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可第二天上午，应淯却来程府找骆羽，说要单独谈。

        骆羽引他来到后花园：“什么事？不能明天艺府说吗？”

        应淯：“有件事，不说开，总是扰人心神。”

        骆羽：“嗯，说吧。”

        应淯：“那日梓湖，巫师喊你‘妖女’，我是听到的；你和邢望掉入水中，你久久不上来，邢望说你恐是女子……你救家兄，所用之术……”

        骆羽：“说要紧处。”

        应淯：“我早就想问，有得罪处，宇弟勿怪。”

        骆羽：“嗯。”

        应淯：“这一，宇弟果是女儿身？这二，宇弟真非人类，是……妖？”

        骆羽：“是，我是女儿身，自小父母拿我当男儿养。所以不想十五笄礼过，就早早养儿育女，才出门来看一看、学一学；另，我当然是人类，妖怎么能做对人有益之事？只是好像确有些仙力，早前还不太晓得，近来才慢慢习得、恢复……”

        应淯：“果然……”

        接着又说：“那你是不是不该住在程府？女孩子家，不怕坏了名节？我知道，程兄定是早知道你身份。”

        骆羽：“程兄和我，坦荡磊落，这点请你放心。名节？我为什么把我的一生，缚在人们嘴下？我自己知道对错就可。”

        应淯：“可是，外面有传妖女作孽，兴瘟疫，撼天地，欲加害百姓……”

        骆羽：“是吗？假的始终是假的。”

        应淯：“众口铄金！有人张贴你的画像在街衢、村落各处，说你将犯难，祸害人间。”

        骆羽：“会吗？昨儿不是上街了吗？没看见什么。前天在戏园，还有人跪拜，求我保佑。”

        应淯：“唉，家兄如此，你如此，我有种种不安。”

        骆羽：“别，别把我和你家兄扯一起，说得我好像和你很近一般。”

        应淯：“你可知，因为你，我做了种种努力……我之前，从不曾习武……”

        骆羽：“那就不要勉强，做你最擅长和喜欢的。”

        应淯：“我知道，我感觉得到，你和程凛。但是我不想放弃。宇弟，不，骆宇，自见你，我心我眼，从无落向他处。我早就猜到你是女子，我……是真心敬你、慕你、悦你，想亲近你。”

        骆羽：“谢应兄，骆羽尚小，但有一件事清明得很：不要追赶别人的背影，要两两相迎，向走向你的人走过去。”

        应淯：“我期待有一天，你会转向我。”

        骆羽：“不会的。请绝此想。”

        应淯：“宇弟甚残忍。”

        骆羽：“明明白白才是真不负。”

        ……

        应淯揖礼。

        骆羽揖礼。

        应淯走。程凛在廊上问：“他来做甚？”

        骆羽：“程兄怎不来花园听呢？”

        程凛正色：“岂是正人君子所为。”

        骆羽手甩线绳小物，边走边说：“不告诉你。打听不该打听之事，也算不得很很端正。”

        程凛：“一会我跟后厨说，以后家里不再吃肉，都改茹素。既节俭，又清身涤腑。今日午食就照办。”

        骆羽忽然转身：“凛哥哥，应淯来问我是不是女的，是不是妖女，说街上、乡里有人传妖女会祸乱。”

        程凛：“那你认了？”

        骆羽：“女儿身份？”

        程凛点头。

        骆羽：“嗯，看来瞒不久了，我待在临安的日子不会长了……”

        程凛：“不知谣言四起，用意何在。”

        骆羽摇头：“可能和制造应大人被湖神报复一事类似。”

        程凛：“万事小心。”

        骆羽：“嗯。”

        晚上，竟有邢府请帖，邀骆羽一叙。

        程凛皱眉，看着骆羽。

        骆羽：“该来的总会来的，去会会他。”

        程凛什么也不说，就是跟着骆羽，骆羽怎么劝，都是不听。只好和他一同来到邢府，只在门口，按住了程凛：“等我。”遂带着绿耳和璐儿进了大门。

        绿耳和璐儿被拦在“昭明堂”外，仅骆羽一人被请进屋。邢监御史被门臣通告后，此时从偏门来到屋中，于正座坐下。

        骆羽环顾四周，仙识立即感受到了法阵，骆羽从没见过，但觉好似对自己无甚影响，就暗记了法阵的一些细节。

        邢在座上发话：“骆公子来了，请坐。”

        骆羽揖礼，坐上客席。有侍从端上茶来，骆羽用仙识探了探茶水，无甚危险。伸手示意感谢，侍从将茶放至案上。

        邢：“闻听骆郡守只你一子，是否？”

        骆羽：“是，大人。”

        邢：“骆大人以敦厚可信广被世称，甚至应府尹也写过一文，盛赞乃父堪当国之重器。”

        骆羽：“哦，这骆宇却不知，读书甚少，大人见笑了。”

        邢：“坊间广传骆公子武艺超绝，不知所佩兵器如何？”

        骆羽按了按自己的剑，道：“一般之器，不足道。”

