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坐轮椅的小员工

中央空调呼呼地吹着风，即使一室阳光，也不让人觉得炙热。

        何棠看着面前男人。

        他看起来二十五岁左右，头发乌黑，脸颊消瘦，肤色白皙，穿着一件墨绿色格子衬衣，深灰色西裤上搁着一盆香蕉，此时正仰头看着何棠，面带微笑。

        他坐轮椅和何棠印象中轮椅完全不一样，轮子小一些，但是轮胎很厚，座椅及靠背也特别厚重，整架轮椅似乎是用电，架子虽大，他操纵下却一点也不显得笨重，行进得很是灵活。何棠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心里冒出一个古怪念头：这公司真好啊！总经办居然会聘请一个残疾人做员工！

        男人似乎对何棠打量见怪不怪，他探着身子把香蕉放到了茶几上，又说了一遍：“坐啊。”

        他坐着，何棠站着，这样子面对面确不太好，何棠赶紧坐下，有些手足无措，又将男人外套放了一边。

        “吃香蕉。”男人指指香蕉，见何棠不动，他操纵着轮椅往前一些，伸出左手拽住了一个香蕉，指尖用力，将之扯断。

        直到这时，何棠才发现，他右手一直扶轮椅扶手上，像是完全没有动过。即便是隔着衬衫，也会发现他右臂要比左臂细许多，手掌像是没什么力气，手指也有些蜷缩，但是他脸上表情却是满不意，扯下香蕉后就递到了何棠面前。

        何棠赶紧收回视线，接过香蕉，小声地说：“谢谢。”

        男人露齿而笑，又扯下一个香蕉，搁茶几上，只用左手慢慢地剥起皮来。

        把香蕉顶部皮都剥下部分后，他拿起香蕉，用牙咬着把皮都剥到了香蕉底部，这才张嘴咬了一口，边吃边说：“我午饭只吃了一点，有些饿了，你也吃，别客气。”

        何棠觉得真是怪异极了，她坐D市鼎鼎大名中勤集团总经办，和一个男人一起吃香蕉……

        不过她还是听话地剥下了香蕉皮，小口地吃起来。

        男人三口两口就吃完了香蕉，他从茶几上抽出纸巾抹抹嘴，问何棠：“你找秦董有什么事？”

        何棠有些提防地看着他，记起王宇霖叮嘱——不要多说话，要低调一些。她只是笑笑：“有文件找他签字。”

        “哦？什么文件？”男人眼睛望向了何棠身边档案袋，有些好奇地问，“你是哪个公司？”

        找人陪标这种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啊，何棠再是单纯，也明白这个道理，面对男人提问，干脆笑笑不说话了。

        男人盯着她，等了半天见她没吭声，只是低头吃香蕉，估计也明白了怎么回事。他笑眯眯地说：“放心，我能总经办，就是秦董信得过人，你这事要是急，我就帮你打个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何棠急忙说：“不用不用，秦董那么忙，我这里等他就是了。”

        男人见她怎么也不肯开口，耸耸肩也不再勉强。他轮椅转了开去，并没有回到办公桌后，而是到了落地窗前。

        何棠起先还是端端正正地坐着吃香蕉，吃完后，听到背后许久没动静，她终于忍不住回头看去。

        那男人坐落地玻璃前，静静地看着窗外，整个人一动不动，连面上也没什么表情。

        何棠看着他轮廓鲜明侧脸，心里猜测着他为什么会坐轮椅，中勤遇到这样一个人肯定是令她好奇，而且，这男人还那么帅气。

        正何棠胡思乱想时，那男人突然回过头来，目光毫无预兆地与何棠交汇一起，何棠吓了一跳，连忙红着脸转回头去。

        耳边“嗡嗡”声响起，男人轮椅又回到了何棠面前，他有些玩味地打量着她，何棠觉得尴尬极了，低头也不是，抬头也不是，索性就大着胆子与他说起话来。

        “你……”她量笑得自然，“你这里上班吗？”

        男人一愣，点头笑道：“是啊。”

        “哦。”何棠挠了挠头，见那男人眼睛清亮，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她想了半天，才问出一句，“待遇……应该不错吧？”

        男人立刻就笑开了，说：“还行。”他眨眨眼睛，反问，“你呢，你们公司待遇如何？”

        一说到待遇，何棠就有些泄气了，嘴都撅了起来，说：“挺一般。我今年七月才拿毕业证，之前四个月算实习期，现嘛算试用期，要到下个月才能转正。实习时候只有6块一个月，拿了毕业证后是2，吃过用过，就没剩什么了。”

        男人点点头，问：“那转正以后工资是多少？”

        何棠想起入职时人事部经理话，回答：“26吧，不过扣掉社保公积金，也只有2出头一点了。哦，年底貌似有年终奖，就是不晓得有多少。”

