一你们遇到意外，叫我如何跟这些孩子的父母交代？”

        幻玥垂着眼帘，眸光落在地上，轻声回道：“对不起，师父。”

        自从那年他“显形”来到印子兮身边，一晃六年过去了。这些年来，无论印子兮走到哪里，他都如影随形，两人一起上课，一同修炼……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人都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那些好事的、偷偷记录他“显形”时间的人，也都慢慢地淡忘此事……不知不觉间，大家已然将他视为了庄中的一份子，而不仅仅是一只战灵。而白蘋更是一早就当他是弟子一样看待了。

        白蘋摇头叹息，“子兮，玥儿，今日为师罚你俩抄写庄规各一百遍，明日一早交给我，否则不准上课。”

        两人齐颔首，“是，师父！”

        “还有玥儿……”白蘋禁不住又叹声道：“为师最后一次提醒你，不要再替子兮抄写庄规了。你俩的字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当为师傻的还是瞎的，难道就看不出来么？”

        幻玥眼睫轻轻一颤，“知道了，师父。”

        “还有你们。”白蘋仰首对着众人说道：“今日晚饭后，文修院内集合补课，不许迟到！”

        “是，师父！”众人齐刷刷回道。

        印子兮和幻玥从文修院里出来，看见时年、时微雨兄妹俩，还有秦念衣全都等在院门口，没有离开。印子兮朝他们走去，“你们怎么还没去吃饭？”

        秦念衣瞥了她一眼，“这不是等你们吗？”

        印子兮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抱歉啊，让你们久等了。”

        时微雨笑道：“没关系，子兮，师父是不是很生气，有没有罚你？”

        印子兮道：“没事儿，就罚我抄写庄规而已，小意思。”

        秦念衣撇撇嘴，“也是，反正你都抄了不知几百遍了，早就倒背如流了吧！”

        “切。”印子兮冷哼一声，懒得睬她。

        秦念衣这个人，口硬心软，就跟她的长相一样，外表美若冰霜，实则是个热心肠，还超讲义气。印子兮这个闯祸精，能在神鹿山庄平安无事待上这么多年，全仰仗她帮忙打掩护。

        “走吧，再不去就没饭吃了。”时年开口说道。

        “是呀，玥儿应该也饿了。”时微雨说。

        印子兮和秦念衣听她这么一说，纷纷侧目看向幻玥，之前的剑拔弩张瞬间烟消云散，两人眼中都只剩下满满的柔情。

        他们几人当中，印子兮本就年岁最小，后来幻玥出现，印子兮又一直以姐姐自居。因此，幻玥就自然而然地成了老幺，所有人都可了劲儿地宠着他。

        印子兮拉过幻玥的手，“玥儿，走，跟姐姐吃饭去，不理这些坏人。”

        秦念衣屁颠颠地跟上，“你才是坏人好吧，害玥儿跟你罚跪，还饿肚子。”

        “哼。”印子兮寸步不让，“玥儿乐意，他是不会怪我的，对吧，玥儿？”

        幻玥点点头，眸中含笑。

        秦念衣一脸痛心疾首，“可怜的玥儿，原来那么单纯乖巧的一个孩子，现在都被你给带坏了。”

        “我怎么带坏他了？”印子兮不服气。

        “你之前带他上山打鸟，下河摸鱼也就算了，现在还公然带他逃课，不是带坏他是什么？”

        时年在一旁乐呵呵地傻笑，“我看玥儿还是跟我算了，你俩半斤八两，都不是啥好人。”

        “你就好了？”印子兮和秦念衣同时将火力转向他。

        时年连忙讨饶，“不不不，我最坏了，你们都好。”

        一行人有说有笑，转眼走到膳食院附近，空气中飘来饭菜的香味，大家都有些饿了，不自觉地咽了咽唾沫。

        然而，幻玥却是微微蹙起了眉头。

        “玥儿。”印子兮急忙拉着他，走到一棵大榕树下。

        树下放着一张石凳，那是她和时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专门从山庄外找到搬来，再经过一番打磨，才有了今日这番模样。

        印子兮将幻玥摁在石凳上坐好，“你乖乖在这里等着我们，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幻玥仰面看着她，“你们慢慢吃，不用着急。”

