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第章 风物有信(5)
丹遥反应过来,却未曾想张昶比自己反应更快,一个箭步出门,早就到了隔间,果见润秋正与人厮打一处,奈何个子矮力气小,已然处在下风。六神无主之际张昶过去,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法,便将润秋从那人手底下揪了回来。
那边厢润秋在张昶胳膊里,上半身动弹不得,只能不甘心的拿腿去踢,一壁踢踏一壁咬牙道:“叫你们红口白牙的侮辱人……打你们……打死你们……”
丹遥这时才看清屋子里具是三十左右的壮年男子,只有一个长须的跌坐在地上,凳子歪在一旁,趁着这空档扶着凳子起身道:“怪道盛气凌人,原来不止一个毛娃娃,我倒要看看,你们同杨家,有什么干系!”
张昶道:“不过是听客,看你们口无遮拦,过来提个醒,一言兴邦一言丧邦,口为祸福之门,还是留些德行在上头。”
那长须的气急反笑,向众人道:“你们可瞧瞧,几个乳臭未干毛娃娃如今教训起我来。”
一人附和道:“也不用跟他们费什么话,直接教导教导是正经。”说着众人便是响应,纷纷挽袖。润秋这时便如打了鸡血,因为激动,嘴里“呜呜呀呀”的丹遥也没甚听清,倒是张昶拦腰扛起还兀自挣扎的润秋,轻轻道了一个“跑”字。
如梦方醒,三人出了迎水台朝着利涉桥就跑,一口气直跑过了丁家帘子才敢歇息,丹遥倚着墙壁喘息了半会,却不见张昶有半分惫态,不过精神头最足的还是润秋,她方才在张昶肩上一身的力气没处使,此刻便如一头发了怒的狮子,吼道:“你跑什么!你打不过他们么!”
张昶淡淡掸去身上褶皱,似乎没听到润秋的问话,丹遥却是个明白人,心知方才那局面寡不敌众,定然是走为上策,只是心里怜惜润秋护姐情切,也不好斥责。
然润秋见无人应睬,只觉内心里那一团子的怒气越发膨胀,几步上前去紧紧拽着张昶的衣服,怒目圆睁道:“我问你话呢,你打不过他们么!”
张昶这时终于开口:“我为什么要同他们打呢?”
一句话问的润秋怔住,而后又怒道:“你不打,可你为什么要拦着我打?”
张昶道:“你占得到几分便宜?”他话语中凿凿之意,眼看润秋攥着自己的领子越发的紧,又道,“便是假设你可以逞一时之勇,打一个人仰马翻,可一个白面书生在茶馆,为了杨家的少奶奶争一口气,又会如何写上小报呢?”
润秋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张昶道:“那起人里,有一个便是南京报社的特约,惯是写春花秋月,又专会猜测臆想,你今日一身男装,过去替你姐姐出头,在那人的笔下,便是一出好戏。”
丹遥登时醒转过来,那姓杨的闯出祸端,闹出花边,自有人与他遮掩善后,可若是润夏没有,倘若被人抓住了什么,于清白一事一定百口莫辩,将来在夫家,又该当如何自处?
润秋慢慢松开张昶的衣服,失魂落魄的站在一旁,丹遥瞧着不忍,忙去扶着,张昶转而向丹遥道:“听家齐说,令兄长到南京任教,这样的疑难,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他清俊面孔上波澜不惊,并不及言语中殷殷恳切,却委实是给丹遥指了一条明路。
三人到了街上,张昶拦了一辆黄包车叫他姐妹二人坐了返校,丹遥这时才发现他手背上一片红肿,却不像是打架的后遗。雅间怒掷杯子的一幕忽然现在心上,那是一杯才斟了不久、入手一片赤暖的菊花茶汤。
当下愧疚起来,欲要说些什么,又不好说些什么,只得扶润秋坐好。车夫缓缓的起了步,丹遥回头去望时,发现张昶正扶着左手的小臂,眉宇间似有痛楚之意,那是为了救自己才落下的,本来将养这些时辰该是大好,只怕如今又要多疼些时日了。
眼看着张昶站在街边的影子越来越远,怀里的一个物什这时节发起烫来,丹遥忽然间就下定了决心,叫了一声“停车”。
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过去,张昶倒是有些奇怪,眼看着丹遥跑到自己近前,鼻子上沁了一层薄汗,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什来,“这个给你。”
似曾相识的兰花叶子,是记忆里的那一盆,又不是,然而上头半月破云而出,清光朗照之际,是与不是,似乎都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回,是她亲送于自己的。
张昶倒是不提防这香囊能够失而复得,眼看着针脚绵密,鼻尖又添药草清香,心下一软,嘴上却道:“给我的?”
丹遥点一点头,道:“兰赠君子,盼你……”她本想说兰质蕙心,又觉得这是初时赠予梦楚的说辞,顿了顿方道,“盼你德泽长久罢。”
张昶接过香囊,手指微曲,渐渐嘴角也轻扬,转而看着丹遥问道:“不是说君子佩玉么?”
丹遥心道这人的关注点怎么偏生与旁人不一,干脆顺着道:“君子佩玉,无非是进退揖扬,有宫商徵羽之声,如今这一枚香囊,也结了金丝缀上花珠,佩戴行走,一样的环佩叮当,示人无非辟之心。”
张昶忽然笑道:“我若是……有非辟之心呢?”
丹遥心里“咯噔”一声,却不是惶惶,抬头看一看张昶,只见他一双星目款款看着自己,像是一汪漩涡,将周边徘徊尽数吸引,渐渐沉溺。
也包括一直静观的丹遥。
丹遥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该当说些什么,两个人就在树下静静对望,风吹叶摇花瓣落,有一枚打着璇儿从枝头飘下来,堪堪附在丹遥的额。
张昶伸手将花瓣撷下,道:“你这眉毛生的好看,倒不该叫花瓣遮着。“
一句话正说中丹遥心病,抿一抿嘴,使劲推了他一把转身跑开,张昶一个不提防倒被推了个踉跄,待稳住身形丹遥已然跑远,只手上兰花囊的花珠坠子晃晃荡荡,发出悦耳声响。
忍不住将香囊在鼻子底下轻嗅,耳边尤是丹遥与润秋的抢白,“簪佩扇帕容臭囊儿,哪个不能做引子?”却不知自己手上这一枚增了药香的容臭囊儿,有否福气做一回添得情怀的引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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