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赤红之瞳

　　“主上，主上？您还傻愣愣的坐着干什么？”

　　急促的声音钻入白川的耳朵，他缓缓睁开眼睛，颇具特色的房间落入他的眼帘，伸手摸摸屁股下方，软乎乎的，垫着一张破旧的坐垫。

　　这坐垫看起来很有年头了，透过破洞隐隐约约能看见暗沉的棉花。

　　用纸糊成的窗户上也布满了孔洞，风儿一吹呼啦啦的，就像是鸟儿在扑簌翅膀。

　　不过房间虽然看起来很破旧，但屋内却保持的很整洁，寝具茶桌都规规矩矩的摆放着。

　　可以看得出主人并没有因为贫穷就放弃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榻榻米？

　　日式装修的老屋？

　　我这是在哪儿？

　　白川的脑袋一团浆糊，他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他的身体忽然剧烈的晃动了起来，细微但却饱含焦急的童声再次钻入他的耳朵里。

　　“主上，您还在呆呆的坐着干什么？钱已经骗到手了，咱们赶紧趁着这家贫民没发现前溜了吧。”

　　骗钱？

　　溜了？

　　白川的脑海中微微镇痛，陌生而又熟悉的记忆不断涌现，他模糊的视线也渐渐清明了起来。

　　“我叫白川裕二，一个靠行骗为生的见习阴阳师？”

　　“嘘！”

　　白川的话还未说完，就感觉嘴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他惊觉的看向动手的人，那是个身材矮小的兔牙童子。

　　兴许是过于着急堵住白川的嘴，用力过猛之下，他腰间用于链接衣衫的菊缀都被扯得略微松动。

　　他扫视了一眼四周，抬手用蝙蝠扇遮在嘴边，这才敢小声说道：“主上，您疯了？为什么要主动把行骗的事情说出来？幸亏这帮贫民都被咱们清退在外等候，要不然我们今天就别想活着走出去了。”

　　话刚说完，兔牙童子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逾矩之处，赶忙退到一边，正襟跪坐以头抢地。

　　“一时激动，冒犯了主上，还望您恕罪。”

　　白川望着他跪伏在地，视线不觉又转移到了他的身旁。

　　一名脸色蜡黄的妇人正平静的躺在地板上。

　　眼下秋冬季节寒风簌簌，然而她的身上只盖了一层洗得发白的薄被，黯淡的瞳孔里失去了生命的焦点，半张着的嘴似乎想要诉说半生的苦难，可惜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响。

　　这是白川生平第一次看见尸体，他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还有一股意外的惊讶。

　　白川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冷静，他仅仅只是指着妇人，向童子确认道：“死了？”

　　兔牙童子挺起身板，认真的盯着白川点了点头：“死了。”

　　白川捂着前额，无意义的望着妇人摇头，他不知道这会对事情有什么帮助，但至少会减轻自己的不安感。

　　他想起来了。

　　什么都想起来了。

　　自己似乎是被作为学道有成的阴阳师请到这户平民家中，帮助祛除妇人身上附着的邪祟。

　　但却因为学艺不精，反倒害了她的性命。

　　不对！

　　白川否定了那份虚幻记忆给他的解释。

　　就算是学艺精深的阴阳师也救不了她的性命。

　　作为病患，她应该去请求医生的帮助，而不是打着怪力乱神旗号到处招摇撞骗的所谓阴阳师。

　　望着尸体那冷的发寒的眼神，白川浑身打了个冷颤。

　　不知道为什么，白川总觉得这具尸体的眼角泛着诡异的白光，似乎随时可能死而复生。

　　是因为我没有治好她，所以满心怨恨，想要化为鬼魂向我复仇吗？

　　怎么可能……

　　是平常鬼怪故事看多了，所以才会这么想吧？

　　实在是太荒诞了。

　　比起这个，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向死者家属交代更为现实。

　　白川耻笑着自己无稽的想法，以此来安抚着内心的焦虑感。

　　可尸体眼角的白光却并没有因此消退，反倒是越发闪耀，简直像是黑夜中的启明星，让白川无法去忽视它的存在。

　　昏沉落日，余晖如血。

　　房内的油灯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曳不定，散发着昏黄诡秘的气氛。

　　白光渐渐升腾，在空中拉成了一道虚无的烟束，顺着破漏的窗户缓缓飘出。

　　白川望着这美丽的烟束，任由它随风而去。

　　发散的烟束，有节律的舞动，一切的一切，都保持着一种神秘的妖艳感。

　　也许，鬼魂索命并非无稽之谈？

　　汗水，浸透了白川的狩衣。

　　兔牙童子同样急的满头大汗，他催促道：“主上，我们还是快点逃离这个地方吧。我之前观察过了，今井町离这里不超过五百丈。那里来往行人密集，只要能混进去我们就安全了。”

　　他看起来一点慌乱的感觉都没有，甚至还事先勘察好了逃跑路线，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然而白川并没有像平常那样给予他肯定的答复。

　　他的主人瞳孔微缩，幽邃的黑瞳中掩藏着一种莫名的疯狂：“不要出声。”

　　如此可怕的主上，他还是第一次见。

　　兔牙童子吓得连忙摒住了呼吸。

　　白川静静的听着，他合上了眼睛。

　　在寂静的环境里，感受着两颗心脏跳动的声音。

　　砰。

　　砰。

　　砰……

　　嘶……

　　哈……

　　白川猛地睁开了眼，他可以确定自己绝没有听错。

　　虽然轻柔，但却无比清晰。

　　那一声吸气，以及一声无比舒畅的……

　　呼气声。

　　他僵硬的转头望向兔牙童子，强作镇定，不让自己的声线有所起伏：“太郎，你刚才听见什么了吗？”

　　兔牙童子摇了摇头，他完全不知道白川在搞什么鬼。

　　他什么也没有听到。

　　甚至连主人心脏的跳动声，他都听得不真切。

　　也许是我的幻觉？

　　不论是谁，如果突然穿越到一方陌生的世界，都免不了会紧张。

　　我也不例外。

　　白川安慰着自己。

　　但……

　　他咽了口口水。

　　这股从尸体身上升腾出的白烟又应该作何解释呢？

　　盯着白烟钻出的窗户破洞，白川的好奇心在燃烧。

　　他想要去看看窗户的后面，究竟是什么在吸引白气。

　　但心中，另一种想法却在阻止着他。

　　不能去，去了可能会死！

　　会死？

　　我为什么会知道窗户后面存在危险？

　　白川低下头，思考着这缕奇妙的想法。

　　是来自阴阳师的第六感？

　　不对。

　　我只是个招摇撞骗的假货，就算有阴阳师的第六感这种东西，也和我不沾边。

　　白川细细的品味着那股发自灵魂的颤栗，似乎发现了什么。

　　或许……

　　这更像是来自这具身体生前记忆的警告。

　　或许这具身体前任主人的死亡和它有关？

　　白川在兔牙童子的注视下缓缓起身。

　　“主上？”兔牙童子疑道。

　　在他的目光中，白川走到了窗边。

　　犹豫的向下探了探身子，白川按捺住颤栗的身体，将眼睛对准了窗户的破洞。

　　从破洞里，他看见了……

　　赤红眼瞳中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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