        邢：“老夫有一剑，不知想看否？”骆羽点头，邢命人去取。

        剑一呈上来，骆羽眼睛都亮了。无论如何，你不会想到这俗恶的老头竟有一把绝美的银玉色宝剑，整体造型之精美脱俗让人惊讶，特别是那老头拉出剑身，银光暗闪，冷冽清绝，削铁如泥——一把绝世好剑！

        邢一边舞弄，一边说着：“这剑叫月华，万境月华。”骆羽目光落到了剑柄处“万境月华”四个字。

        “万境之上，一月独光。独光之下，万物喑哑。起，若展羽透光翼，行，若翩银龙幻躯，刺，若片纸入墙……”交到骆羽手上。这剑似有性灵，被骆羽手握霎那，突然得遇正主一般，满意地带着骆羽轻舞……骆羽像着了魔似的，顾自舞剑，越舞越欢……

        那边，邢还在念叨：“这剑为女剑，甚为阴柔，只能被阴柔且武功强劲之人所御，否则它极不听话，又易伤了持剑之人……这剑乃世间兵器十宝之一，多少人为它竞逐、殒命……有多少人仰慕它、爱戴它，不惜倾家荡产……你若喜欢，它就是你的了。”

        话音刚落，骆羽收剑入鞘，双手将剑递还邢监御史。

        邢惊讶：“你不要？”

        骆羽摇头：“不要。”

        邢：“你不喜欢？”

        骆羽：“喜欢。甚至除了父母……（骆羽心下想，除了父母，对它的喜欢只比对程凛差点）近乎没什么可比舞它那刻的欢喜。骆宇从没这般喜欢过一个器物。”

        邢似乎叹了口气：“你若愿意，它就是你的了。”

        骆羽揖礼：“谢邢大人，骆宇不要。”

        邢大人坐下，示意骆羽：“喝茶。”

        骆羽端起茶盏，用杯盖撇了撇茶沫，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

        邢大人再起话头，就像受了霜打的茄子，努力地再重新抬起枝叶和那蔫茄子：“骆公子。哦，我其实知你为女。因乃父老来得女，怕族长强令乃父纳妾和过继他人之子，所以自小将你当男子而养。骆小姐，你一身好武艺，是可用之才。我朝虽乏先例，但老夫可举荐你为本府第一位女性守卫使。做个响当当的女官。”

        骆羽笑了，起身揖礼：“真好。这何偿不是骆宇所盼。能身列国士中，名正言顺为国效力。但是，骆宇不能接受！”

        邢阴沉着脸：“为何？”

        骆羽轻松地笑着：“男怕入错行，女又何偿不怕。要站，就要站到对的地方，走错了门，回头就难了。”

        邢用拳砸在桌上，杯盏伴着一起响了，道：“也罢，在料想之中。”

        邢又振其鼓，道：“骆公子，哦，骆小姐……”

        骆羽笑：“叫我骆宇，小姐嘛，还没听惯。”

        邢：“骆公子，知你少年英豪，我有一室九险，可愿一看？”

        骆羽：“当然。”

        邢领骆羽到内室，拉开暗门，现一密室机关实景装置。邢一关一关地用手演示，到中间的时候说道：“这里，从不曾有活人通关，仅这前三、五关，无数盗匪悉数被灭。”

        又演示后几关，说：“这天绝之设，曾从无人欣赏过。”

        演到八、九关时说：“世间盗匪盛传邢家密室有七关，它们根本没人领略这七关，更何况这美不胜收的八、九关。”

        然后，转身看着骆羽：“除非有着人所不能之力。”

        骆羽平静：“是，确实设计精妙，我也的确全通过了。”

        邢鼓掌：“佩服。一佩服，你能解了这些关卡。二佩服，你能勇于承认。实话说，我也不过是猜测，并没确定是你。”

        骆羽微笑：“我为我们节省了时间。”

        邢：“你愿意与我联手，共行大义吗？”

        骆羽：“我不认为大人行的是大义，而且正好相反。”

        邢：“如果我许你锦绣前程呢？”

        骆羽：“不感兴趣。”

        邢拉下一幕遮盖这装置，道：“你不动金银，却拿了些不干的东西。”

        骆羽：“巧了，当时匆忙，也只好拿了这些无干的东西。”

        邢：“你想用什么来交换？”

        骆羽：“我无甚所求。”

        邢：“不可能，世人所为，皆有目的。”

        骆羽：“我年少，所知甚少，只求国泰民安，朝纲有序。”

        邢哈哈大笑：“幼稚，天真！我一蝼蚁之力，所做不撼国之毫毛。”

        骆羽：“非也，千里之堤，不过溃于蚁穴。”

        邢：“小孩子不要乱说话，你可知你所做之后果吗？”

        骆羽：“我活我死，我家人活或死，我带出的东西都会活在世上。你知我有非人之力，定有能力保住不被不该得到的人所寻。”

        邢怒，切齿。沉吟良久：“你不要以为我真拿你没办法，也不要以为你拿些不值钱的东西，会对我有什么影响。”

        骆羽：“我小着呢。但也懂得捉蛇七寸。”

        邢转平静：“慢慢来，什么时候你有了转变。可来找我。”

        骆羽笑而揖礼。

        正准备离开，仙识捕捉到了一点祛凶结的隐光，顺着飞身而去，见有人翻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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