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为何入局

二月春寒。

        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论坛里甚嚣尘上的议论已经渐渐冷却下来，安家只有条不紊地为一对新人筹备着婚礼。

        陈平坐着等公交车，绿化带里的宫粉紫荆盛开着，幽雅迷人，路上车辆很少，鸣笛声呼啸而过。

        一阵刺耳，她感觉自己不断地往下掉，沥青石面开始倒塌，一阵空白间涌起青黑色的泥浆将她卷进漩涡，死寂的沉默里，只有刺骨的疼痛。

        恍惚中，她看见尖叫的人脸，在半空发呆的花瓣，染红的头发，有从星河那一端向她伸出手的小朋友，它肯定知道自己是被遗忘在地球的外星人。

        他们一起沉入空寂的黑洞……而远处，有人正狂奔而来……

        手术室走廊的尽头是icu，也是生命的尽头，焦急家属们害怕在中途被叫去另一扇门继续等待。

        吴警官在前排坐着，一边轻拍着旁边的男人，他缩成刺猬一样，西服泥泞，肩膀颤抖着，头发凌乱如草，泪水顺着指缝间流下，他抬手擦了擦，却止不住，眼泪又流到他的手背上，手心上。红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嵌在门口的红色短灯。

        吴警官开口道——

        “很多年前，有一个高一的女生找到我，说她叫陈平，她会帮我。我当时没有放在心上，谁会在意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呢。

        过了几年，我被委派缉查曾氏的案子，堆成山的卷宗，可是没有证据。被逼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想撂挑子不干了，但想一想那些受伤被报复的兄弟，终是忍不下那口气，继续没有进展地追查着。

        后来，曾氏水涨船高，他们抓得住时势，投资的敏锐力像未卜先知一样，这时，有人说陈平是曾明轩的执棋手，我们便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这个名字也让我想起了当年那件小事。

        调查之后，也没有什么进展，只知道陈平在孤儿院老师的印象里只是个孤僻胆小的人，努力考上高中后，却开始旷课打工，在高考那一天结识了曾明轩，以后再出现便成为了他的秘书，牵涉着黑白两道。

        有了资料之后，我们试图接触她，但无果。只是一直盯着她和曾明轩的动静。后来，有人给我寄了一些资料，是破局的线索，查下去，纷乱的案子越来越清明，但跟以往一样，没有证据。

        当我以为案子又要停滞的时候，陈平找到了我，她说她来做那个人证，并将一些机密的合同带了过来。

        案件破了，曾明轩入狱，曾氏被整顿。监狱里，曾明轩歇斯底里地怒吼时，陈平只是淡定地扫了他几眼，转身走人。”

        说到这里，他看向一旁的人，不由感慨，“我实在不知道，她为什么自愿入局，又将尘网撕毁。”

        旁边沉默的男人，哑着嗓子，极慢地说了一句，“我知道。”

        吴警官等待着他把话说下去，却没有回应，只看到他脸上的悲伤弥漫开。

        陈平是个男生的名字，而她不是，所以她被丢在孤儿院门口。

        她从小就不受人欢迎，不喜欢讲话，不喜欢接触别人，太过孤僻和敏感。她对未来也没有任何想法，只知道一直埋头苦读，考个好学校。

        高中入学，她提着自己的麻袋，里面只有几件衣服，还好学校发校服。女生宿舍八个人一间，看着她们的第一眼陈平就知道她们合不来。

        宿舍生活很多样，在推门一瞬间，是嘈杂热闹和安静如针的分界线。军训时，有人的手机不见了，指桑骂槐地说着什么，她只当不知道。

        面对高考，每个人都只在意看书，刷题，没有人关心谁的悲欢。她喜欢晨起读书时，挂在天边橙色的朝霞。跑步时耳畔略过的风。下午在夕阳里的校园电台歌声。

        如果没有遇见黎怀，她的青春就如图环绕着假山的静水，可是命运偏偏遇见了，泛起涟漪。

        新生的第一个女生节，班里举行活动，晚课熄了灯，蜡烛映着光，男生们会将手里的玫瑰递给女生。她在角落里，打算趁黑走人。

        一旁的女生拦住她，没好气地开口，“你是想去哪班里有活动你不参加，还想遛走。”

        另外的人应和道，“像她那样偷偷摸摸的人也只会这样，怕不是觉得没人给她送花吧。”

        女生们不屑地嘲笑着。在昏暗的烛光里，陈平目光很淡，她想她们应该不知道自己从小到大都和别人打架过来的吧。

        在那些人的嬉笑里，有个高大的影子走了过来，他伸手将手心的玫瑰递给她，烛光下，他的眉眼温和地笑着，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陈平忘了道谢，那男生已转身离开。她便是那个时候开始喜欢上黎怀的。

        那天以后，陈平慢慢地走出自己的隐形圈，她试着去交朋友，试着放怂疯魔学习的弦，她去竞选班委，有了朋友，即使这很难，校园里的林荫小道下，她挽着其他女生的手聊着天走过。

        她安静地继续自己的喜欢，一笔一划写下心绪。她也会和黎怀说几句话，也仅此而已。

        毕竟陈平不是能让人一眼惊艳的女孩，而安惠是。安惠是所有人都会喜欢上的女孩，峨眉杏目，像朝阳初生，如傲雪红梅。黎怀也不例外。校花校草，才子佳人，在一起才最是般配。

        行事温和不逾矩的黎怀，攀过几百阶，在高梯上向他喜欢的女生表白，安惠笑着喊了声好。

        围观的人群大声欢呼着，不顾教导主任的斥责。陈平也站着人群里，为自己伤心，为他开心。

        校园晚上的操场上，有情侣牵手走过。陈平则和朋友在看台上啃着零食，看星星，吐槽着考试和学校。

        时间就这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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