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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chapter5


“薛祺,这边——”

        盛大明艳的灯火之中,她头晕目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这时一个个子娇小、留着平头的女生走过去喊她一声,将她从一片混乱之中带出来。

        周五的夜晚,西村热闹非凡,本就不怎么宽的村道被塞得严严实实的,北方的秋夜里那绵延的凉意也被各色小摊上飘出去的食物热气给驱散,附近的居民楼里,有人站在阳台上望向西村,那人几乎要以为这小小的村落是一枚蜜汁漫溢的甜面包。

        她背上背一把吉他,被“小平头”拽着手从人群里拖出来,站在路边时,两个人都有些气喘。

        今晚她是被临时找来的,学校的星火艺术团被西村的一个酒吧请去演出,其中一个节目是吉他弹唱——吉他现场演奏,唱歌的是星火艺术团内最受欢迎的一个师姐。结果没有想到,吉他手中途跟自己的男朋友闹分手,怎么也劝不住,抬腿跑去找自己的男朋友了。于是薛祺便被拉过来救场。

        “小平头”带着她在西村的巷道里七拐八拐地,最后在一个民居前停下,薛祺前后看看,这民居和其他的没什么差别,除了门前挂着两个红灯笼,还有脚边的一块展销板——上面写着今日特饮。

        连个店名都没有。

        薛祺有些忐忑,这该不会是家黑店吧?

        “快进去吧,部长他们该等急了。”“小平头”催她。

        走进去的时候,她才发现,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水帘洞天”,那一扇古朴沉闷的门背后是这样幽深却热闹的空间,瞬间就将人与现实世界隔离开来。

        时近晚上七点,场子已经开始热起来,台上已经有人在表演,身姿轻柔地随着沉缓的音乐起舞——应该是附近舞蹈学院的学生。

        薛祺被带到后台,刚走进去就被师姐抱了个满怀,清甜的香水味让她目眩神晕——那不是厌恶,她只是不习惯。

        “哎哟,我们小猴子搬的救兵总算来了——”学姐语调夸张,后台的人都笑了。

        薛祺觉得自己不知道怎么动弹了,她忍住想要挣开对方的双臂的冲动,轻轻拍一下学姐的手背,“学姐,我们先做准备吧。”

        “对对对。”

        被松开之后,薛祺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她摘下背上的吉他,音是一早调好的,所以她并不慌张,只需要跟学姐对一对演出过程里的小变调就可以了。

        “薛祺,来。”一位负责化妆的女生喊了她一声。

        她将吉他靠角落放着,走过去。

        “我简单给你画个妆。”这样说着,女生手里已经很快的动作起来,抽了一张湿纸巾递给薛祺让她擦脸,自己则挤了些粉底液在虎口处,又滴了几滴精油之类的东西调和了一下,“这粉底有点干,不过不用担心,我另外加了些精华液——”

        薛祺连忙握住女生的手,对方的无名指腹轻点在她的脸颊上,“不化妆可以吗?”

        “不化妆的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慌张地逃避些什么,“来不及了,就这么上吧。反正我也只是演奏,注意力不在我身上。”

        “那好吧。”那女生似有些遗憾地收手,“你是外联部的,你知道咱们每次活动都会留照片,舞台上不化妆,照片的话——”

        她兴许是察觉到自己之前的话多是拒绝,表情过于严肃,于是齐整整地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红花旁边总得有绿叶嘛。”

        星火艺术团的表演被酒吧老板安排在后半场,这会儿后台的人都显得很有余裕。薛祺和学姐坐在一边对节奏,他们合作的歌曲是一首英文歌,《allofme》,这歌的原先伴奏编曲也不复杂,人声压过乐音,感情多过节奏的典范。

        “你怎么会弹吉他?”学姐托着腮问她,“我记得你是外联部的吧。”

        薛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不会。”

        “那你怎么弹的?!”

        她慢慢地解释道,“我只会四个和弦,那不叫会。”

        很多歌曲,只要四个和弦就可以演奏了。关于吉他的知识,她只学了百分之二十,于是就会弹了百分之八十的歌曲。

        角落里的吉他静静地听两个女孩儿坐在灯下闲聊,后台还能听到前面场子传来的节奏强烈的音乐。

        学吉他那一年是怎么呢?

