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第章 五四风雷（3）

丹遥未明所以，只得听话去寻，又将水果洗了两个拿来，递过去时张昶却执了小刀，道:“你拿着苹果，我来削。”

        丹遥有一瞬间疑心是自己听错，然而张昶一派淡泊样子，又将手上的报纸展开，平铺在身前，丹遥掂量了一回，那似乎是用来接住削去的苹果皮儿。

        这似乎与他而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然而自己与他，不过萍水，又如何能够建立起那样的信任？丹遥想了一想，道:“要不，我试着削一回。”

        张昶微微挑眉，心下也猜到了丹遥的顾虑，小刀在掌心轻轻一转，便是刀柄朝向丹遥。丹遥拿起刀在苹果上比划了一番，忆起红绡做这些杂务的情形，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当下里信心百倍。

        然而刀刃遇上苹果，仿佛遇上了雷霆万钧，也不知怎的俱是脱开手去，丹遥只吓得闭睛，再睁开时，但见小刀衔在张昶指尖，而那苹果早就“骨碌碌”滚的远了。

        小刀在张昶手中又是灵巧一转，再次变成了刀刃向外、跃跃欲试的姿势，张昶道:“我来削，倒是比你自己握着削，还要安全几分。”眼见丹遥撇嘴，“你那是绣花的手，我断不会伤。”

        他说着低下头去，丹遥心里一动，似乎这一手的女工于他，比对自己还要重要。便拈了剩下的一只干净苹果，递了过去。张昶拿刀子比划了一下，道:“你坐下，手肘放在床沿上。”

        丹遥依言照做，果然省去不少的气力，张昶拇指抵着苹果，那小刀便如生了根底，在果皮与果肉之间游刃有余。丹遥想，他来，比自己亲自上手，是要安全许多。

        晨光热烈起来，拼着命的要穿透白色的帷幔，照进少男少女的心房，清风无意，却将那帘子吹得“哗啦啦”直响，在起伏间形成光影交错之姿，恰恰给张昶的侧影镀上一层微妙的金边，丹遥看着他剪剪侧影，忽然就想到了某一个清晨，那个灰布长衫，背着阳光的轮廓。

        丹遥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张昶皱眉道:“你别动。”丹遥忙稳定心神，将另一只手托住手腕关节，张昶这时微微掀开眼帘看了她一眼，道:“你是担心润秋？”

        丹遥没说话，这件事她还没有告诉润夏，只是如今看来，也只能求救于她。张昶这时已经削好了苹果，却示意丹遥先吃，见丹遥抿唇摇头，才将小刀收起，刀柄向外搁在茶几子上。

        他一壁吃苹果，一壁将手上的报纸翻出来，指着其中一篇道:“你瞧瞧这个。”

        丹遥擦了手，接过报纸，原是一封声明，奇就奇在时做百姓的声明给那当官的看，前头提着几条要求，包含免除徐、曹、陆、章等人官职，取消对日密约、保安队改由市民组织等等。

        文章最后施以压力:倘政府不愿和平，不完全听从市民之希望，我等学生、商人、劳工、军人等，惟有直接行动，以图根本之改造。特此宣言，敬求内外人士谅解斯旨。

        丹遥惊道:“军人？军人也参与了？”

        张昶道:“军人怎么就不能参与？爱国一事，分什么职职业？”

        丹遥心里一动，试探似的看向张昶，张昶点头道:“你猜得不错，如今声势浩大，反而是要软化怀柔，润秋一事，你倒不必担心。”

        张昶所说不错，北京那边大总统亲自派了官员去向被捕学生道歉，各地上行下效。只不过南京这里要更加难缠一些，学生们对于释放一事并不买单，直到警察所的人来作揖道歉，又预备了汽车鞭炮，这才肯离开。

        丹遥知道这些事的时候，是在张昶所居病房，彼时润秋一手拿着啃得半拉苹果，一壁讲的眉飞色舞，不由埋怨她行事过激，风头太甚。润秋不服，扯着李家齐的袖子撸起来道:“要不是他们在狱中私加刑罚，我们何至于与他们争着一口气。”

        李家齐倒是有些不好意，一壁将袖子放下来，一壁道:“嗐，这算什么，进去一遭儿，不挂点彩都说不过去。”

        丹遥看那伤口依然结痂，笑道:“你说的轻巧，仔细雪莹瞧见了，又要心疼。”

        一语既出，家齐润秋都是一愣，倒是张昶淡淡抬眼，看了看丹遥。家齐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怎么知道？”忽而看向张昶，恼羞道，“一定是阿昶。”

        丹遥笑道:“关人家什么事？你自己的心事藏都藏不住，倒埋怨别人瞧出来。”忽而想起一事来，转向润秋，“你在里头，可受了什么伤？”

        润秋一怔，继而笑嘻嘻道:“我又不傻，有事情来了，自然是拽着李家齐替我挡着了。”又求证似的看向李家齐，“是不是？”

        偷眼看丹遥面色淡淡，又壮着胆子道:“要说这一回进去，倒是涨了不少本领，怪不得人家说，这世界上，文明发源地有两个，一个是科学研究室，另一个就是是监狱。我们青年就是要立志，出了研究室就进到监狱里去，离了监狱就回到研究室里，这才是高尚的人生呢。”

        她一壁说一壁手舞足蹈，却是将右手悄悄背到身后，丹遥眼见她就地搭了个台子唱念，终于将手向她面前一伸，掌心朝上道:“别藏着掖着了，把手拿过来我瞧瞧。”

        润秋别扭了一会，终于委屈吧吧的将手拿出来，她今日穿着七分袖的阔口上衣，因此手腕处一片淤青没处躲藏，丹遥仔细捧着看了一回，问道:“可擦了什么药不曾？”

        润秋道:“我就没想过那人的力气这样大，竟然能掐的青紫了，所以……”  察言观色间觉得姐姐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便大着胆子道，“这事儿，咱们就别告诉润夏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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