        印子兮摸摸他的头，满眼心疼。自从两年前，幻玥恢复了味觉和嗅觉后，便再也闻不得膳食院里饭菜的油腥味，这些年都只能这样远远的坐在院外，等着他们在里面吃饭，而他自己只能吃些水果蔬菜勉强果腹。

        几人走进膳食院里，孙大娘老远看见他们，忙不迭地跑来打招呼，“哟，你们几个，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吃饭？是不是又受罚了？”

        其余三人目光同时投向印子兮，全都一脸坏笑。

        孙大娘了然，“没关系，大娘给你们留了饭菜，放灶上温着呢。你们先坐一会儿，我这就给你们端过来。”

        “孙大娘。”印子兮叫住她，“我托您买的东西，有买到吗？”

        “有，有。”孙大娘想起什么似的，急忙道：“我差点给忘了，马上就拿给你啊！你们几个人呀，谁饿着都没关系，就是不能把玥儿给饿着了。”

        印子兮呵呵一笑。

        过了一会儿，孙大娘提着一篮子风干过的大枣走过来，“子兮呀，天气凉了，村里也没什么水果卖了，我就买到这些干枣，蛮甜的，玥儿应该会喜欢。”

        印子兮接过篮子，“谢谢您，孙大娘。”

        说完便抓了一把枣子，急急往外跑。

        “玥儿！”

        她径直跑到大榕树下，将枣子塞进幻玥怀里，“快尝尝，很甜的哦。”

        幻玥捻起一颗放入口中，“嗯，很甜。”他朝印子兮笑笑，“你快去吃饭吧！”

        “好的，我很快就回来。”印子兮说完，又风一样的跑开了。

        四个人在膳食院里一阵风卷云残，很快就解决了晚餐。从膳食院里出来时，正值落日黄昏，被晚霞染红的云彩，碎金子一样布满半边天空。而另一半天空则灰蒙蒙的，隐隐挂上了一弯弦月。

        院外的大榕树，正好立在明暗交界处。幻玥端坐在树下，身上穿着山庄弟子统一的长袍，淡淡的樱紫色，腰间系着白色的腰带，领口和袖口绣着白色的云纹图案。他隐在半明半暗间，霞光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的轮廓，精致而又美好。一群刚孵化出来没多久的小鸡，正围在他的脚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幻玥低着头，眉眼含笑，不断将怀里的枣子捏碎了喂给那群小鸡们吃，自己则半天也没见吃上一口。

        几个人都看得有些呆滞，就连印子兮也禁不住一脸陶醉。

        她的玥儿实在是太美了！

        不远处，庄中弟子们三两成群，躲在大树或草丛后面，偷偷打量着幻玥，还不时地窃窃私语着。这几年，随着幻玥慢慢长成，出落得愈发绝美出尘，这样的现象便愈发的频繁起来。

        秦念衣看看他们，又看看幻玥，开口道：“印子兮，我不得不承认，这一次是你赢了。”

        “什么？”印子兮不明就里。

        秦念衣指指远处的幻玥，“虽然我的小青也很好，但是……还是你赢了。”

        “切！”印子兮白她一眼，“我可不拿玥儿跟你的小青比。”

        “怎么？瞧不上了？”

        “不是。”印子兮说：“是我的玥儿，天下独一无二，谁也没法跟他比。”

        “看把你美的。”秦念衣瘪瘪嘴。

        时年若有所思地说：“不过呀，子兮，有个问题我想问你很久了，你确定……你的玥儿真的是女生？”

        “……”

        这个问题一出口，现场几个人都愣住了。秦念衣和时微雨同时转头看向印子兮，显然她们心中也早已有此疑惑。

        “这次别再斩钉截铁地说是妹妹了。”秦念衣一脸鄙视地说：“玥儿的个头都快超过时年了。”

        “就是。”时年点点头。

        “呃……”印子兮有些为难。

        这两年玥儿个头确实窜得很快，如今都已经高出她快一个头了，身材也不再像小时候那般瘦弱……她还真没法一口笃定地告诉大家，她的玥儿是个女生。

        可是也没法给出一个确切答案。

        毕竟……现在再去扒玥儿的衣服，只怕没那么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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