        吉他是她捡来的,成色很新,enya,被放在离寝室不愿的垃圾桶旁边,她一开门,就看到了它。

        寂静的清晨,宿舍楼里没什么动静,只阳台上晾晒的各色衣物被初秋的风轻轻拨弄着,像是在弹琴。

        她走过去,蹲下身大量,好一会儿,伸出手轻轻拨了一下弦,清泠泠的乐音像一颗颗荷叶上的露珠跳进她的眼里心里。她笑了,然后决定,自己要学会唱歌。

        那时她整日整日地心情低沉,母亲的死萦绕着她,她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事物,偶尔会觉得,那个自私的女人其实没死,她骗自己的,为了不让自己去找她。

        垃圾桶旁边的那一把吉他,它的细弦,它的音色,让她久违地笑了,它像是摘下了覆在她眼上的黑布——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

        如果这生活她无能为力,那么,至少学会唱歌。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似乎一下子就不再钻牛角尖了——想什么过去,面向未来地活着吧。

        她一下子热衷于参加各种社团,作为附赠好处,每个学期她的综测总是远超标准线。她也是那个时候加入星火艺术团的,外联部干事,什么都做,一开始她做后期,跟着学长拉赞助,视频剪辑,跑到各个部门做会议记录——今天她又被临时推上台弹了吉他。

        “这像不像是回到了原点?”她眼色温柔地望向角落里的吉他。

        学姐好半天没说话,“你——哎呀,我说不好。”年轻娇俏的面容上净是懊恼。

        相反薛祺倒是在和对方的闲谈中显得更为从容,因为说的都是自己“包装”过的事,她心情轻松,笑着问,“那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好。”学姐斩钉截铁,“真的好。”

        “薛祺,丽丽,该你们上台了——”后台入口的红色天鹅绒帘布被人撩开。

        “走!”学姐拍拍她的肩,这倒像是即将往赴战场的架势。

        她背过身去拿吉他的瞬间,脸上的笑容如夜里的清雾一样消散得干干净净,刚刚节奏良好地给对方讲述故事的时候,心底生出的那一点温柔和酸楚,此刻也留不住了——她觉得自己像是云后面的那片天空,很清明,很无动于衷。

        故事是真的,她的母亲死掉了是真的,她学了乐理是真的,她的吉他是捡来的也是真的——只有那点情感是假的,那是声情并茂地讲故事的时候所生发出的机械反应。

        她的心早已是一块不毛之地。

        不管怎么说,听故事的人开心了,和她的距离拉近了,一会儿的表演也就成功了一半,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落里,薛祺表情漠然地拿着吉他,走上了舞台——巨大的声响一下子汹涌澎湃,铺天盖地而来,她坐在舞台的角落处,正常地露出了浅笑。

        纤长细白的手轻扫过弦,人群很有默契地安静下来。光束落在了薛祺的不远处——中央站着学姐。

        “whatwouldidowithoutyoursmartmouth——-”清凌的女声轻缓如羽毛随风而起,吉他一点一点地渗透进去。

        舞台并不高,但她仍旧有一种俯视所有人的感觉,这时她没有任何尴尬,她是享受的,享受所有人都聆听她的感觉。这酒吧开在大学城附近,来玩的也是学生居多,再放浪形骸也仍旧留有一份纯情在——还保留着安静听完一整首歌的能力。有人拿出手机,打开背光灯,跟着音乐的节奏轻挥着手,慢慢地,那个人身旁的人也拿出手机,照着他的样子做。以最开始的光点为圆心,陆陆续续有更多的光点漫延开来,到最后,像是漫天的星倒在了这里。

        “causeallofmelovesallofyou—”女声似乎稍显激动,声调有稳不住的趋势。薛祺不动声色地凑到架在自己面前的话筒边,跟着细致绵长地合音,“andigiveyouallofme——”