        她见那男人若有所思样子，不禁好奇，问：“你呢，你中勤总经办上班，收入肯定比我多吧？”

        “啊……多那么一点儿。”男人依旧是笑嘻嘻模样，“我这里包吃包住，还有奖金，养活自己是没问题啦。”

        何棠瞪大了眼睛：“这么好啊！还包吃住！可是……”她打量着男人身下电动轮椅，问，“你上下班回宿舍，会不会不方便呀？”

        她语气充满了关心，男人笑得温和，摇头说：“不会，我就住楼上，挺方便。”他左手食指指指楼上，“员工宿舍，家具家电齐全呦。”

        “天哪！真好。”何棠羡慕极了，“那上班都不用早起赶时间了。”

        男人眼角闪过一抹光，说：“觉得中勤不错？你可以跳槽嘛，我们总经办还缺一个总经理秘书呢，要不要来试试看？”

        何棠见他不像开玩笑样子，脸立刻红了，摇手说：“不用啦，我挺喜欢自己公司。”

        嗯……其实，是喜欢公司里某个人吧。

        男人有些失望地撇撇嘴，说：“其实吧，我真不觉得富洋有什么好。”

        何棠起先还没反应，几秒钟后才大惊失色：“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富洋呀？”

        “猜。”男人哈哈大笑，这时，他搁办公桌上手机响了，他操纵着轮椅回到了办公桌后，接起了电话。

        “哦，到了？有个小姑娘等你，等了很久啦。”

        挂下电话，他手指叩着桌面，从电脑屏幕后探出脑袋看何棠，说：“嘿，再等五分钟，秦董马上就回来了。”

        因为秦董要回来，何棠就没有再与那个男人聊天，因为不想让秦董看到她与中勤员工交谈，这样会显得很不专业呀。

        她端端正正地坐沙发上，那男人则坐了前台桌子后面，何棠听着他噼里啪啦敲击键盘声音，又偷偷打量他偶尔从电脑屏幕后露出来一张脸。

        喔！真好帅哦，一点都不比王宇霖差啊，只可惜他坐轮椅，何棠心里为他感到惋惜。

        正胡思乱想时候，总经办密码玻璃门开了，何棠一下子就弹了起来，看见一个高大男人正信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助理模样年轻男人。

        走前面男人看起来二十八、九岁年纪，一身深色西服，身材挺拔有型，肤色略深，眉目冷峻，看到何棠后依旧面无表情，语气疏淡：“富洋员工？”

        “是。”何棠点头，“秦董好。”

        “唔。”他点点头，“到我办公室说。”

        “哦好。”何棠赶紧抱着档案袋跟了他身后。

        这男人虽然冷漠，但是气场很强大哎，何棠想，大概言情小说里那种腹黑霸道邪魅总裁就是这个样子吧。

        去秦董办公室要路过那张大开间前台桌，何棠经过时只看到那个坐轮椅男人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左手手指轻轻桌面上叩着。

        见过秦董，再看到他，何棠心里冒出了古怪感觉，但究竟是什么感觉，她一下子又说不上来。

        这时，走前面秦董突然停下脚步，他扭头对桌子后男人说：“今晚去古水路吃饭。”

        那笑嘻嘻男人一下子就变了脸，眉毛都要挂下来了，一脸苦相：“你不会答应了吧？”

        “唔。”

        “……”

        “下班一起走。”

        “……好吧。”桌后男人叹了口气，又说，“你赶紧给人小姑娘把字签了，人家等你很久了。”

        听了他话，秦董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大步往前走去，何棠提心吊胆地跟他身后，心想，喔！这小员工胆子真肥啊，居然敢这样对自家老大说话。

        秦董办公室大得吓人，装修风格也像他本人一样冰冷严肃，他甚至没有叫何棠坐，只是问她要了需要签字文件。

        他坐办公桌后，很就帮何棠签了字，字写得龙飞凤舞，何棠都看不清写什么。他没有多问这个标事情，只是叫何棠去找他助理谢玮文盖公章、法人章，并且联系后续事项。

        何棠不知道谢玮文是谁，想当然地问：“是外间那位……呃……坐轮椅先生吗？”

        秦董神色一滞，抬头盯着何棠，摇头：“当然不是，是跟我一起回来那个。”

        “哦，我知道了。”

        何棠向秦董道谢，告别，退出了他办公室。

        大厅那张办公桌后已经换了一个人，就是跟着秦董回来年轻男人，他正桌上整理东西，并打开了另外一台电脑，何棠轻轻叫他：“请问你是谢玮文先生么？”

        “啊，是。”谢玮文也是一身西服，面色和善，听何棠说了要求后，他立刻带她去综合办公室盖章。

        离开总经办时候，何棠回头望了一眼，几扇办公室门都紧紧地闭着，大厅前台办公桌边空空如也，桌上摆着谢玮文笔记本包。

        之前那个坐轮椅男人，不知道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