        随着薛祺的声音响起,后台舞美的一束聚光灯落在她身上,今晚她穿着一件pu皮料的黑色夹克外套,灯光落在她身上是一片的波光粼粼,她仿佛一条小人鱼。薛祺迅速低下头——她讨厌别人看清她。剩下的演奏不再像一开始那样轻松有余,她完全凭着机械记忆拨动琴弦。

        灯光亮起的那一瞬间,她就像是在五指山下压了五百年的孙猴子——山挪开了,却一下子不会走路了。

        我费尽心机的将自己放到舞台中心,却又在光亮打在我身上的那一刻落荒而逃。

        回到后台,前场的掌声久久不衰,学姐拉着她夸她的合音加得太让人惊喜了,外联部部长笑说要把她交给演艺部了,模特部的干事也跟着凑热闹,说她身条儿好,加入模特部肯定行。薛祺一边敷衍地笑一边收拾吉他——舞台上跟着她的那束光已经浇灭了她所有的热情,她现在只想赶紧离开,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呆会儿。她随口扯了个谎,拒绝了参加庆功宴的邀请,像是落荒而逃般跑出后台。

        幽深而狭窄的酒吧走廊里,他远远地跟着那个看起来像一片黑色羽毛的女孩子。灯光昏暗细碎,人影都淹没在这暧昧的光影之中。

        有多久没见了?他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他想起的只是现在这个似乎要飞走的女孩子,刚刚的舞台上,他认出她了,在灯亮以前。

        薛祺,是薛祺。

        她越走越快,而他还是那样地不紧不慢,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自然是越拉越开。

        巷道里,啪嗒啪嗒地,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有附近民居的阳台上蜿蜒生长得吊在半空的藤蔓挂住了她的头发,她急,伸手一拽,几根黑色的发便被拽断,她来不及感受那一点疼,便闪身躲进了旁边的岔道。

        民居高高的红砖围墙投下了浓重的阴影,她缩在里面,盯着地面上被路灯拉拽得轻薄的影子,它原地盘旋,向前几步,又向后几步,最后单臂无力地在空中挥了挥,转身走了。

        好半晌,她蹲到腿都麻了,才一瘸一拐地走出来。

        薛祺想不通他为什么会跟过来——形同陌路就是结局,她不会认为他是想要跟他叙叙老同学之间的久别之情。

        巷道和这夜晚一样的绵长,秋夜下的路灯泛着一层白雾,她缩手缩脚地——黑色的皮夹克不怎么保暖,她有些后悔出门之前把卫衣换掉了,有骑得飞快的电动车跟她擦身而过,她觉得身上那点温度全被带走了,寒冷真是太讨厌了。

        窄窄的人影消失在巷头,南亦谦慢慢地从一个车棚下踱步出来,他在原地站了会儿,才转身走了。

        你有没有在津城的冬天试过只穿两件衣服?他想起高中,同学两年,一起度过了两个冬天,每一个冬天,她都是穿着两件衣服——校服外套是冬夏不变,只是内衬随着季节变迁由短袖变成长袖,又由长袖变成短袖,全都是白色,是那种漂过头的劣质白。

        那时候他很厌恶看到她,尤其是她校服领子下露出的白色内衬,看起来廉价又没品——他丝毫没往她冷不冷这方向想,当然,他没有这样想过才是正常的。南亦谦轻晃一下脑袋,今晚他只喝了一杯特调酒饮,却觉得有些睁不开眼睛,困倦不怀好意地袭来,他没有再想了。

        当晚,北京城刮了很大的风,厚厚的积云层被吹薄至散开,又胡乱地重新搅和成一团,唯一不变的就只有那沉沉的夜空,它饶有兴味地观望着人间。

        薛祺裹着早早准备好的厚重棉被,反身趴在床上,枕头上摊着那本似乎怎么也写不完的日记本。

        “我们明明在同一个年级,同一个年纪,同一个班,甚至还是前后桌,我们正青春,在这得天独厚的条件下,似乎不发生一点什么都说不过去,可我却觉得,我和他之间,是咫尺银河。”

        写完之后,她在心里默读一遍,笑了——心底的感觉和对学姐讲故事的时候一模一样,她声情并茂地讲述描绘,但最后就是什么都剩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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